第81章 一切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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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澈在禁宫工作了一上午, 童家林忽然窜进他的工作室里有人找他。

    “谁?”谢明澈放下手里的工具刷, 抬眼看向童家林。

    “好像是个老板, 好像他的公司跟咱们禁宫文创产品部有合作的。”童家林把自己听到的信息告诉了谢明澈。

    谢明澈垂下眼帘, “我跟产品部并没有接触, 他找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孟师兄在会客室和他话呢,让你过去。”童家林挠了挠后脑勺。

    谢明澈脱下胶白手套, 轻轻颔首, “嗯。”

    等童家林和谢明澈一起到了会客室的时候, 谢明澈站在门口, 就看清了会客室里坐在孟熙和对面的那个男人的脸。

    是慕延。

    谢明澈眉头微蹙, 眼底含霜。

    在会客室里正和孟熙和聊天的慕延听到脚步声,一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谢明澈。

    看起来好像不太友好。

    “谢先生。”慕延站起来, 定定地望着他。

    谢明澈走进去, “有事吗?”

    旁边的孟熙和拉住童家林,对着谢明澈和慕延笑了一下,“你们谈, 我们先去工作了。”

    等孟熙和离开,会客室里一瞬间寂静下来。

    “谢先生还记得我的弟弟慕奚吗?”慕延忽然开口。

    谢明澈对这个名字并不算太陌生,因为他还记得上次酒店里的事情,于是他点了点头, 目光有点冷淡。

    慕延静默地盯着他片刻,才扯唇道,“他受了很重的伤。”

    慕奚出事之后, 慕延首先就去把慕奚带回了慕家。

    因为当时他去的时候,慕奚尚有一息尚存,所以他想了好多办法,终于暂时保住了慕奚的一口气,这之后他才去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慕延和慕奚这个弟弟从就不亲,但到底,慕奚身上和他始终流着同样的血,始终是慕家人。

    而所有敢动慕家人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只是当他查清楚整件事之后,却发现这一次的确是他们理亏。

    慕奚和常修然是有交易的,之前莫名死亡的中年男人也是慕奚欠下的命债。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慕奚天生体弱,少年寡言,从来都是一副阴郁的模样,才造就了现在这样极端的性格。

    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他已经违反了妖修生活在人类世界的法则。

    如果不是谢明澈,天极山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慕延是慕家沉稳聪慧的家族掌权者,家族的兴衰利益永远都会被他放在第一位。

    这一次本来就是慕家理亏,如果他硬要为慕奚报仇,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赔上整个慕家。

    年岁更迭,千年万载,神仙一脉虽凋零到所剩无几,但却仍然是这世间高高在上的存在,而妖魔精怪,却开始屈居于弱的凡人之下。

    因为神明,一向怜悯着他们的子民。

    妖修在人界生活不算特别艰难,却也有许多条条框框需要遵守,伤害凡人性命这一条,是绝对不能触犯的。

    天极山处于世外,却消息灵通,慕延不敢保证天极山的人不会查到慕奚头上。

    更何况……

    慕延看了谢明澈一眼。

    他怀疑,这个男人并不只是一个凡人那么简单,他并没有忘记上一次他周身泛着淡金色的光芒,仙气缭绕的模样。

    慕奚这些年偷偷修炼了禁术,加上吸食了凡人精气,他的功法已经不算低,而谢明澈伤他,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慕延深知,眼前这个男人,慕家惹不起。

    而他如果想要保住慕奚的性命,就还要指望谢明澈。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谢明澈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和他话。

    “我想向谢先生你求一颗天极山的九玄丹。”

    慕延这句话出来,一双眼睛一直注意着谢明澈的神色,像是在为了试探什么。

    再次听到“天极山”时,谢明澈明显一怔。

    “抱歉,我听不太明白你在些什么。”

    “谢先生,我以为,你是天极山的人。”慕延盯着他,不肯错过他的一丝表情。

    或许是见谢明澈不话,慕延就又开了口,“天极山是世外仙山,我以为谢先生既然有能力将慕奚重伤,应该是天极山的修仙人无疑。”

    谢明澈瞳孔微缩。

    关于他当日的记忆,他的脑海里一直都有点模糊。

    其实在文物车上,遇上那些莫名其妙的黑雾时,他的记忆就已经不太清晰了。

    阿胭和白舒晏他们都没有在他的面前提起过那两天的事情,而他虽然心存疑惑,却什么都没有问。

    但他总觉得这段时间,他经常出现记忆空白的时段,要么就是只有一点模糊的画面。

    他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但去医院体检时,却又什么都没查到。

    只是天极山……

    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地名了。

    慕延离开之后,谢明澈在会客室待了半个多时,才回到玉器组的院子里。

    等到下午六点下班之后,他离开了禁宫。

    晚上九点,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抹开镜子上的水雾,男人定定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眉心有一点殷红忽隐忽现,带着几分灼痛的感觉,可当他闭了闭眼睛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却又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脑子有一瞬恍惚,他仿佛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唤他:“闻毓。”

    一双手撑在盥洗台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有些困难,眼尾已经微微泛红。

    但也仅仅只是几分钟的时间,所有的桎梏尽数消失,他浑身放松下来,就好像刚刚只是一场梦。

    与此同时,在卧室里早已经熟睡的阿胭梦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身着素色的衣袍,好似立在云端,一手持着拂尘,那双眼睛望着她时,慈和含笑,一身的仙风道骨。

    “灵虚道长?”阿胭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就是之前将她带离西山,又把她交给谢家的那个霞荫山来的老修士。

    “阿胭,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灵虚眼眉含笑,开口时,嗓音苍老温和。

    “当年我将你禁锢在谢家,你可怨我?”

    阿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有点。”

    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离开西山,不会和胖虎那么多年都见不了面,也不会连个话的人都没有。

    孤独是最可怕的事情。

    灵虚被她诚实的回答逗笑,“你还是实诚!”

    “但是我现在又不恼你了。”阿胭又添了一句。

    灵虚挑眉,“哦?这是为什么?”

    阿胭想起谢明澈那张冷白的面庞,一瞬笑起来,眼眉弯弯的,“因为我又见到阿澈啦!”

    数百年来所有的忧愁苦闷,那么多年承受的孤独,在一瞬间因为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原因而尽数消融。

    只是因为再见他,于是一切的苦难都变得那么的值得。

    数百年过去,阿胭仍然一如当初那样纯善明净,像个单纯的孩子。

    她的恨,永远不带任何毁灭的意义,也没有任何的杀伤力,更不会让她过于消沉。

    而她喜欢一个人,却能执着数百年,即便记忆不再,那种骨子里的固执也仍然指引着她本能地喜欢着他。

    “好孩子……”灵虚沉默半晌,忽然长长地叹息。

    当年西山一遇,他就已经知道这枚血玉里住着的灵曾经是一个凡人姑娘。

    天极山少主谢闻毓是命定升仙之人,只是需要渡一个大劫。

    但令灵虚没有想到的是,他还从未见过这个年轻后生时,就已经先被他算计了。

    西山与霞荫山之间的阵法在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谢闻毓却偏偏发现了。

    这个少年人,终究是有过人之处的。

    这或许,也是一种缘分。

    “当年我之所以把你交给谢家,为的就是你与闻毓的重逢。”灵虚站在云端,眼神慈爱地看着仰着脸望着他的阿胭。

    阿胭是一个好姑娘。

    即便这世间对她从来都没有那么善良,即便她过早的承受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煎熬,可她却始终都没有变过。

    这世间最难,就是凡人的七情六欲。

    天生的神仙,是绝不能体味到个中滋味的。

    而灵虚却也是曾在那万丈红尘里走过一遭的,千载过去,他也有自己的遗憾,自己的不舍。

    谢闻毓明明已经渡劫升仙,却仍然选择再入轮回。

    他是为了阿胭。

    而灵虚把阿胭送到谢家,就是想全了他们数百年前,生生错失的遗憾。

    当年他将谢家的气运和血玉连在一起,本不是想让阿胭真正成为谢家人利用的傀儡。

    然而谢家人后来却敢私自篡改气运连接之法,往阿胭的识海里生生的加了一道金印。

    可人世间的事情,他已经干预过了一次,便不能再干预第二次。

    这就是天道。

    而如今金印一破,他就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阿胭,你可愿成为凡人?”最终,灵虚问道。

    阿胭一怔,“人?”

    “你原本就是凡人。”灵虚缓缓地。

    是的,正如白舒晏所的那样,在成为一只灵之前,她曾是一个人。

    只是数百年的岁月过去,曾经身为人时的记忆都已经变得不再清晰,甚至是无比陌生。

    现在的她……真的要重新做一个凡人吗?

    阿胭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有月光散漫地洒进来,照见她身旁躺着的男人昳丽的面庞。

    他好像已经熟睡,只是眉心仍然微蹙。

    怔怔地望着他的面庞好久,阿胭忽然意识到,现在的阿澈,早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他会老,也会死,黄泉轮回过,下辈子,他就又会忘记她……

    而她是一只灵,不论沧海桑田,千年万载,她始终是永生的。

    梦里灵虚道长过的话还犹在耳畔,阿胭又一遍在心里轻轻地问自己,她要成为人吗?

    成为人,她的一辈子就变得很短很短,却能陪他一起老,一起死。

    阿胭动作轻柔地把他的一只手臂移开,然后钻进他的怀里,一只手搂紧了他的腰身。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忍住,偷偷探头,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然后她就埋进他的胸膛,又无比贪恋地蹭了蹭他。

    她并没有看见,一直熟睡着的男人眉心有一点朱砂若隐若现,隐隐流露出极浅极淡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