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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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皆老街遭受严重灯光污染, 匆忙中带着惊慌的血腥气,受伤的人一一被送上救护车, 人群慢慢散开, 惊慌却一直停在这条街上,久久不散。

    惊慌之夜, 严重缺乏一种关怀。

    被袖扣刮伤的手指得不到该有的关怀,就够她痛了,尖锐的疼痛, 在某人那里是一分不值。

    江月从对街跑过来,微微气喘,顺着她视线望过去,是傅时津的背影,他正跟其他同僚解释今晚的行动, 伤人多少……

    “你受伤了?”江月看着她难受的表情, 四处检查, 看到她手指出血,才压下去的惊慌又跑上来,正要关心她时, 只见她对着中指指腹指节处的伤口按了上去,轻轻搓着上面的血迹。江月微微一怔, 抬手推了下钟霓, “阿霓!”

    钟霓抬起头,轻轻笑,“我没事。”淡淡血迹蹭到戒指上, 又很快擦掉。

    江月拉着她去救护人员那儿去,找到医药箱,要帮她清洗伤口。她摇头拒绝,“伤口,别浪费了,其他人还需要。”

    江月哪会听她的话,用力拉过她的手,捏着消毒棉帮她擦掉细伤口上的血。钟霓由得江月清理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坐在车后箱,屈起膝盖,支着胳膊肘,托腮静静地看着另一边街上的人。

    程宇年将丑交给同僚带回警署,他跑过来,看到钟霓受伤,难得没出言讽刺,只看着江月给她贴上创口贴。

    钟霓露出笑容,对着程宇年和江月握了握拳,“我没事啊。”

    江月松了口气,“你不要擅自行动啊,你知不知你惊死我啊。”

    程宇年哼了一声,“不知死活,不知分寸,知不知警察守则啊!”

    钟霓轻轻踢了下程宇年的脚后跟,“什么守则啊?警察第一责任,市民安全为上,难道不是?”

    程宇年气极,却又无话可反驳。他们在警校学到的是:警察第一责任,是保护市民。可是,连自己安全都无法保证,怎么保护市民啊?

    “你们B组真轻松,还有空来插手我们A组的案子?”

    程宇年一脸嫌弃,“哇靠,白眼狼就是白眼狼。”

    钟霓突然凑近程宇年,要听B组的案子,程宇年捂住耳朵,“我什么都不知,你别问我。”

    路灯下醺黄的光影中,傅时津卷着衣袖,看到袖扣上一点血迹,转过脸看到钟霓和程宇年“亲近”模样,心情没由来得更糟糕了。

    程宇年对钟霓的心思,明眼人都知情,哪怕情愫曾被夭折,但他情愫自校园时代就滋生,与钟霓一起入警校、做警察。俊男靓女,年龄相仿,兴趣相投,不知多登对。

    登对男女,已够刺眼。

    傅时津用力扯下衣袖上的袖口,紧紧捏在手心里。

    现场情况处理好后,一行人全都回到警署,做简单工作交接后,程宇年主动要求送钟霓回去。钟霓看了眼傅时津,轻声拒绝程宇年。她想要的关怀是来自某人,偏偏又得不到。

    得不到关怀,便会多愁善感。钟霓一人穿过繁闹的街头,去文澜的拳击馆,文澜好意外,还没意外到位,钟霓已缠上拳击绷带,头也不回进了拳击场。

    拳击场,一人一沙袋,男性居多,突来一位靓妹仔,场内男人的目光都聚在靓妹仔身上。拳拳带风,拳拳带起的力量感丝毫不比他们这些男人差。

    一位高个子的男士上前,还未开口讲话,靓妹仔抬脚踢动沙袋,沙袋晃动时,又是一脚横踢上去,沙袋撞上靠近过来的高个子男士。

    靓妹仔发现撞到人,立时抱住晃动的沙袋,拳的一脸都是汗,她无心擦汗,看向被撞的男士,“对唔住啊,你没事吧?”

    被撞到腹部的男士抬起头,看清楚靓妹仔的脸,下意识后退一步,“无事,无事啊。”这位靓妹仔是文澜拳击馆的常客,常来这里的客人都知有位女拳手,拳比男人还要狠,关键长得还够靓。

    发泄完,大汗淋漓,钟霓顿感一阵舒畅,从拳击场出来,文澜八卦地跑过来,递上水杯,问:“上次你这样发泄是半年前吧,这次又发生什么事?”

    钟霓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喝了几口水,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你八婆啊。”

    “我只对你八婆啊。”

    “无可奉告!”钟霓甩了下毛巾,重新折叠,擦着脖子上的细汗。

    突然,文澜地惊呼一声,而后呆住。八婆完又变痴呆?钟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讶异,眉头一皱。

    朗聿凡着一身灰白的休闲装站定在她身前。

    她完全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碰见朗聿凡,朗少爷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你跟踪我啊?”她用讲笑的语气问。

    朗聿凡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运动过,出过汗,两颊泛红,额边碎发湿湿地粘着,一双亮眸似藏着一把火,莫名的敌意只对着他。从就是如此。

    “碰巧。”他轻轻笑着。

    钟霓眉头一挑,似有若无的讥笑:“那还真巧啊。”

    巧到令人生厌。

    钟霓收拾好东西,讲了几句话塞住文澜的八婆精神。她出了拳击馆,朗聿凡也出了拳击馆,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客客气气,将距离把握得很好。

    走过一条街,钟霓停了下来,回头用眼神指了指跟在他们身后的一辆豪车,“朗聿凡,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要做跟踪狂,我不介意,但我有权抓你啊。”

    醺黄路灯下,周边人来人往,朗聿凡望着钟霓的目光是一片温润,他轻轻笑,“阿霓,差不多有七八年没见,你很讨厌我?”

    七八年未见的朗少爷,什么都有变,唯独不变是那副金丝边眼镜。钟霓盯着他,后退了一步。那副眼镜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眼神,她无心去探究。

    “没有啊,我没有理由讨厌你呀。”她弯起眉眼,“无论我在哪,你都可轻而易举找到我,这不是讨厌你,我是怕你呀。你好像一颗毒雷达,我怎会不怕你呀?”

    她眉开眼笑地讲一些怕他的话,逗笑了他。哪里是怕,分明就是讨厌,不过,怕比讨厌要令他愉悦的多了。

    “朗聿凡,我姑妈讲你最体贴人心,呐,我这么怕你,我好脆弱啊,你不要时不时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会惊坏我的胆啊。做警察没胆,死路一条啊。你要体贴下我啦——Bye Bye。”钟霓话讲完,转身就走。

    朗聿凡站在原地,温和一笑,好似煦风轻拂,可一眨眼间,笑容收起,转身上车。

    “少爷,这是傅时津的资料。”前座副驾驶位置的女秘书将手里的资料递到身后。

    朗聿凡接过手,却没翻开,看着窗外,细细回味方才钟霓的笑眼。惊坏Madam的胆,不知会是什么表情,不知还能不能笑得那样靓?

    钟霓回到家,只见傅时津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她转了转眼珠子,装模作样动作艰难地脱着外套。傅时津坐在沙发上,撑着额头,看着她动作缓慢地扯着衣袖,也不知是伤到哪里,想到这一点,他明明坐不住了,却还要摆出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久久的沉默,只她一人在演戏,无人配合,也得不到关怀,她装不下去了,转过身,直冲到他跟前,揪住他领带,用力一扯,继而一收,领带紧紧勒着他脖颈。

    “道歉!”

    傅时津目光定格在她眉眼,她在生气,很明显地在生气,眉头紧皱着,嘴唇微微抿着,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他一手攥住她的手,一手扯着勒人的领口,才扯动一下,她拉得更用力。他沉默了一会儿,抬眸与她对视,也毫无征兆地将她扯进怀里,带着她的手闯进自己的领口,捏着她的手指带动着她扯着快要令他窒息的领带。

    钟霓哪会让他好过,用力推了下他肩膀,一只胳膊用力摁着他脖颈,也够令他呼吸不畅。“快跟我道歉啦,不然我真生气了。”

    他深呼吸,握住她的右手,摸到上面的创口贴,乖乖地同她道歉:“对唔住。”

    光道歉是不够的,不够安抚她躁动不安的防空洞,她需要来自爱人的一种浓烈又不失温柔的关怀去维护她的防空洞。

    她低着头,慢慢松了手,有意识地咬住下唇,克制着想要和他接吻的想法,想法是要忍,可心中艳鬼正在眼前,是她老公,为什么要她忍?

    她半伏在他胸前,用若有似无的声音着,亲我,亲我。若有似无的声音像一阵微风吹进了他耳朵里,拂动他本就不悦的心怀,勾动着他做梦都想要的坚定,他佯装什么都没听到,低下眼眸望她,“什么?”

    钟霓将受伤的手暴露给他看,“你要补偿我啊,你知不知我好痛啊。”着,眼眶真的红了。他沉默着,面不改色,看着她眼眶湿润,看她指着创口贴控诉他今日无情的行为……

    “你做错事,为什么还要我补偿你?”

    她委委屈屈,“我做错什么事啊,我没有错犯人啊……”

    傅时津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心知她不会找到的错点在哪,便直言:“你不该擅自一人行动。”

    她噤了声,睁着湿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后,她认真跟他解释自己一人行动的理由,一人行动够快,且无后顾之忧,动手也够方便——

    “你知不知呀,今日那个丑差点拿刀划花我的脸啊!”钟霓夸大其词,“哇,我脸被划花,会不会好丑?你会不会不再钟意我啊?”讲着讲着,她又要索取赔偿,凑近了他,向他索要亲密的关怀。

    “我右耳听不大清楚。”他是故意听不清。

    钟霓看了眼他留了疤的右耳,坐直了身子,嘴唇蹭过他的耳廓,欲要再讲一遍时,一片温热隔着创口贴吻了吻她受伤的地方,再下一秒,他抬起头,堵住那张不停地索要关怀的嘴。

    钟霓慢慢汲取到了关怀,快乐地汲取着,快乐地享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