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钟霓再三同钟嘉苇保证, 绝对不参与刘锦荣相关的案子,连连三声绝对也换不到可敬可爱姑妈的信任, 未免太失败。也不知姑妈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认为刘锦荣是祸害——
原来,刘锦荣名声已经臭到姑妈都知其背景。
早些年, 刘锦荣处理的案子,但凡涉及到社团,都必定有危险事情发生。这一次, 发生到钟霓身上,更加证实钟嘉苇所听到的消息,哪里还敢让钟霓回警队?
“阿霓,你的再三保证,我不想又是你哄骗我的把戏。”
姑妈板起脸来不比Madam关弱, 钟霓无奈, 乖乖点头, “我保证,绝对不骗你啦。”话是这样讲,心里却一一算着各种有用的鬼点子好逃离姑妈严格的关心。
虽得到再三保证, 但不代表她真的会乖,钟嘉苇太了解她了, 算暂时放下酒店生意, 交给可靠的负责人管理,暂时留在家中看着某人。
“之前不是一直缠着傅时津咩,现在不用煲电话啦?”
钟霓心头一跳, 侧身背对着钟嘉苇,慢慢咬了口苹果,“他忙啦,我不想扰到他啦——哇,姑妈,”她转过脸来,皱着眉盯着钟嘉苇,“你不会有偷听我电话吧?”
钟嘉苇睨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傅时津死的消息,只警队高层知情,对外是讲傅时津因任务而不在警队,故而才会由刘锦荣暂时接任傅时津手下负责的案子,实际也是暂时接任重案组高级督察职位。
谎言一日比一日多,只可怜傅时津死都不可以死的光明正大,连丧礼都未办。
她用力咬住果肉,心里愈发厌恶自己,也厌恶陆钦南。
怕引起姑妈怀疑,钟霓时不时会佯装傅时津会call她电话,借此借口躲在自己房间里想事情。原以为结婚了,姑妈不会管她这样严格,现在看来,只要她一天是警察,关心永远严格。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是因有防空洞,是因她有目标,是因有傅时津。
现在,有乜啊?
是头疼啊。
想要避开姑妈出门一趟,但凡发现她不在家,姑妈一定找Madam关,要给Madam关面子,不能轻举妄动,要安安静静待在公馆,要做好姑妈眼里的乖巧淑女,而在姑妈看不见的时候呢,当然是要翻窗出去啦,想做乜就做乜。
这一天夜里,钟霓本想翻墙出去,翻来翻去,突然不想出去了,干脆坐在窗户边上,研究手里的蓝色钻石。
晚上十点,高楼之上,路灯仍亮,光线越过精致菱纹的钻石,折射出的光斑轻覆在她身上。钻石精致,价值不菲,她请专人查过来源,疑是一名英国商人收藏所有,几经碾转才到港人手里。专人是珠宝商行的老人,港人老一辈有几多是愿意相信迷信一,神秘兮兮的,同她讲这颗蓝钻不是乜好钻,是不祥之物。
这样漂亮的钻石,怎会不祥呢?也对啦,这是陆钦南的东西,当然是不祥之物。
白天待家里,晚上出门办事。钟霓想过,也许姑妈知情,只当不知,到底是太宠爱她,逼的她心生愧疚,但愧疚只是愧疚,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
钟嘉苇彻夜不眠,听到一点动静,便知钟霓又翻窗出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不安,连连叹气。高楚杰拥住妻子,轻声告诉她不用担心阿霓,阿霓有分寸的。
“有分寸,就不该晚上瞒着我出去!”
“她是怕你担心……”
“她这样,我不是更担心?”钟嘉苇侧过身,面对高楚杰,“刘锦荣查社团,万一出点事情,叫阿霓知她妈咪不是因车祸而死,她还有分寸吗?”
高楚杰皱眉沉思,“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
钟嘉苇掀起被子,坐直身子,苦着脸,摇头,“以前我不信命的……”
见钟嘉苇提起以前,高楚杰不由得也跟着叹气,不希望她乱想,让她靠进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抚,“唔好乱想,那件事情只是个意外。”
“意外?不,不是意外。”
那一日,警匪对峙,整栋楼都被包围。钟柏年是行动组最高长官,坚持要抓义合当时的话事人费恩,只是一个意外,意外的不像是个意外,几人缠斗间,钟柏年失手将人撞下大楼,像极了有因必有果这句话,失手撞下楼的费恩衰落的地点是钟霓妈咪的车顶……
像意外吗?倒是更像是在惩罚钟柏年,惩罚他的冷厉,惩罚他只在乎工作而无视妻子的短讯,如果他没有无视妻子的短讯,也许还来得及告知妻子离开大楼附近,如果没有失手将人推下大楼,钟霓妈咪也不会因此而死。
有因,必有果。
神,很公平的。
你做了什么,你就得还什么。
钟柏年怕还有更恶的果,名曰报复,不敢过多亲近钟霓,学校家长会从不露面参与;钟霓学业拿满分回家,希望得到爹地夸奖,他却冷面而对;钟霓离家出走,他不敢表露过多的关心、急切,每天都怀疑身边的人都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伺机报复。
极力避免的恶果,却是演变成女儿憎恶爹地。
钟嘉苇阻止不了钟霓做警察,也阻止不了她要去做危险的事情。阻止不了,也支持不了。
今晚月亮好亮好亮。翻墙翻多会翻出经验,早前几天就准备好车子停在附近,来回好方便。她发动车子,穿过九龙城霓虹街景,直奔江月家。
已过十点钟,江月的卧室灯还是开着的,更方便她翻墙爬窗进靓女卧室,真像武侠中的采花大盗,一进去,果然是遭靓女一顿骂。
“有门不走,你爬窗搞乜呀?”
“怕扰Aunt啦。”
江月翻了个白眼,关上窗户,门也要反锁,开抽屉,将最近收到的信封交给钟霓。
“冇人发现吧?”
“冇啦,我每周六都会去教堂,整个警队人都知啦,宾个会怀疑我?”
钟霓拆开信封,一张一张地看,很潦草的手写字体,也亏得这字体从看到大,否则还真不认识。她一张一张地叠起信纸,折成纸飞机,考虑着要不要处理掉,想来想去,最终是保留证据,证明程宇年不是坏人的证据,算是为他挽回当初错误的选择。
江月坐在一旁,看着钟霓,好一会儿,搁下手里厚重的笔记本,凑近她,一直盯着她看。
钟霓瞥了她一眼,目不斜视,专注折纸飞机,“看着我做乜呀?发现我美貌无边?”
讲话不正经。江月被她逗笑,目光落在她那双手上,“研究你心情喽。”
钟霓将折成纸飞机的信纸交给江月,请她保管好,“我心情很好。”
江月将纸飞机全部压平,夹在书里,回头再看钟霓,当然是无情拆穿她谎言,”你谎啊。”
不等她反应,捉住她的手,只稍稍按一下她手背指骨,她就叫疼。
“心情好?嚯,心情好做乜还要去拳呢?”
钟霓拧着眉头,盯着自己的手背,不讲话。
江月轻轻敲了下她的手背,叹了口气,以一副长辈口吻教训她,“一双漂亮的手弄成这样,哪里还像女人的手?你知不知啊,女人第二张脸就是手。”
“手就是手,脸就是脸,什么第二张脸啊。”钟霓极其不屑。
江月哼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你睇啦,是不是第二张脸啊?你以前难道不是这样对傅Sir?”简直是恨不得他的手是长你身上。
钟霓怔愣着,收回手,紧紧握成拳。
江月离开房间去拿药酒。
她偷偷观察自己的手,手背青青紫紫斑斑点点,握成拳头,指骨凸出好明显……脑子里无端出现另一番画面,旖旎的,朦胧的,清晰的,他亲吻着她的手指,吻过每一处纹路。
江月拿着药酒回来,画面就此散掉。
钟霓抬起目光,敛起复杂的情愫。江月帮她擦药酒,看着上面的斑驳青紫,也不知是了几多次拳才弄成这样。
“你拳不戴拳套?你存心的呀?”
钟霓不知自己是不是存心的,只知不戴拳套拳似乎更有效缓解她的躁郁,情绪无处可泄,只好靠此方式。
她低下头,靠倒在江月肩上,声音低低,“我也不知啊。”
江月揉揉她脑袋,换来她大叫:“你咪用擦药酒的手摸我头啊……”
笑骂一场后,时间差不多了,钟霓从江月家离开,将所获得的情报转告知Madam关。陆钦南答应过给她韩定的罪证,给是给了,可同时也给了刘锦荣。
近期,刘锦荣以韩定的罪证查了韩定手下不少场子,可一点有用的都没查到,连先前在市场出现过的“美金”都消失了。
有罪证在,人死了,情报却毫无用处,她开枪击杀韩定是无用功。
交易?陆钦南居然跟她玩把戏。
好啊,要演戏、要骗人,那就玩。她可以输给傅时津,只不可以输给陆钦南。
在天亮之前,钟霓翻窗回到房间,睡一两个时再起来,装模作样下楼享受姑妈爱心早餐。钟嘉苇坐在桌前,收起脸上的愁绪,看了眼钟霓,悄悄叹气,突然伸手拍了下钟霓的手腕,“不许放糖。”
“啊?”钟霓丢下勺子,“不放糖,点食啊?”
“糖分食多,不好。”钟嘉苇无视掉钟霓脸上的倦色,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望她平安就够了。阻止不了,支持不了,只求平安。
钟霓认命,乖乖品尝一点都不甜的燕麦粥。
“朗聿凡请我们去跑马地马会,你要不要去?”钟嘉苇一边食粥一边讲。
钟霓眉头一挑,“跑马地马会?”
“嗯。”
她没记错的话,陆钦南经营项目里就有跑马地马会,朗聿凡请她去,什么意思啊?程宇年给的情报可真够意思。
她笑笑,爽快答应,“去,梗系去啦。”(梗系:当然)
*
二月十四,西方的情人节,也许是情人节这个名字包涵浪漫因子,全世界热恋中的男女都钟意、崇尚。这一天,跑马地娱乐场所也更受年轻俊男靓女捧场,马会更是人满为患。
财富的权威,决定富人与穷人所得到的待遇。一入场,出入口人很多,另设有VIP通道,朗聿凡请人安排,她们无需出示会员卡,一路顺风,直接进马会高档餐厅,免费享受VIP客户待遇。
钟霓跟在钟嘉苇身后,穿过形形色的男女,在侍生安排的位置坐下。
桌上摆放着赛马杂志,钟霓随手翻了几页,无非是介绍赛马品种,还有背后虚构出来的赛马冠军背后的故事,不去写真是可惜了。
在高档餐厅出入的客人看似非富即贵。香港不算大,究竟有几多富人啊?不,准确是,有几多是国内富人?鬼佬占据香港经济位置,赚几多钱啊?
钟霓漫不经心地量周围的人,睡眠不足,忍不住了个哈欠。
朗聿凡得到消息,从马场过来,见到钟霓,目光顿了顿。钟霓长发的时候,看似要柔和一些,不用装样子都觉好乖,今日见她短发,似乎也不差,黑裙反衬得她肤色愈发显白,短发是恰到好处,显露出她线条漂亮的脖颈,脖颈间的蓝色钻石项链也十分配合她。也许是妆容原因,也许因太少见她这般精心扮的模样,所以见到她的一瞬,真觉惊艳。
钟霓托腮看着窗外乱七八糟的人群,毫无心思关注身侧的朗聿凡,只姑妈热情。朗聿凡早已习惯钟霓对他态度冷淡,非但不介意,反倒更有想要征服她的想法。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朗聿凡站在一旁,静静凝视着钟霓的侧脸,目光稍抬,视线越过窗户,便是观众席,还有一时,比赛就开始了。
“Aunt,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待会过来陪你们去马场看一看,如果有兴趣,我可以陪Aunt下注玩玩。”他俯身,忽然靠近钟霓,“阿霓,你呢,想不想玩?”
钟霓转过脸,近距离撞上他目光,金丝边眼镜为他添了份无害的斯文,她佯装思考,“你是马主吗?”
“嗯,我有马。”
钟霓笑起来,“那我玩。”
朗聿凡盯着她,唇角漾起笑容,收回目光,同钟嘉苇声招呼,离开餐厅。
马会是陆钦南的地盘,到处都是他安排的人。朗聿凡一离开餐厅,立时有人向丧龙汇报餐厅的情况,丧龙起初没怀疑,亲自去餐厅看一眼,见到Madam钟那张脸,叼了一声,发短讯通知陆钦南,毫无回应,再想通知来不及了。
马厩场内,陆钦南检查自己的马,驯马师同他讲这匹黑马马蹄有一些问题,如果上场比赛,名次恐怕只在第五、六名之内。
陆钦南拿下唇间的香烟,面容平静,似乎毫不在乎名次问题。
朗聿凡从外面进来,走到陆钦南身侧,仔细量面前的黑马,“你的马?”
陆钦南捏转着指间的香烟,盯着眼前的黑马,与它相视,黑马黑不溜秋的眼珠子清晰地映出他没有表情的脸。
“不是我的马。”
他问朗聿凡:“买方到了?”
朗聿凡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绕过驯马师,抬手摸向马身,能感受到它浑身蓄满力量,再看它不安分的马蹄,“马不错。”
陆钦南抽了口烟,吐出烟雾,望着马眼,“不听话,太野,还需多驯。”
“陆生,烈马难驯,还是随时会伤人的马,你认为还值得花时间驯服吗?”
要驯服的是马,还是人啊?
陆钦南咬住烟蒂,眉梢微抬,淡淡笑,“马不会无缘无故伤人,除非有人教训它,不是驯服它。”
驯马师问陆钦南要不要让这匹马上场。
陆钦南抖掉烟灰,“上,名次不重要。”
“那它的名字?”
陆钦南转过身,默了片刻,“N,就用字母N,没有名字。”
驯马师表情怪异,Boss愿意取这么单调毫不霸气犀利的名字,那就听Boss的咯。
离开马厩。
陆钦南看了朗聿凡一眼,追问上一个问题:“买方到了?”
“比赛开始,交易就进行。”朗聿凡顿了顿,“上一次韩定丢的货,多谢你找回。”
“不用谢我,只怪那些差佬太蠢。”
朗聿凡笑出声,衷心夸赞陆钦南太精明,每一步计划都走得准,也难怪侯爷希望陆生做下一届话事人。
提到话事人,陆钦南表露出不愿意的态度。
“做话事人有乜好处啊?赚钱要同大家分,我不是慈善家。”
做话事人,权够大,可盯着你的人就够多。哪一届话事人有好下场的?费恩落个摔到粉身碎骨的下场,陆良横死街头,宣文汀更不会有好下场。
“大家都钟意那个位置,让他们去争好了。”陆钦南毫不在意。
朗聿凡意味深长量陆钦南,起初以为陆钦南同陆良一样,守死规矩,真要当个救世主,要杜绝毒品生意,不想,陆钦南是一只野兽。
野心、欲望,只需稍稍开一道口,野兽的胃口是会越来越大。
经这段时间的相处,陆钦南表面佯装乜乜都不在乎,可处理掉韩定、三位叔伯的手段,充分表现了他的野心。
跟有野心的人合作,既安全也危险。但是嘛,危险值得他去冒。
朗聿凡邀请陆钦南一同用餐,快到餐厅时,他忽然又讲自己有事还未处理,要先离开一趟。
陆钦南站在餐厅外的走廊上,看着朗聿凡离开,沉思片刻,转身进餐厅。也许是位置太显眼,一入餐厅,他便望见靠窗而坐的钟霓。
作者有话要: 备注:本文中的蓝色钻石‘厄运之钻’,套用的是历史上的希望蓝钻石。该钻石是历史上有名的“厄运之钻”,首先出于1909年,总是伴随着凶杀以及抢夺,是沾满了鲜血的不祥之物。这块厄运之钻几经易主,而主人都相继离奇地死亡,直到被捐献给美国的史密森研究所,厄运才得以中止。1958年11月7日,希望钻石被捐给了史密森尼博物院。[摘自百科]
(在本文中只是套用创作,并非真实,勿当真勿考究。前文可能提过蓝钻,但忘记标了,故在这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