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害死的琛儿？”

    径直闯进来的襄太后，双眸赤红，目呲欲裂，死死盯在顾景煜身上，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一般，像是只要他出一个“是”字，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将他撕了一样。

    苏栩栩尚有些反应不过来，身旁的顾景煜面对这没头没脑的指控，却是异常的冷静，只道：“朕不明白太后你在什么”

    “你不明白哀家在什么？”

    襄太后嗓音沙哑撕裂，像是破败的鼓风般发出的声音，状似疯狂的道：“好，哀家就告诉你，琛儿他根本就不是病逝，而是中毒而死的！”

    “中毒？”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太过叫人意外和震惊，苏栩栩本能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不明白安王爷的死因，怎么就突然之间由病逝而变成了被人下毒所害呢？

    苏栩栩下意识的望向身旁的男人，顾景煜却没有看她，一张清俊如玉的脸容上，依旧神情未变，就仿佛安王爷中毒这件事，于他，丝毫不意外一般。

    苏栩栩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不知四皇兄中的是什么毒？”

    顾景煜不慌不忙的问道，冷静的甚至有些漠然。

    “雪钩。”

    襄太后一字一句的道，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一双猩红的凤目，更是动也不动的凝在对面的男子身上，像要杀人的钝刀子一样。

    苏栩栩在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心骤然一跳，她几乎是瞬时扭头望向身旁的男人，却只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几不可察、微微勾起的凉薄唇角。

    苏栩栩的心，不可抑制的重重跳动着。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当年，害死宸妃娘娘的毒药，正是这雪钩！

    会是巧合吗？

    苏栩栩甚至不敢细想另一种可能，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身旁的男人，期待着他些什么，又恐惧着他的开口。

    “之前太医不是查验过，四皇兄的死因是因病去世的吗？怎么到了太后口中，又成了中毒呢？”

    顾景煜淡淡的指出这一点。

    的确，对于安王爷的离世，太后娘娘从一开始就接受不了，始终不愿相信自己唯一的亲子就这样死了，还曾抓着太医彻查安王爷的死因，但查出的结果，却并没有什么可疑。

    但如今，这太后娘娘却直指安王爷之死，乃是被雪钩之毒所害

    苏栩栩记得，顾景煜曾经过，宸妃娘娘当年就是身中此毒，却因为此毒无色无味，又是慢性毒药，即便中毒身死，一时之间也查不出什么原因但这种毒药却是有种特性，人在中此毒身死之后，少则七日，多则一月，尸首会渐渐显出雪花状的痕迹，这也是“雪钩”之名的由来。

    想来这太后娘娘正是发现安王爷身上出现了此种痕迹，才知晓亲子竟是死于此毒之的吧，毕竟，当年，害死宸妃娘娘之事，乃是她一所为，应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种毒药了。

    这大概也是她为什么此时此刻会站在这儿，目眦欲裂的质问顾景煜，是否是他害死安王爷的原因吧？

    但面对她的质问，顾景煜却只反问道：“太后娘娘又何以认定毒是朕下的呢？朕一向与四皇兄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害他呢？”

    男人这番话的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平静到冷漠。

    苏栩栩目光顿在他身上，可是，这一刻，她却根本分辨不出，究竟安王爷之死，是不是身旁的男人所为。

    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到令人感觉荒谬的地步。苏栩栩知道，理智告诉她，答案是什么，但她却近乎本能的逃避着那个可能。

    而顾景煜的冷漠，也越发刺激着襄太后，当看到儿子身上竟然出现了中毒的痕迹的那一刻，她几乎疯了，人在经历着自己所做过的亏心事的时候，会本能的联想到自己做过什么，所以，她不顾一切的就来到了这里，她认定了是顾景煜下的毒。

    因为，他要报仇，替他那罪有应得的生母报仇！

    一定是这样的。

    这样的念头，在襄太后的脑海里不断的愈演愈烈，她要揭穿他，她要他为琛儿的死，付出代价！

    “你是为了报复，报复哀家当年”

    襄太后的话没来得及完，就被骤然闯进来的护国公厉声打了断：“太后！”

    匆匆赶来的孟允，一向不苟言笑的方正脸庞上，此刻更是一片紧绷，他瞥了一眼因为儿子之死已几乎完全失去理智的亲妹一眼，然后径直走到了顾景煜面前，向他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因为失子之痛而有些神志不清，还望陛下体谅”

    完这句话，他立即转首吩咐着一旁的宫人：“还不扶太后娘娘回去休息！”

    但是，面对兄长的阻拦，襄太后却显然不肯善罢甘休，势要鱼死破一般，孟允脸色一绷，向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

    “太后娘娘，咱们先回去吧”

    一向在襄太后身边服侍的嬷嬷，低声劝着自家主子。

    此刻，襄太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尽管她心里恨不得立即上前将那顾景煜给千刀万剐了，但是她也很清楚，眼下的她，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哀家一定会为琛儿报仇的”

    恨恨丢下这么一句话，襄太后咬牙拂袖而去。

    眼见着她没有再一意孤行下去，护国公不由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是神色不改，淡淡向着顾景煜道：“老臣也告退了。”

    顾景煜没有什么，冷冷望着他径直向外走去，在他走到殿门口之时，方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既然太后娘娘经历如此丧子之痛，就烦请护国公转告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好好待在她的永寿宫休养生息，不要再操劳了为好”

    闻言，护国公脚步不由一顿，他自然很清楚顾景煜这番话的意思，但如今尚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所以，他也只是暗自冷哼了一声，没有什么，只如同襄太后一般拂袖而去。

    因为这两人的离开，偌大的宫殿里顿时安静了不少，诡异的沉默在苏栩栩和顾景煜之间暗流涌动。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是顾景煜最先开了口，语气和神情皆是他一如既往的平静疏淡。

    苏栩栩心头的确是有千言万语的疑问想要问清楚的，但是归根结底，却只有一样最重要，也是她此刻最在意的：“太后娘娘的是不是真的？”

    她不由定定的呃望向身旁的男人，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任何蛛丝马迹来。

    顾景煜没有迎向她的视线，而是径直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他甚至没有回避她的问题：“你是想问安王爷身上的毒，是不是朕下的？”

    “是你吗？”

    苏栩栩问道。

    顾景煜正在斟茶的势一顿，抬眸，直直的望向对面的女子，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如果朕是的话，你会怎么做？”

    他语声平静的问着她这番话，就好像他们此刻谈论的不是什么事关谋害人命这样的大事，而只不过是什么不值一提的玩笑一般。

    苏栩栩却是不由的心口一窒，她不知道此刻问她的男人，究竟这就是他的答案，还是只不过为着试探她反应的一个假设。

    她分辨不出。甚至不敢去追究面前男人的真实意图。

    可是，她忍不住的扪心自问，如果安王爷的中毒身亡，真的是出于面前男人之的话，她会怎么做？

    她知道，宸妃娘娘当年是死于太后之，如果面前的男人真的为报仇雪恨，而用同样的段对付襄太后的话，也不过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罢了。

    只是，只是，被报复的那个人，偏偏是顾景琛

    “安王爷是无辜的”

    苏栩栩下意识的呢喃开口道。她可以接受那太后娘娘的罪有应得，但是就像她的那样，宸妃娘娘是太后所害，与安王爷无关，他是无辜的，如果因为襄太后的缘故，而报复到她的儿子身上的话，苏栩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一点。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个人犯下的错，有时候往往就会连累到他的至亲至爱来承担后果”

    顾景煜微微勾了勾唇，一片凉薄讽刺。

    苏栩栩知道他的是事实，没有人可以割裂自己的出身，就好像人的原罪一般，所谓蝴蝶效应，哪怕果真不是你的错，但是因为你有着那样的亲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可避免的承受他所造下的恶果。

    不公吗？真正不公的是，最初的受害者。

    苏栩栩一时不出话来。她没有办法反驳男人的话。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这种行为。

    有一瞬，她忍不住想要问他，是他做的吗？她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回答，可是，她又莫名的惧怕着他的回答，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她要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

    她就像是鸵鸟一样逃避着那个事实。

    苏栩栩悲哀的意识到这一点。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牵扯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话，她不会这样的犹豫踌躇、不知所措。

    她突然意识到，哪怕是他真的做了她并不认可的事情，她却还是舍不得怪他。

    苏栩栩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