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邦兴公的火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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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擂茶,很多人都听过,配料也有很多种,做出来的千变万化,但其不变的宗旨还是香味浓、味道足两个特点。

    做擂茶其实很费手脚,赣南在擂茶的配料中,常见的主要是花生米、大米、茶叶、姜、植物油、食盐、八角等佐料和主料,有条件的可以增加芝麻、绿豆等物品,偶尔会放动物油,主要是以羊油、牛油为主。

    最先是把花生米、大米、茶叶等所有主料、佐料,一样一样的分开、先后放入铁锅里炒香,炒的时候要注意火候,只能香,不能糊。一旦火候过了,糊了,做出来的擂茶就会发苦。

    雩县的擂茶其实很出名,在雩县人家里,每家每户都有一种器具,名字叫做擂茶钵。又有一根拳头粗的棒子,质地坚硬,是用油茶木或擂木制作而成,叫做擂茶棍。根本不是影视节目里,大家常见的,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钵盂,更不是它们中间那像火柴棍一样大的棒子。

    擂茶钵是一种陶制的钵盂,钵口直径接近40厘米,主要是用来擂茶,后来又发展给家里擂猪食。擂猪食的大米时,要求将大米擂成浆状,然后调水给猪喂食,而擂茶则是要求将其擂成糊状。

    配料炒好之后,按照钵盂大,将适量的制茶主料、佐料,直倒入擂茶钵。

    人往低处坐,将擂茶钵夹于两腿与膝盖之间,手举擂茶棍,一只手在上,一只手在下,上手定住方向,下手用力推动,推的飞快。

    擂茶时双臂不停的飞舞,擂茶棍沿着擂茶钵的内壁疯狂运转,将茶料在内壁上搓磨、碾碎,翻飞倒转,令人目不暇接。

    若是擂茶时觉得钵盂里太燥,大米、花生和芝麻会从擂茶钵里跳出来,可以适量的加入开水,增加其粘性。把所有的主料擂烂之后,再放入食盐、植物油,利用植物油的粘性和流动,将茶料擂成糊状。

    擂茶,慢工出细活,擂茶时不仅耗时耗力,而且手腕飞摆,酸胀难忍,擂的不久,总是要休息一二。

    茶料擂好之后,可以盛出来装在碗里备用,也可以直接在擂茶钵里冲开,开水倒进去,稍作搅拌就可,然后是试味、调整。

    如果觉得太淡,可以再加入些许食盐补充;如果太咸,嘿嘿,那你就掺水,一直渗,渗到没味了还是咸的,那么恭喜你,你在配料时食盐放多了。

    冲水、分碗,盛在碗里,茶汤是青色,偏黑。碗底会有沉淀物,就像豆浆里的沉淀物一般,咬在嘴里可能还有颗粒感,但是不能吃出嘴巴里的颗粒是什么。

    否则就是没有擂好,先前擂茶时没有真正的做到擂成糊状,偷工减料,你就占了一项。

    擂茶很香,味道浓郁,赣南都喜欢,也是朱学休的大爱。听到有擂茶,朱学休先是一愣,过后就又是摇头,拒绝。

    “不,不了,我有急事,就是来找老六的,问完就得回去。”

    “阿公在屋里等着我呢!”

    “真的!……婶婶,你就放开我吧。”

    好歹,老六的母亲总算是把朱学休放了,老爷子有事在家等着,可不敢拦着大少爷。

    “行,那你去吧,他在门口,问完了早点回去。”

    朱学休看到她放行,心里偷乐,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六家里孩子众多,不要擂茶,就是普通食物,只要一拿出来,没有控制,肯定一个圈都转不了就不见了踪影,嘴太多了。

    虽然做了擂茶,但是多半也是计划好的,有多少拿来迎客,又有多少拿出来自己家里的孩子解馋,算的一清二楚。要是朱学休陪着对方喝几碗,那就挤占了别人。

    擂茶虽好,但朱学休不想麻烦别人。若是想喝了,等过了初七,壮婶一样可以做,哪怕是等不了那么久,到‘番薯’婶婶家里开口,也好过在老六家里喝。

    听到老六在门口,朱学休出了大门,转个弯,就看到老六坐在屋檐下,脚底下斜斜的踩着一把镰刀,在给芋头刮毛。

    看到这,朱学休就晓得老六家里准备做芋头饭。

    在没有高压锅、电饭锅的年代,将生米变成熟饭,要分两步走。先煮后蒸,蒸好后装在蒸饭的木甑,吃一天到晚。如果家里孩子多,吃饭没有定量,到了晚上,饭就会不够。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秋末一直到第二年夏初,这段有芋头的时间段,家里的主妇就会将芋头切成条状的薄片,与米饭一起煮,做成芋头饭。

    芋头饭香,又有芋头特有的清甜,很受一家老的喜欢,记忆深刻。时至今日,许多80后、90后想家、想母亲,想起妈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妈妈做的芋头饭。

    在老六的身边边,起着一堆篝火,旁边放着火笼,盖子开,等着火灭后,或者篝火些时,把柴火装进去。

    “年纪轻轻的,还做火笼,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就七老八十,身体虚了,体内没火啊!”

    朱学休凑到老六面前,半开玩笑,着男女都懂的段,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

    老六听到有人话,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摆弄着手里的镰刀,嗖嗖嗖的刮着芋毛。

    “不是我。……是老八,还有我妈。”

    “我妈血气不够,夜里手脚都是冷的,必须给她烧个火笼。”

    “有事吗?”

    老六问着朱学休,抬起脸,看着对方,一张脸红红的,长疮一样,烂的一层又一层,一个疤接着上一个疤,一直烂到脖子下面。

    朱学休看到,忍不住凑上去,仔细看,看的眉头紧皱。“怎么还烂成这样,……不是过了个年么,一点都没变好?”

    “老虎肉少吃点你就会死么?人家一袋老虎肉没卖多少,全被你一个人偷吃了!”

    朱学休越越气,到最后,干脆在老六的头顶上了一下。

    老六的大姐虽然被她母亲带到了这里养大成人,但她算是夫家人,所以后来嫁在九山。

    九山多山,大姐家里某位沾亲带故的亲戚,在前年冬天里了一只老虎,把肉制成了肉干,拿在仙霞贯的墟市里售卖,因为路途远,往来不便,所以卖过之后就会将剩下的老虎肉寄存在老六家里,悬挂在梁上。

    家里其他几个孩子的、大的大,要不是身高不够,要不就是已经懂事,只有老六经常偷偷摸摸的偷吃。

    熏制的老虎肉毒气大、火气大,吃多了就会长疮、全身溃烂,必须用猪肉的肥腻才能中和,因此朱学休会问老六为什么过了一个年,脸上的疮不见少。因为过年总是能吃到一些猪肉,对病情有好处,只是情况显然与朱学休预想的有些差距。

    “不吃当然不会死,但饿的慌,……睡不着。”

    老六没为什么不见好,只是了为什么要偷吃,的理直气壮,言之凿凿。

    朱学休一听,顿时乐了。

    “嘿嘿……”

    果然是老六,过了年,长了一岁,还是当初那个老六!

    朱学休笑笑,往身后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手速飞快的从衣兜翻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票子,从里面抽出几张,塞了回去,其它的递到老六手旁边。

    “拿着,等开墟了赶紧的买几斤肉吃,……”

    看到票子,老六两眼放光,不过马上就扭转头,把脑袋扭到了一边,撇着,故意不看。

    “不要,我不要你的票子。”

    “拿到一边去。”老六一脸傲娇,就是不接。

    朱学休一听,愣了,再一看,又乐了,心里又气又笑。

    接着,他压着笑意,嘴里故意埋汰。“你这是嫌少吧?啊……?”

    “老子一个月才十几块钱纸票子,基本上都进了你们这些人的荷包,一个月没给我剩下几张。”

    “就这些,还是上个月剩下的,过了个年!”

    朱学休手里拿着纸纱,遮遮掩掩,生怕有其他人看到,嘴里压着声音。“年底整天忙着东看西看,没时间找你们玩,这才有钱给你买肉,平时你想这么多,门都没有,早就被你们搜刮了!”

    “快点拿着,别嫌少,再这样下去,非得把你给烂死,脚底流脓!”

    “要是你妈问起来,就是我今天来这里,没带东西来,给你们票子自己买点东西。”

    “给老八他们解解馋!”

    仙霞贯过年过节,亲戚间来往,最常见的就是买一两斤猪肉提上门,只要有了猪肉,其它的东西没有,礼物也不算轻了。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适合眼下的朱学休,他只是属于串门,邻里之间的走动,不属于走亲戚。因此,他嘴里完,就强行往老六身上塞。

    “快拿着!”

    老六听到他这样,推辞了几下,见无法推掉,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了。

    “你找我有事?”

    “快点讲!”

    老六把朱学休塞进衣服里的纸钞换了个口袋,放好,过后又重新拿起镰刀忙了起来,一边忙,一边问着朱学休。

    “嗯,我就是想问问,你姐来过没有,有没有递信来?”

    朱学休前来老六家,就是希望从老六这里听到一点九山的情况,毕竟他大姐嫁在九山。

    “没有,还没来。”

    老六摇着头,告诉朱学休。“她要先到那边,后面才会到这来,一般都在初八九,没有这么早。”

    老六嘴里的那边,是指他大姐的父家,那边去过之后,过后才会来到这边的母家。

    “哦,那有没有消息来,有没有九山死了人?”

    “没有,没听。”

    老六一愣,接着是摇头,他还是头一回听九山村过年有人离世,一脸迷茫看着朱学休。

    朱学休有点不敢相信,嘴里追问道:“真没有?一点都没听人过?”

    “你有没有听蓝念念家里死人没有?”

    “……我的是她妹妹和老弟,就是那个叫斧头的人儿。”

    朱学休的很详细,不过老六还是一脸无知。

    “没有。”

    老六摇着头,嘴里告诉朱学休。“我姐没消息传过来,那肯定就是没事。要是有事,消息早就到了。”

    这的,是哪跟哪?老六根本不晓得朱学休想知道的是什么!

    朱学休一脸无奈,想想,只能放弃,老六这里根本不可能得到半点消息。

    “行,我晓得了。”

    “走了!”

    朱学休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就走。

    临走之前,朱学休才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好几天没替阿公烧过火笼,不知那里面的炭火灭了没有,还能不能发热,能不能够取暖。

    想到这里,朱学休快走几步,几下蹿就回了家里,往书房一看,前来报讯的人已经离开,邦兴公坐在椅子上,哼着不知名的腔调,膝盖上盖着一条宽大的布裙,一直遮到脚,脚底下踩着一个物件,热气腾腾。

    “耶……,这是谁烧的啊,我记得好几天没给你烧过了。”

    “正准备回来给你烧火笼哩!”

    朱学休笑容满面,一脸笑嘻嘻。

    “去,一边去!”

    “等你给我烧火笼,老头子早就冻死了!”

    邦兴公没有好脸,停了嘴里的腔调,冲着孙子就道:“屋里不是还有老曾么,你不烧,自然有他帮我烧!”

    朱学休总算是想起了家里面除了自己和阿公,还有管家老曾这第三条光棍,在仙霞贯没家没口,过年也是呆在主院。

    至于张如玉和北福,因为男女有别,邦兴公除了吃饭,平时根本不到那边去。

    “那就好,那就好。”

    朱学休嘴里着,心翼翼的走到邦兴公身边,腆着脸、陪着笑,往阿公面前凑了又凑。

    “嘿嘿……”

    “阿公,我想出去。”

    “上哪?”邦兴公一愣。

    陂下村几乎是在仙霞贯的最南边,无论到仙霞贯的什么地方、哪条村子,基本上都是上,南下北上。

    “上九山。”

    上九山?

    邦兴公听见,先是一愣,接着是笑。

    只是嘴角还没有完全翘起,转眼之间又变成了怒,嘴巴里顿时变的火气冲天。

    “脚长在你腿上,你想上哪就上哪,爱做嘛就做嘛,你问我做什么?”

    “问的好没道理!”

    邦兴公瞪过眼,看都不看孙子一眼,爱理不理。

    朱学休一见,顿时乐了,张开了口,一张嘴张的老开,龇着几颗牙。

    “嘿嘿……”

    朱学休笑着,就等着吃七宝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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