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洗反正现在的身份是个糙老爷们，也无所谓和一个男人晚上睡一间屋子了。

    睡前自然又要聊天，吕昌兴倒是没再给他洗脑，就是跟他回忆了一番以前的往事，又畅想了一番以后的好日子。

    这种时候，李如洗自然要泼他冷水。

    按照她的观察，吕昌兴这人确实不算坏，对周建南的感情也是比较真诚的，他固然也是为了发展下线，但是也确确实实觉得这是个好事，才会骗他来，并不是完全为了利益而害他骗他。

    也就是，他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个背叛友人的人。

    既然如此，他就还是周建南的朋友。

    李如洗想，自己替代周建南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因为这个场面他应付不来吗？

    可这儿并没有暴力和扣押，周建南自己也可以摆脱这里回去的。

    当然，他可能会被洗脑，这是个隐患……

    不过，李如洗觉得自己若是就这么过完三天回去了，似乎不够圆满。

    她还应该做些什么？

    报警？

    把这个传销窝点给一窝端了？

    真的，她还真的有点犹豫，她不是多么光正伟的人，这些人自己愿意，乐在其中，而且也没怎么去害人，她犹豫要不要做到这一步。

    不过，为了不让其再去洗脑别人，发展越来越多的下线，可能……果真还是报警吧？

    否则，总会有人成为牺牲品的。

    这个牺牲品里头，可能也包括周建南和吕昌兴两人。

    作为周建南自己，他一个这么看重友情的人，自己活得谨卑微，却宁可丢工作也要来帮吕昌兴，辛辛苦苦攒的钱，拿就拿出来……肯定不希望吕昌兴折在里头吧？

    自己最好，还是能把吕昌兴拉出来。

    她决定再多用点心思劝劝吕昌兴，务必将其拉出泥坑去。

    “老吕，”她看着窗外异乡的月光，，“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会黄了，赔了？”

    “想过，”吕昌兴，“可做生意哪有一定不赔的，我又不是没赔过，这个照我，还比别的生意容易点，为啥不试试？”

    李如洗不话。

    吕昌兴听她不话，想起周建南从来不肯冒险做生意的性格，叹了口气，：“老周啊，我知道你不喜欢做生意，可你想想，这才三千八，就算赔了能有多少钱？大不了，大不了我给你出这个钱！你知道吗？这里有人已经是一下投五六万，直接买二十份的，从第二个等级开始做起，那就容易多了……我就是没那么多钱，要是有，我也……”

    “我不用你给我出钱，”李如洗：“这次，我以为你真的需要钱，把家里钱都拿上了……”

    吕昌兴有点愧疚，不过，他不习惯对不起，只是沉默着……

    李如洗又问：“你来这里也一段时间了，这里有没有做的失败的？”

    “也有。”吕昌兴：“这里要抛家舍业地待着，有的人找了一阵子找不到什么下线，又不愿意老是来，就不大过来了……不过大部分人都坚持着，有的还特成功，买房买车买金子买别墅……”

    李如洗摇头：“我看下来，这东西要做得好，得自己厉害，朋友多，你和我，难……”

    吕昌兴有点不高兴：“凭什么你我就难了？我也有不少朋友！”

    李如洗：“你的朋友个个都像我这么信你？”

    吕昌兴沉默了。

    李如洗学着周建南的习惯叹了口气，“……你行不行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戏……”

    “别这么，我们这也有特别内向的女的，下定决心，脱胎换骨，现在做得可好了，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她，听听她的事。”

    吕昌0-兴又鼓励了她一番，最后就这么聊着聊着睡着了。

    第二天，吕昌兴果然带她去见了这个女士。

    这位女士非常瘦，戴着一副眼镜，她自己曾经是一位教师，但具体是什么教师就没了。她，自己三十多岁的生命，一直是隐忍的，内向的，失败的，不自信的，一直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时候是重男轻女的父母，后来是无能又不公正的领导……直到她接触到这里，她觉得这里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下定决心，抛弃过去，挑战自己。

    没有朋友，她就现去交朋友。

    内向，不敢话，她就一遍遍在镜子面前练习……

    总之，这简直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自我奋斗史。

    今天侯没陪来，要不然肯定会感动不已，多出许多话来。

    不过吕昌兴也挺佩服这位前教师的，他：“她这会儿做得可好了，下面都发展几十个人了，马上就要进入下个阶段，离开这里了。”

    李如洗一怔，问：“离开这里，去哪儿？”

    “从第四级开始，就不再跟下面接触了，除了收钱发钱……下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负责保管钱，万一下面有人起了心思呢？……所以行动要保密。”

    李如洗恍然。

    这些人手里有大量现金，却不敢存到银行里，毕竟现在都是实名存款，大额现金来历不明，是不敢存银行里去的。

    而身带大量现金，自然颇为危险，万一下头有人起了歹念……这当然也是一个理由。

    但更关键的是，不能让警方一锅端了。

    这样一来，就算警方破获了这区里这些人，也不可能把他们一起端了，钱也不会损失……那就伤不了元气。

    大不了把钱一分，从此洗手不干呗。

    更大的可能是另外找个地方，再起炉灶。

    李如洗有个感觉，不管是觉得这里是人间天堂的侯也好，还是奋斗典范的这位老师也好，吕昌兴也好，什么洪姐秋姐讲师也好……所有这些人，都不过是躲在暗处的那些人放牧的牛羊……

    而他们的目的，则是也想成为那样的牧人。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也不过是社会的一个缩影罢了。

    可是……

    真……可恶呢！

    接下来的两天半，李如洗又见了十一二个人，他们当中有前报记者，有舞蹈学院的学生，有演员，有公司职员，有开鱼塘养鱼的，有不知道干什么的但是却透露出一种自己能量很大的老爷爷，有好几个人像洪姐那样摆着茶海等人过去，有人则焚着香，有人带了四五个金戒指，有人装作和名人很熟悉，并且透露出这些名人也在做这个“生意”……

    李如洗细心地记下了每一个的楼号和房号。

    ……

    到了最后一天夜里时，吕昌兴晚上问她觉得怎样，李如洗斟酌了一下，：“如果我不愿意，你会不会被为难？”

    吕昌兴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着：“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你还以为这里是传销啊！”

    李如洗笑了笑，：“你以为不扣身份证不人就不是传销了？”

    “不过，”她又，“是不是传销也不重要，这也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真要是好，能做，就算叫传销，我也做了。要是不好，不能做，就算不叫传销，我也不能做。”

    “那你是觉得这儿不好？”吕昌兴压低声音问。

    “嗯，有点吧。”李如洗和缓了语气。

    她决定要想个借口把吕昌兴骗回去。

    “哪儿不好？你怕亏？”吕昌兴依然声问。

    “我怕我家那个跟我拼命。”李如洗笑了笑。

    “咳！”吕昌兴一脸“我当什么大事，原来不过屁大点事”的表情，“这也叫个事？”

    “要不，明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回去，劝劝她行不？”

    吕昌兴有点动心。

    “实话，你要不跟我回去，我就算算了，我这人啊，也不适合做这个……”李如洗装作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吕昌兴：“行！我跟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