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她这个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所以绷紧了身子不去看她，她也不管我，只是道：“可我有什么办法？”

    “从来都男人忠孝难两全，可没有人想过，对于女人来，家庭和事业也是难以两全的。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孩子，我能怎么选？”

    我微微提高了声音道：“你可以在家当主妇当叔叔的贤内助，这样不就可以两全了吗？”

    “然后看着郑王的爸爸每天忙里忙外拼死拼活？看着他去参加一些我不知道不能去的饭局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看着他光鲜亮丽的被一堆或真心喜欢或别有所图的莺莺燕燕围绕？最后看着我们的婚姻一点点无可避免的走向破裂？”

    她这一连串反问让我有些措不及，下意识的反驳道：“不会这样的。”

    她平静道：“凭什么不会？”

    我一时嗫嚅，只好道：“我姨和姨夫就是这样，他们现在不也一样好好的？”

    “这样的情况有多少？有多少男人是在名利双收之后还能守住糟糠之妻的？又有多少女人是熬成黄脸婆之后，看着丈夫身边莺莺燕燕无数钱财两失的？”

    我反驳道：“叔叔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我震惊于她在和丈夫风雨同舟二十多年后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也震惊于她问这个问题时的平静与淡然。许是看出我的惊讶，她笑道：“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点了点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傻孩子，他没这么做不代表他没有这样想过，甚至有可能他背地里已经做了，只是藏得太好没有被发现而已。”

    “你居然这样想他？”

    “为什么不？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可是你们这样”

    “可能你会觉得很震惊，但事实就是这样，除了你自己，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可他不是别人，是你丈夫啊。”

    她闻言一愣，继而问道：“所以你觉得他是我的丈夫就不会骗我？你觉得夫妻双方应该是无条件信任的？”

    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毕竟，是要走一辈子的人啊，如果不互相信任的话，怎么走下去呢？”

    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道：“不是因为信任才要走一辈子，而是因为要走一辈子，所以才要信任。至少，要让对方感到你的信任。”

    我觉得我的脑细胞有些不够用，这两句话有区别吗？答案是有的，她很快做出了解释。

    “你可能听过一句话吧，结婚前要擦亮双眼，结婚后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因为恋爱可以随时分，婚姻却不能。可能你们现在觉得两个人过不下去了那就离婚，轻轻松松的，但等你们真的结婚了才知道，结果不容易，离婚更不容易。结婚是两个家庭，离婚是两个家族。”

    看着我越来越茫然的脸色，她打住话题道：“太远了，回刚刚的事情，我和郑王爸爸虽然不是大家口中的政治联姻，但其实性质也差不多。我嫁给他的那天就知道，我和他这辈子是不会，也不可能离婚的。好听点是没有感情也要相敬如宾的过下去，直白一点就是为了两家的声誉，即使我和他到了和对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难受的地步，我们也得在外人面前做出恩爱的样子来。”

    “当然我们并没有到这个地步，郑王爸爸是个好人，但陈世美抛妻弃子之前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没办法在将来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忍气吞声，所以我只能尽力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也是我为什么当初选择了和他爸爸同进同出，即使累到能在吃饭的时候睡着也不愿意待在家里做主妇的原因。这的确让我失去了很多，比如孩子的依赖，对孩子的陪伴，还有那些我不得不放弃的爱好，但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你知道为什么吗？”

    突然的问题，我愣了一下，然后道：“因为您事业心比较重？”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我顿时有些窘迫，摸了摸鼻子道：“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心底里有这样一份追求，干什么要那么委屈自己？”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是幽幽的叹一口气道：“你得对。”

    接二连三的叹气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她一下子不再是那个美丽优雅哪怕对着不喜欢的人也可以做到礼貌相待的人，而变成了一个也会抱怨也会怀疑丈夫是不是有别的心思而郁闷烦恼的中年女人。

    “其实”

    我开口却无话，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宽慰她，只好“其实”了半天后闭了嘴。她自己又接口了下去：“但各人有个人的活法吧，也许我再年轻个十来岁，真的会不管不顾的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不管别人呢，可惜我不是啊。”

    “以前要求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现在这三个人是女人一生的三张长期饭票，但哪能是这样？”

    “父母不会陪你一辈子，孩子也不会陪你一辈子，父母等不及你老，孩子不会陪你老。到最后陪在你身边的，只能是你的丈夫而已。也许很多人不以为然，但这就是事实，你将来老了病了，孩子不可能二十四时守着你的，他能在闲暇时分看你一眼就已经是德孝楷模了，真正有可能陪着你的，还是那个互相嫌弃一辈子争吵一辈子的丈夫。”

    我大概明白她为什么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这样选择了，因为真正能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只能是那个你称之为丈夫的男人。他陪你到最后，你也不应该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让他独自一个人奋斗，即使这样的代价需要孩子来承受。

    我道：“虽然您的一些想法我不能认同，但我理解您的意思了，刚刚是我太莽撞对你您出言不逊，抱歉。”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我又道：“但我还是不明白，您今天找我来，只是为了和我您的爱情观吗？”

    她比我更讶然：“你还不知道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吗？”

    我和她脸上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我是不敢相信她了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居然震惊于我不知道她一直没清的意图。她则不敢相信她了这么一大堆肺腑之言，结果我连她想要表达些什么都没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