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只婴诺
婴诺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周,除了养伤, 那个叫白双林的心理医生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病房里, 美其名曰是谈心而不是治疗, 但婴诺和每个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一样,对于这种带有强制性的沟通会觉得有些排斥。
白双林虽然在心理学界有名气,但到了穆家面前就是个工的,生怕穆少爷的脾气上来了砸了她的饭碗, 便每天苦口婆心地哄着顺着, 若是碰到婴诺情绪不高的时候, 她简直一个人能一段单口相声。
婴诺被这个有点二逼气质的女医生弄得烦不胜烦,对待心理治疗也从最开始乖乖配合变得有些倦怠。
眼看着婴诺的抵触情绪越来越强,白双林就只好向老板反映情况,穆辰轲听到后也没觉得多奇怪, 自家宝贝弟弟消极养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知道对方只是不喜欢住在医院里而已。
“你继续照我得做就行,适当进行催眠治疗, ”穆辰轲刚刚开完会, 抬手看了眼时间, “我一会儿过去。”
白双林躲在病房外的角落里连连称“是”,她垫着脚向病房里看去,眼神里莫名带着一丝异样的怜悯。
当婴诺知道白双林要对自己进行催眠治疗的时候,他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已经在无声翻涌了, 就在白无双再一次拿出专业人士的腔调让他尝试着敞开心扉时, 他突然面无表情地将水杯砸到了地上。
水杯在白双林的脚边“哗啦”一声炸裂, 吓得她愣怔在原地。
病房陷入一片死寂,婴诺盘着腿坐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脆裂的玻璃渣,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
就在刚刚情绪爆发那一刻,让婴诺第一次体会到了原主真的是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心里面积攒的烦躁像是突然被引爆的汽油,在大脑还没清醒的状态下就已经下达了指令,行为举止完全不受控制。
正巧病房门开,穆辰轲拧着眉走进来,用手捧起了婴诺的脸:“木,你心里有什么想法,都要出来别人才能知道。”
婴诺的呼吸有些急促,突然觉得四面八方的墙壁都向自己这边挤压过来,将他死死地困在了缝隙里:“我不要住院,不要心理医生。”
“好,”穆辰轲温热的掌心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比白双林那个心理医生更容易让人放松:“你得这些哥哥都满足你,没有人会强迫你,好不好?”
那种诡异的空间变形终于逐渐消散,婴诺脱力一样倚靠在穆辰轲的肩上,声音闷闷得像是在撒娇:“哥,你们别逼着我忘记他。”
穆辰轲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镇定,他揉了揉婴诺的后脑勺,从善如流地道:“我们不是逼你忘记他,而是想要让你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婴诺没话。
通过几天的观察,白无双的谈话中心一直围绕着要从伤痛中学会释怀,她要逐步减轻那件事压在心头的分量,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与之无关的事情上,从而走上迎接新生活的康庄大道上。
面对伤痛应该是先要学会面对而不是逃避,这是连婴诺这样的门外汉都明白的事情,但白双林却堂而皇之地将它忽视了,她一直坚持用催眠疗法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实在有失一个著名心理医生的水准。
所以婴诺怀疑白双林不是主动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而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怪不得穆青木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病人身后有太过强硬的家属团,对于白双林这样一个医生来是件砸招牌的买卖。
婴诺有些同情地看了那女医生一样,却也不能做什么。
“哥哥帮你找了一间公寓,楼顶还有一个可以看星星的天台,”穆辰轲挑起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回头瞥了白双林一眼,“你随时想要住过去都可以。”
婴诺安静地看着白双林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不在焉地勾了勾唇角:“谢谢哥哥。”
每天生活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溺爱里,的确不适合养病,能够拥有独立的空间自然最好。
因为这个世界连基本的剧情线都没有,婴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发现是原主的大学同学韩光炀的微信语音——听你的病快好了?你啥时候来学校?我们去撸串儿!
声音是公放的,穆辰轲微微耸了耸肩,看了他的手机一眼:“木自己做决定。”
婴诺高兴地点了点头,圆眼睛里弥漫出笑意,这种真实的情感表达对于现在的他来实在有些难得。
穆辰轲盯着婴诺的头顶,看到少年认认真真地在手机上敲着字,眸底突然黯了黯。
但那抹阴郁很快转瞬即逝,就跟从未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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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穆辰轲所承诺的那样,搬家的过程极为顺利和舒心,婴诺完全没有动一根手指头,就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恭迎回了新住处。
无论是新公寓的装修风格还是家具陈设,都与婴诺的审美完美契合,他忍住心里的雀跃,禀退了闲杂人等才懒懒散散地躺倒在床上,无比舒畅地呼出一口气。
“宿主大人,”天使憋着笑,“您真的好像是封建社会里智力不足的皇帝呀。”
婴诺刚想得意一下,听到其中四个字顿时不高兴了:“啧,你谁智力不足?”
“呵呵,”天使也不知道和谁学坏了,竟然冲着婴诺冷笑了一声,“您以为得到了自由就天高任鸟飞了,其实您的一切还都掌控在摄政王手中......您我刚才的比喻恰当吗?”
......摄政王?
婴诺被这种法弄得想笑:“你的是穆辰轲吧?”
如果穆家少爷是个脑子不够用的皇帝,那他英明神武的大哥的确是摄政王没错。
天使“嘻嘻”一笑,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兴冲冲地来给他报告:“我其实是来告诉您这公寓里有摄像头呢,而且不止一个!”
婴诺在柔软的大床上了个滚儿,将自己在阳光下平摊开晒晒:“我知道啊,但是具体有几个?”
毕竟他现在是特殊人群,被人特殊对待也属于正常,但这个“特殊”的度绝对不是没有底线的,比如摄像头若是安在了浴室里......婴诺突然觉得汗毛一竖。
“每个房间都走,”天使故意吊起婴诺的胃口,欲言又止地道:“而且我知道它们分别在哪里。”
听到这个口气,婴诺就知道对方是有求于他了,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你每次都这么帮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天使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他扭扭捏捏地半晌,才终于开口:“我帮你绝大部分是出于我的真心,但只有一部分......是想让你帮帮他。”
婴诺愣了愣:“帮他?系统吗?”
“对,”天使叹了口气,“您这次也体会到了患有心理疾病是多么的痛苦,所以我希望您在这次任务结束后,帮他治病。”
婴诺的眉毛越拧越紧,脱口而出道:“那你就会消失了呀!”
显然,系统的主人格是那个冷漠毒舌的讨厌鬼,而天使只是他心里那个朱砂痣在自己身上的投影,若是他的精神分裂症治好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天使将不复存在。
“我本来就是假的呀,”天使释然地笑了笑,但还是可以听得出他有点低落:“是我抢占了他的身体,迟早要还给他的。”
婴诺没了晒太阳的心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想要争辩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好啦宿主大人,”天使又嬉皮笑脸起来,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婴诺:“接下来我们找摄像头吧。”
这种无能为力感让婴诺突然有些生气,他气势汹汹地站起来,顺着天使的指引就开始搞破坏。
一个时之后,婴诺将公寓里大大的摄像头都拆坏了,只留了门口的一个,然后他搬了一个高凳子,踩在上面对着摄像头自言自语地着:“除了睡觉,我每隔三个时就来这里报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嗯,就这么定了。”
解释完自己的所作所为,婴诺觉得有些困了,于是又慢腾腾地从高凳子上爬下来,走回卧室准备睡觉。
与此同时,高清画面传输到穆氏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刚刚结束视频会议的穆辰轲看向监控,被冷不丁出现在屏幕上的大头少年吓了一跳。
负责随时查看监控的助理惊慌地站起来,差点被直接吓哭:“少爷把监控摄像头全都弄坏了,就只留了门廊上的一个......这可怎么办啊大少!”
穆辰轲无奈地笑了下,然后摆了摆手:“随他喜欢,如果他不能按时出现在摄像头前,及时通知我。”
助理忙不迭点头。
因为今天是周日,婴诺睡醒午觉后就钻进书房准备明天上学的东西,虽然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但当他看到那硕大无比的书柜和里面满满当当的医书时,还是不由惊讶了一下。
“原主真的是个学霸。”婴诺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心里泛起来自一个学渣的忧伤。
“穆青木是黔周市医大的学生,”系统慢悠悠地出来补刀:“如果资料没有问题的话,那他当年的高考成绩是全市的第三名。”
婴诺从就是个看见课本就头晕恶心的学酥,听到穆青木这牛逼哄哄的成绩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腿一软就栽倒在椅子上:“......哇。”
相比起扮演一个自闭症患者,扮演一个学霸对他来简直难于上青天,穆青木的知识虽然已经灌输进自己的脑内,但能不能学以致用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就是学酥最心酸的地方。
“别慌,”系统端出特别诚恳的态度,毒舌的嘴巴里又开始“呲呲”地喷毒汁:“切实考虑到宿主你的智商等各方面因素,系统会在涉及到专业知识的时候帮你解围,这一点你不用太过担心。”
婴诺满脸哀怨:“......”
这种人就活该单身一辈子!
整理完东西是下午六点,穆家的厨房老伯担心婴诺刚刚搬出去住不适应,特意将饭菜放进保温桶里给他送过来,老人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准备走,生怕自己的行为让婴诺觉得受到了限制。
婴诺其实一点也不排斥这个慈祥温和的老伯,记忆里他是看着原主长大的,因为做的饭菜太过美味可口,使得穆少爷吃东西讲究,嘴巴又挑,一般的厨师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
“是芦笋鸡吗?”婴诺捧着保温桶闻了闻,身体里的馋虫顿时都被吸引出来了,“好香啊。”
厨房老伯笑笑,他膝下无子,是一直把穆青木当做自家孩子来疼爱的,所以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少爷不在家,我做起饭来都没过去有劲头了。”
“我会经常回去的吃饭的,”婴诺笑得眼睛弯弯的,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爸爸妈妈还好吗?”
厨房老伯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显现出无奈:“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似乎想什么,却碍于身份没出口,最后只是和婴诺告别就离开了。
“我觉得那个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婴诺捧着保温桶往屋子里走,眉毛成一个结:“尤其是冯白露那个女人。”
系统:“怎么?”
婴诺拿出一个瓷勺开始喝汤,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冯白露在穆青木自杀那天痛哭流涕成那样,仿佛真得如她所,若是穆青木出现意外她真的会死,但反观现在,自家亲儿子搬出家已经将近二十个时,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对于穆青木的关心程度竟然连一个厨房的老伯都不如......这难道不奇怪吗?”
而且根据原主本身的记忆,冯白露一直就是一个很奇怪的母亲,从穆青木记事以来,她就不会像其他妈妈那样将自己的儿子抱着怀里亲亲抱抱,但若是穆青木磕着碰着了,她就会大发雷霆。
他记得有一次因为家里来的保姆喂水的时候不心把穆青木给呛到了,冯白露当时就凶巴巴地甩了人家一个耳光,直接让那个保姆卷铺盖滚蛋。
穆青木虽然觉得这样的妈妈让他有些害怕,但他认为冯白露会这样只是出于太过在乎他。所以穆青木从做任何事都特别心翼翼,坚决不能让自己受伤,因为他担心自己会连累到别人。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是有点奇怪,但也有可能那只是她的个性而已,毕竟人和人不同,表达母爱的方式也不同。”
婴诺“嗯”了一声,决定将冯白露暂时归到“待考察”的人员名单中。
解决掉那一桶香喷喷的竹笋鸡,婴诺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将保温桶洗干净之后放到柜子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到了大门口,对着监控笑眯眯道:“吃过晚饭啦,然后准备洗澡睡觉了。”
穆辰轲的电话很快了过来:“吃药了吗?”
因为穆青木的病症还没有好利索,白双林给婴诺开了一瓶抗抑郁的药,要求他每天吃一粒。
“正准备吃,”婴诺想了想,干脆就在监控面前直播自己吃药,吃完还张开嘴巴给监控看:“吃完了。”
穆辰轲在听筒那边忍不住笑笑,又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婴诺吃了药之后,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倦,他在浴室里泡了一会儿险些睡着,吹干头发之后就晕晕乎乎地趴在了床上,眼一闭就沉沉睡去。
他再一次地梦到了赵昱宁死在他面前。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关于赵昱宁的记忆一直徘徊在清晰和朦胧的边缘,哪怕是在他头脑清醒的时候,他明明深刻地记得与赵昱宁曾经相处时的每分每秒,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他的样貌,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这其实是婴诺坚决拒绝白无双催眠治疗的根本原因。
催眠治疗一直在试图把穆青木的记忆里的赵昱宁抹除。
但是这一次的梦境和过去不同,他看到赵昱宁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也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和秦渊有几分相似的脸,轮廓立体,眼窝深邃,鼻梁挺拔笔直。
婴诺内心震动,用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耳边却猛然传来一声闷响,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洪水退潮般一点点消散了。
“宿主大人,”天使的声音有些焦急,“您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婴诺倏地睁开眼睛,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他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儿呆,才终于从梦境里清醒过来:“......什么声音?”
“就在刚才,您家的房顶上有动静,”天使的声音很低,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除了那声闷响,还有凌乱的脚步声......您要不要报警啊,我有点怕。”
婴诺的睡意都被吓没了,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看:“你和我实话,这个世界是不是灵异世界?”
天使呆了呆,和婴诺一样处于懵逼状态:“嘤嘤嘤您是有鬼吗?!”
从看清赵昱宁的长相那一刻,婴诺就确定了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就是他没错了,而且那些所谓是应公殉职也一定存在什么蹊跷。
“我要上去看看。”婴诺虽然胆子不大,还很怕鬼,但如果那只鬼就是赵昱宁的话,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担心,“我觉得攻略对象要出现了。”
天使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忍不住提醒道:“您记得拿个顺手的武器防身。”
婴诺觉得有道理,于是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然后鬼鬼祟祟地走上了阁楼,推开门走上了那个传中可以看星星的露台。
时值深秋,晚风吹到身上有些凉,也许是因为天气不好,天空中连一颗星星都没有,遮天蔽日的阴云黑压压地铺满天际,令人不由害怕。
刚才的一腔热血被秋风吹了个一干二净,婴诺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过于冒失了,万一不是赵昱宁,而是别的逃窜犯什么的......
“宿主大人,要不然我们回去找警察叔叔过来吧。”天使也觉得有些不妙,好心提醒着。
婴诺深呼吸几下,颤颤巍巍地站在冷风中,一只手握着菜刀,一只手握着手机,犹豫了半晌终于硬着头皮问道:“有人吗?”
夜幕下一片寂静,只有呼啸的冷风吹得愈发卖力。
“不话我报警了,”婴诺用手机开手电筒,借助微弱的光芒四处照着,又认真重复了一遍,“再不话我真的会报警。”
“啪”地一声,婴诺觉得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向自己靠近,紧接着就是手腕被人毫不留情地了一下,手心里的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不明物有呼吸,也有体温,显然是个大活人。
“大半夜的不睡觉,”身后的黑暗中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还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喘息,“明天还上不上学了?”
婴诺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要挥刀砍人,然而挣扎不过几秒,就被男人轻而易举地制服住在身体前,脖颈被人用手臂死死禁锢住,手里的菜刀也落到了对方手里。
“啧,”男人将婴诺的菜刀举到面前看了看,闷声笑起来,那声音带着丝兴味和痞气,让婴诺一时间有些恍惚,“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许宣扬暴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