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春时节的冬木市还没有完全从冬天的寒冷里恢复过来,风断断续续地吹拂着大地,像是初为人父的新手爸爸一样,又是想要温柔地爱抚自己的孩子,又是笨手笨脚地把握不好力道,不过到底还是渐渐吹开了笼罩了这个城市一冬的寒冷萧瑟,树木抽出嫩芽,焕发出崭新的生机。
药研藤四郎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外头那棵樱花树一夜之间绽开了七八朵,明明昨日回来时树上还都是收得紧紧的花苞,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拽下衣架上的外套一披,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下了楼:“大将!樱花开——”
话音未落他就收了声音,歌仙兼定正对着他做出噤声的手势,他捂着嘴点点头,扒拉着门缝往里看——审神者正趴在被炉上睡得昏沉,手边散落着一本本写着陌生西方文字的厚重书籍,以及写着密密麻麻的摘记与分析的笔记本,奶狗趴在审神者怀里也睡得正香,鼻子抖啊抖时不时还会吹出个奶泡,吹破了整个身子就跟着哆嗦一下,扭来扭去不安地试图翻个身,被审神者迷迷糊糊地揉两下脑袋,也就安心地继续闭着眼呼呼大睡起来。
“昨晚一直熬到现在。”歌仙兼定声道,把手上的早餐端给药研藤四郎,然后又去拿了件外套垫着脚走了进去,轻轻把衣服搭在了审神者肩上。
他的动作非常轻巧,不过审神者还是被惊醒了过来,眯着眼睛揉揉脸问道:“什么时候了?”他的声音很哑,带了几分干涩,药研藤四郎三两口吞下嘴里的早饭倒了杯水送进去。
“还不到八点。”歌仙兼定道,“时间还早,您可以再休息一会。”
“嗯……”宗珏也懒得动弹,直接往后一仰躺在榻榻米上,又蜷着身子往被炉里蹭了蹭,拽着被子盖到胸口,“再过一个时叫我。”
“是。”歌仙兼定把抱枕垫在审神者脑袋下面,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书籍,奶狗咬着他的衣角扯了扯,低低的呜咽了两声。
“饿了吗?”歌仙兼定熟练地摸了摸奶狗的脑袋后颈,又搔了搔他的下巴,奶狗舒服得眯起眼摇着尾巴,抱着药研藤四郎递过来的奶瓶吧嗒吧嗒吸个不停,一点也不反抗地被抱了出去。
歌仙兼定拉上窗帘,又心翼翼地把门关好,以求给审神者一个完美地睡眠环境。
一个时能做什么呢?歌仙兼定盘算着去附近的超市买些好的食材给审神者补补身体,这几天审神者几乎天天都是昼夜颠倒睡眠不足的状态,对精力的消耗是很大的,药研藤四郎则是回房间拿着纸笔仔细整理起了他昨晚在外探查到的消息,列出一份条理清晰内容简要的报告准备交给审神者过目。
因为短刀卓越的夜间行动能力,他一直都是负责夜间探查工作的,往往回来都已经是后半夜,把信息简单整合记录之后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再进行更进一步的筛选和分析,歌仙兼定跟他正好相反,尽职尽责地初始刀负责白天在外探查,晚上药研藤四郎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的调查报告就已经摆在了审神者案头,详细准确地记录着目前关于圣杯战争他所探听到的情况。
目前确定的御主只有作为冬木市地脉管理者的远坂家家主远坂时臣以及他的弟子圣堂教会的代行者言峰绮礼,和远坂家一样是圣杯战争初始御三家的间桐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但是间桐家那个离家出走好几年的儿子间桐雁夜这几天偷偷回了本家,大概也是准备参战的。
不出意外的话同样是御三家的爱因兹贝伦此次也会参战,就是不知道参战者是谁,此外还有三位参战者仍然是未知状态。
既然奶狗是短枪形态,那么他很大可能就是七位从者里的Lancer,根据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这些天对奶狗的种种试探来看,Lancer的御主估计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角色,最起码绝对不是什么心胸豁达能够让人忠心跟随的设定,才会每次稍微一提就能让奶狗一副如临大敌龇牙咧嘴的炸毛样子,要是人在面前只怕要一口咬上去了。
药研藤四郎新开一页,把自己对于Lancer御主的猜测写了上去,考虑到奶狗对于各种肥皂剧谜一样的热情态度,他在“疑似有难以调和的情感纠葛”这一条上画了个五角星,又仔仔细细地涂成红色。
此时歌仙兼定正在超市里挑选着今天食材,超市里大大的冷柜无论看过多少次他依然会觉得惊奇不已,不过却已经不会像是第一天那样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冷柜里挑选出品质优良的牛肉,又购买了一些蔬菜,今天的三文鱼看起来很是不错的样子,他也拿了一些放在购物篮里。
在水果区思考要买什么水果的时候,他遇上了住在这附件的玛凯基太太,听姓氏就知道她并不是日本人,这是一位几十年前从外国搬来的老妇人,性情温和敦厚乐于助人,在这附近很是受欢迎,歌仙兼定第一次来超市的时候也多亏她提供了不少帮助,才让歌仙兼定顺利地完成了购物。
“哎呀是歌仙先生啊。”玛凯基太太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会显得更深一些,让她看上去更加慈祥和蔼,她笑眯眯地拉过身边有些别扭的少年向歌仙兼定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子韦伯,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韦伯,这是我们隔壁的歌仙先生。”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歌仙兼定的眼神在韦伯的手背上多停了一瞬,不动声色地了个招呼,“我时常听玛凯基太太提起你呢。”
“啊……嗯!”韦伯眼睛左右看了看,慢了半拍跟着弯腰道,“长辈承蒙关照了。”
玛凯基太太显然对这个很久没见面的孙子突然回国十分惊喜,拉着歌仙兼定聊了好一会孙子时候的事情,倒是韦伯满脸心不在焉,视线到处乱飘嗯嗯啊啊敷衍地接着玛凯基太太的话,仔细看神情里还有那么几分紧张与慌乱。
歌仙兼定看着时间很是适时的结束了对话,拎着大包包付钱离开了超市。
韦伯有些心神不安地盯着歌仙兼定的背影,不自在地摩挲着手背上的三道红色痕迹,在玛凯基太太喊他的时候才猛地回神,一边帮玛凯基太太挑选苹果一边问道:“刚刚那位歌仙先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玛凯基太太答道:“还有一位宗先生和一个孩子,起来你时候还经常跑去宗先生家里玩呢,不记得了吗?”
“啊,我,我想起来了!”韦伯慌乱地答道,“就是,不过那个,太久没回来都反应不过来了。”
“你还真是,要是宗先生知道了可是要不高兴的啊。”玛凯基太太摇头叹气,但是也没有再追究什么,只念叨着回去要把新做的点心送一些给邻居们之类的,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在玛凯基太太看不到的地方,韦伯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露出了逃过一劫的放松神情。
他当然并非玛凯基太太那个在国外读书的孙子,而是利用魔术模糊认识顶替了其身份,以求在圣杯战争中有一个足够隐蔽的落脚地的三流魔术师韦伯.维尔维特,他甚至还没从时钟塔毕业,天资也并不出类拔萃,没有什么流传深远的家世渊源,纯粹是怀抱着展现实力得到所有人承认这样颇有些孩子气的愿望,头脑发热地闯进了这场赌上性命的战争之中。
“不堪一击。”这是歌仙兼定给他的评价,虽然他身上的确有许多值得肯定的闪光点,但是在这场战争里,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闯进了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又为此赌上了什么,即将失去什么,比起那些为此而提前不知多久开始准备,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觉悟的对手,哪怕他在一开始就丢了性命彻底退场歌仙兼定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话不要得太满。”宗珏捧着茶杯窝在被炉里道,被炉真的是个糟糕的东西,暖洋洋软绵绵,窝进去就一点也不想爬出来,就连他话的声音都带着慵懒的调子,苍白的脸色难得的泛起些红晕。
“年轻人总是有着无限成长空间的。”他喝着茶翻阅着大部头的魔术理论书籍,满目的德语或者阿拉伯语对他来没有太大的阅读难度,就像是看消遣读物一样悠闲地捧着茶边看边和自家刀剑闲聊两句,药研藤四郎的报告他刚刚批阅完毕,短刀对于情报的敏感性无疑远比宗珏预计的要优秀,应该不愧是从在战场上滚的短刀吗,将各种看似毫无关联的蛛丝马迹连在意思几乎就是和砍杀敌人一样近乎于本能的反应。
药研藤四郎听着审神者的毫不吝啬的夸奖,掩饰性地拿了个苹果利落地旋转着削掉果皮,应答了几句。
因为过去的经历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被这么直白的赞赏,不太能做到和别的本丸的自己那样从容以对。
他身边奶狗踩着削下来的果皮好奇地想要上嘴咬一口,这几天奶狗精神了许多,跑来跑去的不再是一开始恹恹的样子,就是一定程度上更加的像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奶狗了。
最近被犬类的思维影响得越来越厉害了,这也算是造畜机器的后遗症吧,宗珏顺手记了下来。
歌仙兼定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进行今天的探查工作。
宗珏拉着他的领子仔细检查过御守完好无损,才挥挥手道:“路上心。”
“我出门了。”歌仙兼定这么着,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
药研藤四郎把切好的苹果端给宗珏,宗珏看了看他中筒袜和短裤之间露出来的的大片皮肤,指了指被炉对面道:“你也进来吧,暖和一点……也帮我整理一下文件。”
药研藤四郎点点头坐进被炉里,温暖从腿一路蔓延到全身,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接过审神者递过来的文件开始认真进行整理和抄写工作。
然而暖和的被炉,满目生硬复杂看不太懂的专业名词还有昨晚探查到后半夜才回来只睡了几个时的后遗症慢慢显现了出来,困意悄无声息地占据了短刀的大脑,最开始还只是几个呵欠,没过多久就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稍一走神上下眼皮就合在了一起,手上还捏着笔就睡了过去。
宗珏停下笔,站起来把身上套着的外套脱下来心披在短刀身上,又把精神地跑来跑去的奶狗捞起来丢进歌仙兼定的购物袋里塞个球让他自己玩,然后坐回去接着研究圣杯的组成构造。
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有飞机的踪影从天际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云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