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雨后的上海，空气清新了许多。

    城外郊区，一座山岗上，一东一西，矗立着两座坟茔。两座坟头上都摆放着贡果祭品，点着香烛，坟前有一堆纸灰。

    一个人影孤零零坐在东边那座坟头前，一动不动，不知坐了多久，仿佛已经石化了一般。

    侧面望去，只见那人柳眉凤目，姿容俏丽，脸上满是泪水，嘴唇紧紧呡着，充满悲戚之色。正是丁灵。

    夕阳西下，将丁灵的影子拉的老长。

    山坡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丁灵仿佛才清醒过来，一惊而起，身子一闪，躲在一棵树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走上山坡，一步步走到东边坟茔前，默然站立。

    丁灵隐身在树后，抬眼望去，只见那人正是吴蕙。

    吴蕙眼中含泪，默立一会，低声道：“丁姑娘，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我们是姐妹，是同志，是战友。你在这里好好安息吧，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鬼子全都赶出中国去！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来看你，亲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让你和我们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罢，弯腰鞠了三个躬，转身往西边那座坟茔走去。

    丁灵咳嗽一声，从树后闪身出来。

    吴蕙一惊，霍然转身，中扣着枪，一眼看到丁灵，松了口气，眼中闪出喜色，收起枪，沉声道：“丁姑娘，是你！”

    丁灵点点头，一步步走到吴蕙跟前，盯着她，没有话。

    吴蕙看到丁灵脸上泪痕兀自未干，知她伤心难过，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丁灵默然片刻，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吴蕙听丁灵不答反问，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出城办事，刚好路过这里，顺便来拜祭一下。”

    丁灵盯着吴蕙，没有话。

    吴蕙转过身，一步步走到西边那座坟茔前，默立一会，低声道：“阿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太太怀了你的骨肉，秦伯已经安顿好她，还找人专门照顾她，你放心，现在她们母子平安。等到你的孩子出世，我们一定会把他抚养成人。”罢，弯腰鞠了三个躬。

    丁灵站在丁清坟前，一直呆呆望着，木然呆立。

    吴蕙一步步走到丁灵身后，默然一会，低声道：“丁姑娘，这里山清水秀，你姐姐可以在这里好好安息。这里是敌占区，不方便，因此就没有给你姐姐和阿森立碑，希望你能理解。”

    丁灵没有话，肩头微微耸动，似乎在默默流泪。

    吴蕙眼看时近黄昏，天色已晚，低声道：“丁姑娘，咱们走罢，你跟我一起回城。”

    丁灵没有话，过了好一会，低声道：“你走罢，我想在这里陪姐姐呆一晚上。”

    吴蕙听她嗓子嘶哑，声音哽咽，心中也不自禁难过，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如果再不走，只怕今晚就回不去了，可是自己若是独自一人走了，把丁灵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外，又是敌占区，万一遇到鬼子怎么办？自己如何能放心？丁清已经牺牲了，如果丁灵再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怎么能对得起丁清？

    可是自己就算今晚不回城去，留在这里陪着丁灵，只怕依丁灵那个脾气，也不会答应让自己留下来陪她。

    吴蕙想到这里，正要出言相劝，让丁灵和自己一同回城，忽地心念一动，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丁姑娘，我先走了。你自己心些，这里荒郊野外，没有人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丁灵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嗯了一声。

    吴蕙转身慢慢下山，刚走了几步，忽听她一声惊呼，紧接着传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呻吟声。

    丁灵一惊，霍地转身，飞身而起，跃了过去，只见吴蕙摔倒在草丛里，抱着一只脚腕，满脸痛楚之色，包掉在一边。

    丁灵急忙上前，俯身扶着吴蕙，低声道：“伤在哪了，要紧么？”

    吴蕙呻吟道：“没事，就是崴了脚，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歇一会就好了，好了我就走。”

    丁灵皱着眉头，淡淡道：“行了，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走，这里离城里还有一段路，等你这么一瘸一拐走回去，城门早就关了，鬼子怎么能放你进城？”

    吴蕙叹口气，低头揉着脚，低声道：“唉，都怪我，怎么这么不心呢？”

    丁灵淡淡道：“昨晚到今天，下了那么大的雨，雨后路滑，何况还是山路，怎么能怨你？”罢，抬头望望天色，沉声道：“我看这样罢，你今夜就别走了，跟我在这里呆一夜，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城，路上顺便可以照顾你。”

    吴蕙迟疑一下，点点头，沉声道：“丁姑娘，谢谢你了。”

    丁灵淡淡道：“谢什么，你要不是为了来看我姐姐，也不会崴伤了脚，还那些客气话做什么？来，我背你，咱们找个地方歇息。”罢，捡起吴蕙掉在地上的包，不由分，转过身，蹲下身子，把吴蕙背在背上，站起身来。

    吴蕙没想到丁灵这姑娘性格如此泼辣，行事如此干脆，当下也不拒绝，任由她背着，一步步走到一棵大树下。

    丁灵将吴蕙放下，靠在树上，将中包递给吴蕙，沉声道：“你先在这歇一会，趁着天亮，我去找些干柴火来，晚上咱们好照明。”不等吴蕙话，快步进了树丛。

    吴蕙靠在树上，出了口气，揉揉脚，淡淡一笑，心道：“这丫头总算同意今晚我留下来陪她了，而且愿意明天和我一同回城，看来自己这苦肉计还蛮管用的，脚上的这个痛总算没有白挨，只要这丫头没事，也算对得起她姐姐了。”

    过了一会，眼看天色黑下来了，不见丁灵回来。

    吴蕙心中奇怪，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眼看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还是不见丁灵回来。

    吴蕙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大声喊了几声，听不见丁灵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