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好歹也是南海观音, 在地府这种地方, 虽然关系没多少, 但是能有也是可以有的，我求十王给十七个好的归宿, 那只怕是皇室子孙也不难的，谁知道当我们问十七那一缕魂魄希望投生为何的时候，它却：“我要做一只鸟呀。”

    ……

    完, 仿佛自己提了个过分的要求一般, 怯怯地又道：“能不能……要会飞的那一种？”

    ……

    人为百兽之灵, 飞禽走兽修炼百年也想做人，如今给这狐狸走了个后台, 他竟想做只鸟。

    十七又：“唉, 惠岸你师父是不是很厉害, 我能不能预定以后几世啊？”

    惠岸拍胸脯道：“那是, 我师父是南海观音，别几世了, 就是十世, 百世, 有他去地府求情，都没问题的！”

    你这死孩子，不要乱啊！

    谁知道他完, 十七还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唉, 不要那么久，三世就好啦，下辈子我要做鸟，下下辈子我要做草，但是要会开花的那一种，再下一世，我想做只青蛙，会叫的那一种……”

    ……

    你这只狐狸，也是很有追求的了。

    他这样，显得我一点用也没有，在我徒弟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只能对他：“既然大家都来地府了，这么走了实在无趣，你不如选个厉害点的来世投胎，你放心，我还是能替你情的。”

    惠岸手里的火苗飘动了一下，显然露出了兴奋的情绪来，很期待地问我：“那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我看着我徒儿那如捧明珠的神情，只能牙一咬，一狠心，用了十分的语气，道：“可以！你随便你想做什么，我都替你求得到！”

    十七的魂魄显然激动起来，在惠岸的手里飘啊飘，飘地我心慌。

    万一他就等着我这句话，一等我许诺过后就狮子大开口可怎么办？

    结果我就听见他：“那我下辈子想做个橘子！”

    ……

    理想真是很远大了。

    我有气无力地：“……你不能做橘子……”

    橘子是个果儿，连个魂魄都没有！你熟了就不知道被那个孩摘下来啃了，命还不够半年！

    十七一听我不行，气得在惠岸手里飘来飘去，一涨老高来和我吵架，生气地：“我就要做橘子！你是堂堂观世音，你不能话反悔！”

    谁我要反悔了？我是为了他好啊！

    见我们两个相持不下，惠岸只能圆场，道：“十七，不如我给你写上，再下一世做橘子树？”

    然而，这只狐狸的固执绝非一般，很生气地昂着火苗高声道：“不，我就要做橘子！”

    就算是他想做橘子，这地府的工作人员也没法写啊，难道十世轮回，底下写上一行：做一世橘子。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惠岸见他绝不妥协，无奈，只能侧了头低声问我道：“师父，这可如何是好？”

    我只能对他：“没事，你就对那地府的人要写上下一世让他做i橘子树，反正他喝了孟婆汤，这一世的事情也记不得了。”

    我们着，就听见那火苗里传出声音，奶里奶气地气呼呼地：“我听见啦！你们两个商议着骗我呢！哼，还大慈大悲观世音，明明就是里气的观世音……”

    惠岸怕他错话惹我生气，忙不迭地将他捧走，到那地府与人情去了。

    十王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是惠岸什么写什么，原本以为我要那十七投生做王子皇孙，一个个心翼翼洗耳恭听，谁知道听见要做橘子，青蛙，鸟，一个没憋住，全笑喷了，在那案前一个个笑倒，全然觉得十七在笑。

    那火苗觉得受了欺负，气得摇来摇去烧惠岸的手心，道：“做人有什么好的？还不是一个胜过一个辛苦。我也看惠岸做了几百年的人，我觉得他这个人做得一点也不自在呀！人在是非场生死路里挣扎，若是贪心不足，做了皇帝也不甘心，我就想做个鸟儿啊，树啊，草啊，岂不比你们人强多了？”

    不管它怎么，那地府给他写来世的文员就是趴在桌子上笑，压根不听他讲了什么。

    最后，十七气急了，对他道：“你等着！以后我当了橘子，也要带兵来进攻你地府！”

    他不还好，一那写字的笑得更厉害，站也站不住了。

    ……惠岸吓坏了，一把将他捂在手心里，再也不敢松手。

    我觉得十七这个想法，很危险啊。他要是下一世真的做了橘子还好，没几个月就烂了，也没法成精，进攻地府是别想了，我就怕他执念难改，以后做了草木，做了飞鸟，最后也成精了，率领妖精大军闹起义，这就很危险了。

    毕竟最近这东西南北，十方土地上的神明早已稳定了，可以是分据而治，各有各的信徒和子民，再怎么荒唐，神的前身也是人，没听过妖怪做神明的。

    可是问题来了，要是妖怪的数量足够多了，是不是也该轮到妖怪统治了呢？

    这就又回到历史遗留问题了，十七在这地底下声叨咕这些还好，不至于被上界听到，最近大家都被孙悟空闹怕了，很提防下界又出来一个闹事的，都睁大了眼睛，下了决心要把歪苗子掐死在摇篮里。

    惠岸捂着他，将他藏在手心里，心翼翼警告：“这话危险得很，你以后万万不要再了。”

    我们一路将十七送到桥上，看着他的魂魄喝下孟婆汤，跟着那引魂幡，过了奈何恶水、血盆苦界，在那飘渺的黑暗中跟着走兽飞禽、魑魅魍魉奔走于轮回之下，这才松了口气。他又入轮回，用重归众生之中，这一桩劫难，也算是了结了。

    我和惠岸两个往那忘川水边儿上一站，看着那寒风滚滚血浪滔滔的水上那陡峭至极的奈何桥，无数枷锁缠身、赤脚蓬头的恶鬼从那桥上过，腥风从上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惠岸问我：“师父，你这碌碌死灵，都得了公平的判决么？”

    我和他：“这便难了。理论上讲，都该是公平的，但是你也看见了，他们这边批量管理，又能比之人间公平到哪里去呢？何况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又由谁来鉴定公平呢？”

    惠岸在我身边靠了一会儿，因这风太冷，向我身边凑了凑，倚在我一边肩上，道：“那若是琉璃碎了，尚且有些碎片在，魂飞魄散，又是怎样？那魂魄还能聚起来么？”

    我：“断没有听泼出去的水有收回的道理，但是人间也有些奇能异士，总在那鬼魂往生之处收集些魂魄碎片，把一个人的三魂和另一个人的七魄拼在一起，做个假的魂魄，饲养恶鬼，也不是没有。”

    惠岸：“那惊蛰如此狠毒的性子，他执念何其之深，该不会日后再拼起来又为祸世间吧？”

    我：“别人散的么，倒是没准。他可是孙悟空散的，你见过那猴子谁手下留过情？他那金箍棒挨一下，莫是拼起来了，只怕什么都剩不下了。”

    我们正孙悟空，我忽得一身恶寒，只见那血盆苦界奈何水中忽然涌起波涛，寒风呼啸而过，我登时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猴子，刚和我过照面，不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给我惹事的吧？

    我正站在水边儿上暗自担心，那滔滔血浪中忽然钻出一个血淋淋湿哒哒的脑袋，长发披了满肩，瞪大了一双骇人的血红的眼睛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张开血盆大口，大喝一声——

    “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

    ……

    我早就了，我这辈子，最怕听人喊观音娘娘。

    我看着那从河中游出来的鬼差，生无可恋地望着他，问道：“罢，那猴子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

    因这奈何桥窄的很，往来只有一个方向，他一把将我从桥上扯下来，推倒水上一艘舟里去，大喊道：“我也不知道，善财龙女一齐来阴司请您了，您请快去吧！”

    ……

    善财和龙女一同来了？

    不是，这才几天，来回有三天吗？我是一贯没什么时间观念的，总觉得孙悟空刚从我面前走了，这就惹了事情，我很慌啊！

    我跟着那一艘在血浪里风雨飘摇的舟，跟着船渡了河，见善财和龙女一齐站在阴司前，一个个脸都是绿的。

    善财道：“菩萨，不好了，那猴子了，他上至天宫寻东华帝君，东去蓬莱三岛求三老，连瀛洲海岛也去了，他游遍天涯海角、转透三十六天，实在是没辙了，这不，就来找菩萨了！”

    ……

    我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蓬莱三老，东华帝君，瀛洲海岛的神仙都没辙？你这猴子到底惹了什么祸啊！

    龙女扯着我袖子，着急道：“我看这次呀，一定是出了大大大极了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