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宠溺无度
“军报里上奏了军饷的问题,军饷被沿途克扣,到边军中已经不足十分之一。将士们都有怨言了。”
理解得一字不差,司南心下叹息,东宫里怕是又要添一缕幽魂了。
凌铉初没想到她真能看懂,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是好。依照规矩,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否则,轻则禁足,重则打入冷宫。
太子以往行事狠辣果决,可在这件事上却犹豫了起来。
苏亦行心翼翼道:“我是不是错了什么?”
“你的都对。”凌铉初斟酌着字句,怕语气重了吓到她,“只是以后朝政上,尤其是军政上的事务,你听到看到什么,即便是心中有数,也不要出来。”
“妾身谨遵殿下教诲。”苏亦行也很乖觉,立刻应了下来。
“今日之事,只当没发生过。你且回去歇着吧。”
苏亦行立刻起身告退。凌铉初看着她轻快的脚步,眉头都皱了起来。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她出门的时候是蹦出去的!
不用侍寝,就这么高兴?!
凌铉初放下了军报,起身踱着步子。他气愤地指着苏亦行离去的方向,对司南道:“我是不是太宠着她了?她就差一蹦三尺高了!”
司南笼着袖子腹诽,太子气得跳脚又如何。方才那般罪责,他都能轻易饶恕。这会儿发火也就是雷声大雨点,于是他故意道:“殿下若是觉得太子妃恃宠生娇,那不如罚她?”
太子果然犹豫了起来:“怎么罚?”
“禁足思过。”
太子踱着步子思忖了半晌,转头对司南道:“你去查一查,今日是谁在晨会上乱嚼舌根,禁足三个月,月例减半!”
司南一脸费解,不是禁足太子妃么?
太子心中笃定,苏亦行几次三番提到“雨露均沾”这个词,必定是有人教她。从皇后宫中回来她提了,东宫里晨会回来又提了。她哪里懂宫里的事情,定然是有人成日里在她耳边念叨。她这么单纯,想来是信以为真了。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怪她。
想通了这一点,太子回到书案前,执起朱笔写下一行字:“严查,贪墨者立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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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亦行回到自己的寝宫,高高兴兴地将晚膳热了一遍,吃光了一盘辣子鸡,这才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苏亦行早早用了早膳,等着嫔妃们来请安。可是左等右等,快晌午了,才慢悠悠来了两个人。
尚青云和钟艾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向苏亦行福了福身。
“怎么只有你们二人?”苏亦行抬让云朵将一些樱桃端了上来。
钟艾一边吃一边道:“你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昨晚让司南到各宫传旨,以后一个月请安一次。非召见不得轻易来打扰太子妃。还勒令各宫抄写女则八百遍,不抄完不准出门。施良娣更是被禁足三个月,月例减半。”
“太子殿下为何忽然责罚她们?”
尚青云捏起了一枚樱桃:“想来是你昨日对太子了什么。”
苏亦行委屈道:“我我就是劝殿下要多去她们宫里,还被他驳斥了。”
钟艾托着下巴道:“想来就是因为这句话,太子这是警醒她们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期盼得到夫君眷顾不是什么非分之想吧?”
尚青云忍俊不禁:“你倒是大度,只怕你越大度,太子越气。”
钟艾也笑了起来:“最好气得他眼歪口斜!”
“看来郡主也是想抄一抄女则了!”太子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
郡主上的樱桃骨碌碌滚落在地,落到了太子的脚下。他黑着脸上前道:“东宫之中不必晨昏定省,你们二位是太清闲了?”
苏亦行忙道:“殿下,两位姐姐是是怕我一个人孤单,特意来陪我的。”
“孤单?你是埋怨我陪你太少了?”
“不不是”
“哦?那是厌烦我时常粘着你?”
“没没有”
尚青云瞧着苏亦行,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太子这全然是吃定了她,她根本招架不住。
“那今日早膳为何没来?是觉得从偏殿到主殿路太远,需要抬着才能来么?”凌铉初冷着脸道。
苏亦行泪眼汪汪,绞着指:“是因为殿下没有召见”
“你——”太子气结,“真是个算盘珠子,不拨不动。以后每日三餐,必须一早坐好候着。否则我便命人亲自将你抬过去!”
“喏”
太子起身向外走去,三人起身恭送。凌铉初走到门口,又转头瞧着两名侧妃:“你们二人留在此处,是还想向太子妃灌输什么歪理邪?”
钟艾干笑着:“殿下误会了,妾身妾身宫中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尚青云也想苏亦行福身告退,随钟艾一同跟在了凌铉初的身后。
走到承德殿外,凌铉初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两人。目光落在尚青云的身上:“尚妃,听闻你出阁前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在家中可管过家中事务?”
“回禀殿下,妾身在家中随母亲管过一些。”
“好,以后东宫的事务,你替太子妃分担着。事自行处置,大事由她决断。”
“喏。”
凌铉初又瞧向了钟艾:“郡主,东宫嫔妃不多,但有些人第一次向太子妃请安便如此放肆,可见缺乏管教。以后这管教妃嫔的事情,就由你做主。该打该罚,你掂量着办。”
“喏。”
太子罢大步离去。
钟艾和尚青云彼此对视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青云姐姐,你摸摸我的。”她握住了尚青云的,“都是汗。”
“你这点出息,还不如行儿呢。”
“你倒是不怕他,可在太子殿下面前,敢个不字么?”
尚青云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谁不是呢,我就偶尔见殿下一面,都觉得要少活几天。行儿天天见,她那个胆子,岂不是夜夜失眠?”
“看她精神确实不如从前了。不过句凉薄的话,这事儿,只能她自己受着。咱们帮不了。”
钟艾用力点头:“爱莫能助。”
而承德殿内,苏亦行歪在美人榻上,一想到以后一日三餐都要陪太子吃那么甜腻的菜,就觉得人生灰暗。然而不管她愿不愿意,到了晚膳时分,苏亦行还是得梳妆打扮好去等着。
太子从外面回来,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他一进门,瞧见苏亦行愣了一下,也没理会她的行礼,径直进了里屋。苏亦行正疑惑,忽然瞥见太子的衣袖上,似乎沾了些红色的东西。
她心下一惊,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这换做是谁,夫君刚出去杀过人回来陪她吃饭,没吓破了胆子就不错了。
然而片刻之后,凌铉初从里屋出来,换上了常服,神色如常走了出来。
司南立刻命人将备好的膳食一一端了上来。
苏亦行老老实实给凌铉初夹菜,心中只想着快些吃完回去。不定厨娘还没睡,能给她做个麻婆豆腐。
“你此前与尚妃和郡主相处月余,关系如何?”
“挺好的。”
太子顿了顿,沉声道:“我生母与皇后当年也是好姐妹。”
苏亦行明白过来,太子这是在提点她。
“我我以后会少与她们来往的”
凌铉初捏了捏她的脸:“乖。”
苏亦行又给他夹了好几块肉,但她忽然发现,太子今日一直都没有抬起左。方才见他衣袖上有血,难道是受伤了?
她稍稍靠近闻了闻,隐约闻到了些血腥味儿。苏亦行心翼翼地瞧着太子的脸色:“殿下,你胳膊上是不是有伤?”
凌铉初停下了筷子,凝视着她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苏亦行心里敲锣打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话。
良久,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狗鼻子真灵。”
苏亦行摸了摸鼻子,松了口气:“殿下受了伤,不如我替你包扎?”
“好啊。”凌铉初干脆搁下了筷子,“不过我胳膊受伤了抬不起来,这晚膳——”他使了个眼神。
“”
四目相对,苏亦行立刻装聋作哑,仿佛没看到一般。
凌铉初循循善诱道:“你夫君还饿着,胳膊又受了伤。这个时候身为太子妃应当做些什么?”
听着太子的循循善诱,苏亦行思忖道:“传太医!”
“”
“一点伤,不必传太医。”
“可是殿下这里——”苏亦行指了指头,“是不是也有伤到?”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司南以一种哀悼的目光看着苏亦行,默默又退了出去。他的袍子是新买的,不想溅到血。果然门刚阖上,就听到了里面的惊叫声:“殿下——放我下来——”
凌铉初单将苏亦行扛到了床上,苏亦行转身要逃,被他拽着脚腕拖到了自己面前:“你近来恃宠生娇,看来是该好好教训了。”
苏亦行忙脚乱地挣扎着:“妾身没有,妾身只是关心殿下。殿下明明伤的是左,不影响用膳,却非要别人喂着吃,那一定是伤了脑子,才会思绪混乱。”
凌铉初单想要制住她,无奈她挣扎的厉害。忽然,她挥动着的碰到了他左边的胳膊,凌铉初吃痛地退后了一步。苏亦行没了钳制,一睁眼,发现凌铉初额头渗出了冷汗。
她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若是有意的,你还能活的了么?”
苏亦行瘪了嘴,扶着太子坐下:“我去取伤药,你不要乱动。”着下了床。
“伤药在书架的第三层最右边的盒子里。”
苏亦行麻利地取来,回过身时,太子已经脱下了上衣,光着上半身坐着。她顿时面红耳赤,低着头走到他面前来。殿下也真是豪放,只是伤了胳膊,怎么上衣全脱了?
凌铉初嗤笑道:“都成婚了,害羞什么?”
苏亦行涨红了脸,没有话,只是坐到了他的左侧。
“也是,你以前应该没有与其他男子这般亲密过,没见过也是正常。”
苏亦行取了些药酒擦:“见过的。”
凌铉初虎躯一震,惊愕地看着她。她抬头瞧着他,理所当然道:“我四位兄长都有习武,二哥经常受伤,又不敢让娘亲知晓。都是我替他包扎的伤口。只是及笄以后他就不让我再帮他了。”
凌铉初松了口气,话一半当真能吓死人。
苏亦行看着他胳膊上的伤,那是一道可怕的刀伤,足有一指长。因为处理得潦草,和衣服黏在一处,脱下的时候又撕开了伤处,此刻还在流血。
“这伤怎么这么重?”她下意识地有些心疼。
凌铉初浑然不在乎道:“这算什么,我以前上战场的伤比这重多的。去年一支箭从这儿——”他指着肩下一处圆形的疤,“一直贯穿过去。老子照样挥着刀砍了唐军上将的脑袋。这点伤根本不在话下。”
他着,只觉得凉凉的东西触碰到了伤处。苏亦行下很轻,除却碘酒有些刺痛,伤处其他地方都痒痒的。凌铉初转头看时,却发现苏亦行眼中泪盈盈的。
“我受伤,你哭什么?”
苏亦行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我没哭。”
凌铉初笑着凑到她眼前:“你是不是害怕当寡妇?”
苏亦行有些恼火地瞪他:“殿下怎么能这么咒自己?!”
“好好好,别生气了。新娶了媳妇儿还没洞房,我也舍不得死。”
苏亦行被子这没正形的模样气到了,直接将伤药按了上去。疼得凌铉初脸都皱了起来。她替他包扎好伤口,嘱托道:“这伤口不能碰水,要及时换纱布。痒了也不能挠。若是伤口溃烂了,得及时叫太医。”
“你包扎得这么好,以后换纱布便交给你了。”
“喏。”
“伤口不能碰水,沐浴自然也要劳烦娘子了。”
苏亦行的顿了一下,耳根子又红了:“其实其实不沐浴也不碍事的。”
“那可不行,我与你不同,几天不沐浴真的会发臭。若是熏到了你,你不愿与我同床共枕可如何是好?”
“不不会的。”
“你很愿意与我同床共枕?”
苏亦行被他胡搅蛮缠了一通,又不过他,索性推开了太子,起身将伤药放回原处。太子抬起来:“过来。”
她走过去,太子用右胳膊搂住了她的腰,抱着她坐在了腿上:“今晚留下来吧?”
“可是你的伤”
“你睡右侧,不妨事。”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受了伤?”
苏亦行低头瞧着他,太子一瞬不瞬瞧着她,看得她心头鹿乱撞:“夫君若是愿意,自然会告诉我。”
“可我就愿意你问。”
“我我怕问了不该问的”
“没什么是你不该问的。”
“那伤了殿下的人是不是死了?”
凌铉初沉了脸来:“你不关心我,倒是关心旁人?”
“殿下的伤势我已经瞧见了,但那伤人的人却未必能活命。”
“你同情他?”凌铉初的语气愈发阴冷,搂住她腰的也收紧了。
苏亦行不安地动了一下:“我不是同情他,只是觉得从三川州至今,想要殿下性命的人便络绎不绝。殿下有没有想过,以战止战,不是个好法子?”
他松了,示意苏亦行起身。她站起来,凌铉初披了件衣裳负踱了几步,走到了放剑的架子前:“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残忍嗜杀?”
苏亦行点了点头。
凌铉初脸色铁青:“妇人之见!今晚不必侍寝了,你自回偏殿去睡!”
苏亦行张了张嘴,可看着太子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她福身道:“妾身告退。”
太子原以为她至少要了几句话为自己辩解,可一回头,人已经不见了。顿时气得牙痒痒。
苏亦行回到偏殿,鹿儿高高兴兴上前来:“姐,厨娘还没睡,麻婆豆腐还做么?”
“不用了,明早早膳再做吧。”苏亦行神色有些低落,没了胃口。
“早膳?可太子殿下不是吩咐了,姐一日三餐都要去陪同用膳?”
“今晚惹恼了太子殿下,以后想必就不用陪了。”
鹿儿也担忧了起来,云朵上前道:“主儿,您是怎么惹恼了殿下?”
苏亦行有些心烦,摆了摆:“就了些不该的话,我有些乏了,就寝吧。”
她卸下了头上的珠钗,沐浴更衣。片刻功夫又把方才的事儿抛在了脑后,裹着被子没心没肺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苏亦行只穿了亵衣,闻着麻婆豆腐的香气便飘了过去。
在宫人的伺候下洗脸漱口完,她便迫不及待要开吃。鹿儿忍不住道:“姐,一大早就吃这么辛辣的,怕是对身体不好。”
“以前在家有娘管着,如今娘不在,还不是敞开来吃。”苏亦行满脸欣喜。
“那也是夫人关心您。”
“知道啦,就偶尔吃这一回。”她用勺子舀了一块豆腐送到嘴边,麻辣的口感顿时让她沉浸在了幸福之中。
而那头,太子一觉醒来,更衣洗漱完。一走出去,却发现桌边没人,顿时动了肝火:“司南!太子妃人呢?!”
司南连忙道:“回太子爷,太子妃还没来。想是起身迟了,奴才去催催。”
“立刻过去,若是她不来,直接抬过来!”
“喏。”
苏亦行这厢还在感受着味蕾间的缠绵,司南公公忽然带着人进来:“诶哟喂,主儿,您怎么自己吃上了?太子殿下昨儿不是下了旨意一同用膳?”
“可是——”
话音还未落,司南一抬,苏亦行便被人抬了起来。一路火急火燎地送到了太子的身旁。
苏亦行还穿着亵衣,散着头发。她皮肤白得发光,双唇被辣得通红,乌黑的长发如黑瀑一般。一大早见到这样一番美景,太子的肝火消了下去,也没同她计较,淡淡道:“坐。”
苏亦行赶忙落座,太子亲自替她盛了一碗桂圆莲子粥。苏亦行僵硬地接了过来。
“这司南也真是的,我只是让他去叫你,直接就把人抬过来了,太过放肆!回头我责罚他。”
六月的天,司南却觉得快下雪了。
“是妾身来迟了,还请殿下见谅。”
“怎么又生分了,唤夫君。也不要总是自称妾身,夫妻之间,大可随意些。”
苏亦行点了点头,努力想把那碗桂圆莲子粥咽下。但这粥实在太甜,她觉得嗓子眼儿都要堵上了。
见苏亦行今日神色不好,还在走神,似乎也吃不下饭。凌铉初叹了口气,一定是昨晚发火吓到她了,他放缓了语气道:“昨晚我受了些伤,影响了心情,了些重话,你别往心里去。”
司南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是出了问题,太子居然主动低头认错了?!明明苏亦行也没做什么,到底是何等段才能让太子如此违背本性?
司南瞧了一眼,在苏亦行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天底下哪个男子娶了如此美貌的姑娘,会舍得对她生气?
苏亦行回过神,忙道:“妾身不敢。”
“嗯?”
苏亦行改了口:“我没有往心里去。”
“那就好。”凌铉初又将一块糕点放在她碗里,“其实我知道,你昨日肯那些话,也是出于真心。还有什么话,今日一并了,我不生气。”
苏亦行才不信他的鬼话,昨日哄骗她问问题,她真问了又发脾气。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她其实有些苦恼,不知道太子喜欢听什么。
她若是知道了,就捡他爱听的。这样他开心了,她的日子便也好过了。
凌铉初瞧她走神,心中有些后悔。他昨日气愤她不顾自己受伤,反去为旁人话,还责备他滥杀。但仔细想想,她原是在为他考虑。可错过了一次真心话的会,开了个不好的先例,以后再想听什么肺腑之言便难了。
用完了早膳,太子上了朝。苏亦行回到偏殿时,她的麻婆豆腐已经凉透了,塞了那么多的甜粥,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于是苏亦行便换了衣裳在东宫里转转。
皇宫里有御花园,东宫里也有一处园子叫绮梦园。园中奇珍异草颇多,嫔妃们也喜欢来此处玩乐。
苏亦行一路走一路瞧着,忽然瞥见草丛里蹲了个人。她吓了一跳,侍卫们立刻上前护住了她。苏亦行指着草丛里的人道:“那那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