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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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弥与萧衍为了权势而君臣相争,他自然是不愿见到萧衍获得闽南卢氏的拥戴,更不愿看见卢氏之女入了萧衍的后宫,故而萧暘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是姜弥指使,惹出这般高调的风声,无外乎是想让人知道卢漱玉是端王看中的女人,堂堂一国之君总不好跟自己的弟弟抢人。

    这样想虽合情合理,但我却有些别的担心,怀淑曾过要替我解决这个麻烦,不知这些事情里他有没有牵扯进来。

    关于洛州兵刃及两王造反的事已让萧衍对怀淑诸多猜忌,我真心不希望再闹出旁的事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

    洛州天气渐暖,宫苑里盛开了大片的牡丹,姿容娇美,色泽艳丽,颇有国色天香的意态。

    萧衍几乎是将朝政都搬到了洛州,看来近期是不算回长安了。

    不回去也好,许多事都还没有了结,若是这样走了,反倒心有不甘。

    其余的事都好,只是这个萧暘,非但没有听我的话心行事、低头做人,反倒是蹦跶得越来越厉害。更有甚者,见萧衍不同意他纳卢漱玉为侧妃,便见天的来行宫里堵她,惹得卢漱玉直到萧衍跟前告状,萧衍干脆下旨不许萧暘踏进行宫半步。

    以为不让他进行宫,这事就了了?真是低估了他锲而不舍的精神,萧暘干脆在行宫门口日日流连,仅是流连便也罢了,却让王府下人给他摆开极大的阵仗,哭天抹泪地自己对卢姑娘一片真心,求皇兄成全。引得出入宫闱的文武百官侧目、议论纷纷。

    我担心他这样闹下去,哪一天彻底把萧衍惹火了,出手收拾他。正想找个好时机来劝他,却先听萧衍他要在溿云行苑设宴,同时宴请萧暘和卢漱玉。

    对于萧衍这如神来之笔的安排,我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又不得不将妆容收拾妥当,硬着头皮赴宴。

    溿云行苑是建在洛州行宫后的一座临水院落,地处幽僻,鲜有人至。就是行苑里例行伺候的宫人也比别处少了许多,大约萧衍就是看中了这份幽静才在这里设宴吧。

    我和萧衍去摆宴的天泉殿时,萧暘和卢漱玉早就等在那里了,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楠木长桌,像是对峙天堑分隔两边的敌人似得,警惕地盯着对方。

    萧衍撩衣坐下,看着他们笑了笑:“近来的事确实有些热闹,朕今夜设宴,就是为了给你们解决这桩麻烦。”

    我将视线投向殿外,夜色空濛,漆黑的天幕间星辰绝迹,连月亮都似蒙上了一层轻纱,亮的微弱。

    因为圣驾至,院落中燃了许多宫锦红纱灯,缀在树干枝桠上,远远望去,犹如繁花开遍。

    萧暘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刚要开口话,被萧衍抬手制止:“五弟先别急着话,还有一位客人未来。”

    萧衍俊秀的面容挂着幽深的神情,那看上去很是随和慈爱的笑也隐隐让人觉得发寒,唇边有着精致美好的弧度,好像正候着一出好戏。

    我当下便觉得不安,视线在萧暘和萧衍之间巡弋,突然发觉这兄弟两虽然脑子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性情如出一辙,时不时爱作妖,只不过一个只会作妖,一个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必是大妖。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萧衍口中的客人终于来了。由内侍引着,灿如红霞的宫灯撩出一片光晕,照亮了他身上如水般柔顺飘逸的天蓝色缁衣,玉带博冠,还有那半边乌铜金鬼面具。

    一时有些头疼,轻捂着脑侧,见怀淑格外淡定地进来,长袖垂洒冲萧衍施礼:“贫道参见陛下。”

    萧暘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乌黑的双眼滴溜溜转,怀淑不坐时他也不坐。

    萧衍淡淡地瞥了一眼萧暘,没理他,只是格外清风和煦地冲怀淑道:“柳掌道不必多礼,快些入坐吧。”

    席间五个人,总算齐了。内侍给我们各斟满酒,只见萧衍朝他摆了摆手,便利落地退下,还把门推上了。

    短暂的静谧,萧衍的目光掠过萧暘和柳居风,最后落到卢漱玉身上,十分温柔地冲她道:“近来为端王没少烦恼吧,其实他对你也不见得就有那个心思,不过是受人之托,把事做得格外尽心罢了。”

    我看向怀淑,他也在看我,眼中柔光攒动,似是纳匿了许多情愫在其中。

    卢漱玉有些发愣,傻傻地看向萧衍:“谁会指使端王做那样的事?”

    “谁会指使?”萧衍重复了一遍,笑意隽深地看向怀淑:“不就近在眼前吗?”

    卢漱玉眨动着晶亮的双眼看向怀淑,不可置信道:“柳掌道?为……为什么?”

    萧衍掠了我一眼,而后也将视线落到怀淑身上,含笑着问:“是呀,还请掌道为我们解惑,为什么?”

    我的胸口又发闷,抬手给自己斟了满杯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萧暘默不作声地往怀淑身边靠了靠,极为警惕地盯着萧衍,好像怕他突然跳起来拿刀砍他们一样。

    自始至终,怀淑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极平静地斜眼看萧衍演戏,只听到他问话,才淡抹地挑了挑唇角:“陛下曾从我这里抢走了一件至宝,可却没有好好待她……”他正视萧衍,眸光清冽明亮,无所畏惧:“若是你不能好好待她,当初就不该从我这里把她抢走。”

    话音落地,萧衍脸上那虚假至极的笑尽数被抹掠干净,面容沉静的让人看一眼就觉毛骨悚然。

    我垂敛下眉目,想了一会儿,伸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萧衍的声音清澈静缓,像是得道高僧论经一般闲云逐风:“既然已经是朕的了,那么就跟你无关,你不该再对她有念想,更不应该将手伸到我和她的中间。”

    怀淑轻笑了笑,沉着回应:“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该与不该,便是不该,那么当年陛下横刀夺爱也是不该罢。有因才有果,今天的果都是从前的因种下的,您是与不是?”

    我发觉这酒壶浅的很,才倒了没几杯就见底,便随手拿起另一壶继续自斟自饮。

    萧衍挑了挑唇:“这么你定是要阴魂不散了?”

    “陛下觉得我是阴魂吗?”怀淑极为洒脱又有些无辜地道:“我并不觉得自己是阴魂啊,怎得陛下会这样认为?哦,对了,有那么句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陛下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看谁都像是阴魂?”

    萧暘和卢漱玉彻底傻了,眼神直愣地看他们你来我往,没有一个敢掺言的。

    萧衍看着他,近乎咬牙切齿却还是要强撑着表面的平静:“朕再一遍,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轮不到外人掺和。”

    “外人与内人都只是一时的,今天是外人,不定明天就不是了。就像好些人,本来自己也是外人,算计着算计着,最后竟也成了内人。”

    萧衍的眼睛里射出近乎阴戾的锋棱,像是要把怀淑戳个透心凉似得,怒意太炽盛,愈发口不择言:“为什么不问问这宝物自己,她想不想你来多管闲事?”

    “好了!”我将白瓷酒壶狠摔到桌上,磕在瓷碟边缘,瞬间成碎片四散飞去。我站起来,嗓音略带嘶哑的喊道:“萧衍!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衍冷淡森凉地抬眼看我,我指着卢漱玉,问:“你先跟我明白了,她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把她怎么着?封妃?贵妃?还是干脆我给她腾地方?”

    卢漱玉怔怔地看我,诡异的,她竟哭了,可看那样子是真正的伤心,到不像是被我吓的。

    萧衍的眼里像是有一块寒冰,将所有情绪都封冻在了里面,一韧到底:“是啊,我喜欢她,想纳她为妃,还想让你给她腾地方,你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