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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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心里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是难过,但又夹杂着些别的东西。只是低声:“我知道啊,这叫政治联姻嘛,你以为我傻吗?”

    萧衍好像是轻笑了一声,些许无奈认命,又含着丝丝温甜:“可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不能这么做,不管你多可恶,对我多残忍,我心中始终是放不下你,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若是这样做了,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被他这么一哄,刚才还被阴霾侵扰的心骤然暖了起来,不禁把头靠在胸前,听他温柔带着诱哄地轻声问了句:“心情好些了吗?我今晚可不可以回寝殿……”

    我不禁又开始反省,我是不是太好哄了……

    ---在洛州一晃四个月,就在我尚理不清楚意清和季康子他们的意图时,突厥那边传来了消息。

    阿史那可汗病逝,由其长子耶加突继任可汗王庭。

    虽然耶加突获得了默拓的拥戴,但突厥内部早已四分五裂,耶加突的叔叔须磨嘉占据了突厥南翼,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霍顿占据了突厥北翼,虽然明面上对自己的兄长还算恭敬,但其实招兵买马,意图也是十分明显。

    本来这些事也仅是突厥内部的政务,大周如今也是内忧外患,腾不出手去管。但岂料可汗去世后,与大周修好的盟约亦渐渐不被一些人放在心上。特别是势力最强的须磨嘉,他纵然手下士兵屡屡骚扰韶关边境的大周百姓,韶关那边的兵报雪花片似得传送到萧衍的案牍上,都是向朝廷预警的。

    萧衍看上去颇为头疼,夙兴夜寐,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来也是,虽骚扰百姓着实可恶,但也不能因为这个主动大兴兵戈,且不韶关十万士兵久居安逸,难敌骁勇善战的突厥铁骑。但就大周目前的状况而言,南郡的李应晖久剿难灭,牵动了淮西和闽南的诸多兵力,而萧衍手中的北衙六军和禁军得负责京畿防卫,各地驻军也都各有职责,不能轻易调动。

    实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几日萧衍每日至多睡两个时辰,即便是躺在了榻上,也心事重重地难以入眠,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穹顶出神。

    我不懂仗,可也知道不能任由别人欺负的道理,便在他今夜数次叹气后劝道:“这有什么难的,既然不能,那就把边境百姓牵进来就是,省得他们受敌侵害。”

    萧衍一愣,好笑地摇了摇头,在榻上翻了个身看我:“如果人家来侵,咱们就又是迁移百姓,又是躲避的,岂不是更让他们觉得大周软弱可欺。”

    “那就”,我觉得很是简单:“既然不能躲,那就。”

    萧衍又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渺远:“韶关的十万大军并不在我的掌控之中,舅舅素来不主战,再者,万一开战,许了他们粮草辎重,又将在外,怕不好掌控。”

    我亦有些头疼,但垂眸思索了许久,问:“衍,如今你的手里只有禁军和北衙六军,那个淮西军虽也誓词效忠,但终归不是嫡系。你为何不设法建一支直接效命于你的精锐之师?”

    “你的容易,军队的建制名录都是有固定章程的,且不要耗费多少银两、年月才能建起来这么一支军队,但就目前局势而言,凤阁那边绝不会顺着我的意。”

    凤阁依旧掌握在姜弥的手里,他自然不愿看到萧衍羽翼丰满、甚至能压制住他的局面。

    我转了转眼珠:“既然建制都是固定的,又怕耗费银钱训兵、练兵,那为何不能从别处调?”

    萧衍本是闲聊随意的样子,听到我这一句话忽而神色严肃了起来,仿佛触及了他的灵感,墨黑的曈眸愈加晶亮。

    “从别处调……”

    “对啊,你看,范瑛和卢芳奎虽然领兵在外,大权在握,可他们未必不想巴结你这个新君啊……”特别是那个卢芳奎,又是宁兰芷又是卢漱玉的,简直烦透了。但为了显得我此时脑子极清醒,极认真,不能这样拈酸吃醋的话,只有略过,继续道:“从一开始先不必太多,只令各地荐选精锐入京,百中取一,甚至千中取一,于他们兵力无损,又方便你掌控,等到规模初成,或是征调,或是择选,不都容易许多了吗?”

    萧衍盯着我,眼珠一动不动,但目光涣散,好像在心里揣摩推演,蓦然起身,去摸他的外裳,冲外面喊道:“来人,宣顾长青、徐文廷。”

    见这架势,我忙抓着他的胳膊,“衍,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不能睡了明天再宣吗?”

    萧衍心不在焉地把我的手扒拉下来,拍拍我的肩膀:“孝钰,你先睡,不必等我了啊。”翻身下榻,边低头系着腰带边拂开幔帐快步出去。

    我泄气地躺回床榻,身边犹缭绕着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他躺过的地方还带着暖暖的体温,可是寝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被他拂过的轻纱幔帐忽闪忽闪地飘动。

    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本是随口一提,萧衍却好像当了真,正儿八经地建起了新军。他以萧晠造反洛州守军疏防为名,从各地征调精锐,赐名翎卫羽林。

    不过几百人,朝堂上没听到什么反对的声响,估摸着姜弥不屑反对吧。

    只是这一来,萧衍跟了鸡血似的,每夜连两个时辰都睡不满了。

    我见天儿地独守空闺,他又不许我出去玩,连芳蔼都好似神秘了许多,轻易见不着人,时不时也只有莫九鸢来给我算个卦解个闷。

    实在无聊透了,莫九鸢提议可以去练武场转一转,据萧衍一日中总有一个时辰是在那里的。

    我便只穿了寻常衣裳,脱下祎衣,和他一起摸到了那里。

    场地宣阔,四面迎风,其间靶子竖着,飞矢流箭一齐射过去,有中红心的,也有顺着靶子跑偏了的。武器架上陈列着刀剑枪戟,不少彪壮大汗光着膀子练得满头油光。

    我和莫九鸢躲在回廊底下,听几个刚练完武出来的,边就着皮囊带喝水,边议论:“这洛州,天子脚下就是不一样,我的个乖乖,哪是俺那旮旯能比的。”

    没忍住捂着嘴偷笑,莫九鸢也笑,提醒我:“从各处征调来的,什么口音都有。”

    “还有啊,俺昨天见着皇帝陛下了,天老爷,那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长成那个样儿,就是楚馆里的兔儿爷也没有那长相啊。”

    “嘘……你不要命啦,连皇帝老子都敢议论,还什么兔儿爷,以为这是你老家那穷乡僻壤呢。”

    我悄悄跟莫九鸢议论:“这就是从各地征调上来的精锐,我怎么觉得他们都合起伙来糊弄皇帝陛下呢。”

    莫九鸢努力憋着笑,摆了摆手:“你可不能以貌取人,以口音取人,上了战场还得真刀真枪,能仗才是正经。”

    我们正着,我余光瞟见回廊一角竟闪出个熟悉人影,淡紫襦裙,和我一样寻常装束,正避在墙根,朝刀兵库房里探头呢。

    莫九鸢也注意到了,错愕至极:“芳蔼公主?”

    我朝他嘘了一声,见没多时,一个二十出头的精壮男子从库房里出来,穿着寻常练武的粗绸短,手里提了柄刀,颇有气势地出来。

    芳蔼脸颊微红,露出几许羞涩,“燕鸿,这刀一百多斤呢,你现下不练,快将它放下省些力气。”

    那人漫不经意地低头看了看,满不在乎地:“没事,不沉,我平常用的兵器比这个沉多了。”

    我与莫九鸢互相换了神色,听芳蔼娇声道:“那你力气可真大。”

    燕鸿颇有些自傲:“是呀,我力气大,你平常在宫里要是有什么重活、粗活只管跟我,我替你干。”

    我心想,还挺知道疼人啊,敢情是把芳蔼当宫女了。

    芳蔼那厢越发娇羞,微低了头,偷眼看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还想再看会儿,莫九鸢已催我走,“快走,皇帝陛下快来了,若是被他发现我带你来这儿,非剥了我的皮。”

    我随他从练武场出来,仔细思索了一番,跟他道:“你快去听听这个叫燕鸿的是哪里人,家世如何,家中还有什么人,人品如何……”

    “娘娘”,莫九鸢适时断我:“这人家没准儿八字没一撇呢,您是不是操心太过。”

    “你懂什么,等八字撇了就晚了。”

    我心想,这一次我非得替芳蔼把好了关不可,决不能再让她所嫁非人。

    可万没想到,接下来的事已让我无暇去关注芳蔼。因洛州涌入诸多外郡蕃将,姜弥着令洛州尹加强防卫,却因偷盗事查到了青桐山的身上。

    萧衍跟我时语意很晦暗不明,或许他不相信牵扯到青桐山仅仅只是一个意外,很有可能姜弥知道了什么,故意把青桐山拖出来。

    我心中也有些疑影,在这里安逸日子过久了,竟渐渐忽略了,姜弥何等人物,怀淑他们在洛州有那样大的动静,又和萧衍数次联络,凭他的心智和势力,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一点察觉都没有。

    可这样一下子牵扯到青桐山,竟以偷盗之名连抓了许多个青桐山道士,也可算得上是神通广大了,要知道萧衍明里暗里查了怀淑那么多遍,也没能把他身边的人都翻出来,姜弥这一出手,才知姜还是老的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