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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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正是花开纷盛的时节,萧衍下旨起驾回长安。

    玉山寺作乱的人大多都判处了斩刑,而祸首季康子却是迟迟未判被押回了长安。为此姜弥多次上书,都被萧衍不轻不重地驳了回去。

    除此之外,韶关那边传来消息,与突厥战事正焦灼,主帅雍文却有避战闪躲之嫌,萧衍大怒,遣派御史台大夫顾长青为钦差,赐他御剑,行先斩后奏之权,前往韶关督战。

    ---回到太极宫,好像琐事一下子多了起来。先是太后病了,头疾发作,太医那边回此症来势汹汹,不容觑。我便依例召清泉寺高僧入承天殿为太后诵经祈福,并暂且将她手里的后宫事宜都接了过来。

    先是核准进出账目就耗费了许多时间,再加上听太医回话,嘱咐太后的药膳起居,细碎至极,虽都不必我亲自去办,但却是事事都需要过问。

    而萧衍那边也是忙得日夜颠倒,据传韶关的战事吃力,大周似乎难与突厥抗衡,须磨嘉军心日盛,但大周这边却已是人心惶惶,朝堂之上分成了战与和两个派别。主战之人宣称大周主动开战,若是没战出个结果便求和有损□□威势。而主和之人主张趁着并未一败涂地还有求和的余地,主动跟突厥求和,兴许还能少赔些钱粮。

    有一夜萧衍宿在昭阳殿,换好寝衣后坐在榻上翻看这些奏折,我正对着铜镜拆簪环首饰,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萧衍将手中奏折猛地掷到地上。

    我看了看他阴沉的面色,弯身将奏折捡起来,见是兵部尚书上的折子。

    大约是战力吃紧,人心不稳,□□臣民久沐盛和,不愿染烽火之扰,请求息战。

    萧衍冷声道:“太平日子过久了,一个个连点气性都没有。”我将奏折合上随手放到案几上,想了一会儿,:“兵部尚书蔡全是姜相的人,也未必是他没有气性,只是这种事情还得讲个立场吧。”

    萧衍沉冷的面色稍有缓和,道:“前朝吵得沸沸扬扬,舅舅却一直不曾表明态度,大约是顾忌韶关龟缩敌后的主帅是他的心腹吧。到如今了,沉不住气,让兵部尚书向我进言,其实是间接明白地告诉我,这场仗他也不想。”

    歪头看了看那黄锦塑封的奏折,我亦有捉摸不定:“衍,你当真有胜算吗?别的不论,战事持续一日,便有大把的军费撒出去,损耗日增,国库更加吃紧。这是你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对外用兵,万一……岂不是有损天威?”

    萧衍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浅浅一笑:“听你这样问,我倒没有那么生气了。连你都觉得战与不战需得细细思量,更何况外面那些人,他们又知道什么呢?”

    殿中敷水供养着新鲜的杜鹃花,花气清雅旖旎,让人闻着渐渐心绪也平缓了下来。

    我仔细觑看萧衍的脸色,忽而问道:“衍可有了退敌良策,只是一直未言?”

    闻言,他挑了挑眉,故作慎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我是哪里露出破绽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么,是有了,我松了口气,坐在床榻边上,似笑非笑地:“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将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由得他们争吵,你还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恼样子,你这戏演得也太好了。”

    萧衍笑着摇头:“这几日之前我也拿不准,昨日顾长青传来密信,大局已定,用不了几日战报传入长安,一切可分明。”

    这一下可把我得好奇至极,环顾了四周,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那衍可否先告诉我?”

    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便将耳朵凑上去,随着他的低声絮语,不禁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转眸看他。萧衍面容上浮着幽淡温和的笑意:“你怕了吗?”

    “不!”我摇头,可又不免忧心:“你这样大的动作,姜相肯善罢甘休吗?”

    萧衍沉静道:“不管他甘不甘,肯不肯罢休,这一步总得迈出去,既然现在尹氏的事情告一段落,暂且没了后顾之忧,腾出手来收拢朝局也正好。”

    听他提起尹氏,我的心绪便又复杂了起来,眼前总是浮现出当日在玉山寺的场景,黑夜之中怀淑孤身一人踽踽而行,古刹中的娥眉翠叶尽皆沦为背影,趁得那副场景越发凄清。

    萧衍探头看了看我的脸,“我是不是不该提起尹氏?”我不语,他轻声:“那夜在玉山寺我与大哥话时,你虽未置一言,但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就是站在了我这边。莫非你觉得自己不出来,就不是跟我合起伙来把大哥欺负了?自己心里就好受了?”

    我横了他一眼,将头转到一边,他面上拢着一抹温柔,在烛光清脉下显得暖意融融,似一层薄软的轻纱铺在了面容上。

    “孝钰,好些事不是放在心里,早早晚晚的发愁,就能解决了的。既然你放不下,那我们便寻个解决之策,若他们……真是冤枉的,我会设法给他们一个公道。”

    我抬眸看萧衍,心中有些感喟,:“衍,你护好自己,只要你平安,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他将我的手握住,手心一点冰凉深沁入肌肤,缓慢散开。我不禁反握住他的手,透明薄粉的指甲轻轻滑过他的手背,留下几道浅薄的白痕。

    ---第二日清我依例去祈康殿侍疾,走到殿门口,听见里面传出咿咿呀呀孩童低语的声音,心尖不禁发颤,抓住垂落下的丝缎帕子,手心里濡出漉漉薄汗,将帕子都浸透了。

    果然,乳母抱着润儿在太后病榻前玩闹,我上前揖礼,见太后虽然面色仍苍白,却已能坐起来,手指勾着润儿乳糖般的指头,怜爱万分。

    我回身将宫女手中的汤药端过来,视线却总离不了润儿。

    太后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好了,让宫女来喂哀家,你抱一抱润儿吧。”

    我心中欣喜,仔细看润儿,他已快两岁了,人长大了许多。他好奇纳罕地看我,两片水润粉嫩的嘴唇不住的砸吧,琉璃珠般清透漆黑的眼珠儿滴溜溜转,似乎很新奇的样子。

    乳母伶俐,忙冲润儿:“太子殿下,这是您的母后啊。”

    我心中紧张,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满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安地紧盯着润儿的反应。

    谁知,润儿软濡娇憨地笑了,甜甜地:“画……好看……。”

    我一愣,太后也奇怪地看向乳母,乳母忙道:“自去年中元节后,陛下便让宫中画师画了娘娘的画像挂在太子床榻边上,让奴婢早早晚晚地教他这是自己的生母。”

    我并不知道萧衍还有这番苦心,却听太后叹道:“都衍儿性情寡淡,原是把心都用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