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随父进京(25)
想想,还有什么不是无聊的呢?
左二把又看到天上飞过风筝。此时正是初春,放风筝的时候。
“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鳶”。
有一阵子,左二把对“抖竹”和“沙燕”,渴慕得不行。
“爹,那是什么?”
“怎么,你连那个也不认识?那就是你们在老家玩儿的风筝呀。”
“哦,他们叫沙燕,换了个名儿,倒认不得了。”
“你想玩儿吗?”
左二把不吭声了。
他可想让父亲帮他做一个。可是,他就是不想出口。
左文法知道他的心思,就专门给他做了一个。
其实,做法特别简单,用料也很简单——把四根竹片,用极薄的木片也行,用一段绳绑成一个长方形的骨架,对角上再绑两根十字形的竹片,糊一张白纸或旧报纸,柔软轻薄的丝绸当然为绝品,后面再粘两条长长的尾巴,籍以平衡重心。在骨架的中心部位拴上一个长长的线斗,瘦沙燕便做好了。
“来,你看看,行不行?”
“做好了?能放吗?”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左二把兴冲冲地拿着风筝,跑到附近的天桥广场试飞,虽比别的孩子们买的粗陋了些,却也大大过了一把风筝瘾。
“爹,您老人家会不会儿子不务正业,出来不是这样让我玩儿的吧。”
“你虽十五六了,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性,再,来到这京城里,为父就不能拘着你,就要让你放开胆去玩,去长见识,要不,起来,白来一趟京城。”
“爹,您真好。”
“孩子,不是爹好不好的问题,问题是你们从生活在山村里,跟这些从长大在京城里的孩子,从见识上,从器局上,从心理上,从文化上,没得比。爹带你出来,不是你感到寒碜,而是爹感到寒碜。还是怪爹没本事,不能把他们都带出来。今天还是你出来了,还有在家的你的兄弟们,他们连见识都见识不上呢。爹也是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想让你不要跟他们差别太大。人一辈子,出身很要紧。”
出身。
左二把记住了出身二字。
好在父亲十分理解他的心境,总给他买各种价格不贵的风味吃。
“爹,这是什么?”
“烤白薯。你闻闻香不香?”
“香。”
冬日里,炉筒子里烤出的白薯,是左二把最喜欢吃的。
那些贩用车推一个很大的铁桶,桶底生有炭火,桶内壁四周架一层一层的铁丝架子,每层架子上摆满白薯。
“烤熟了的白薯趁热吃。”
“天呀,那个香,那个甜,确实比家乡壁炉里,母亲烤做的烤白薯,味儿地道多了。”
“这地道味儿就是京味儿。”
还有那荞麦灌肠,叫卖的挑担贩随处可见,担子的一头挑一个火炉,上面座着浅平的锅,一头挑着灌肠盆子,案板,装蒜泥、盐、醋、辣椒油的罐子。
“来,给来一碗。”
“好嘞,您哪,请稍等。”
灌肠是用团粉和红面做成的,如同灌猪肠一样的东西,卖时切成细条。然后,将火捅旺,以猪油煎炒。焦热的灌肠如条条鱼,光光滑滑的,在锅里游走。
不一会儿,炒灌肠端上来,盛在碟子里,浇上蒜泥、醋、盐、辣子等调料,用尖尖的竹签,扎起来吃。
那种原汁原味,足以把人馋死。
“好吃吗?”
“好吃死了。”
“只要爹能给你买得起的,爹总要要让你尝尝这地道的京味儿。”
最令左二把感受到父爱和幸福的是,刚来京城的几天,每天早晨,父子俩练完功后,左文法趁儿子洗涮之际,悄悄出去一会儿。
“来,二把,吃早餐。”
“好嘞。”
“擦擦汗。”
“爹,您又出去买好吃的了!”
这时候的左文法,里不是提一个烤白薯,一碟猪油炒灌肠,就是一碟油炸豆腐回来,放在炕边的桌上,叫左二把来吃。
“好吃吗?”
“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爹,您也一起来吃。”
“你吃。爹吃过这些东西。”
左二把吃,左文法则坐在一边,看儿子吃得差不多了时,再来一大碗油茶汤。
油茶是三合面和羊油炒成的,用滚沸的开水冲泡,加点红糖或芝麻盐更好。
左二把吃得狼吞虎咽,吃得大汗淋漓,吃得满面红光。
吃饱了,吃完了,左二把会抬起头来,舔着嘴唇,憨憨地:
“爹,你也吃呀!”
“爹,你为啥不吃呀?”
左文法笑笑,,“爹已经吃过了。”
其实,左二把哪里知道,父亲一个人时,拚命攒钱寄家。如今,左二把来了,他才变得大方起来。他不想让儿子,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彻身透出的只有寒碜。
那些短暂的父慈子孝的有限岁月,无限丰富了左二把的京城少年时光,丰富了他的头脑与记忆,多少弥补了童年的荒凉和少年的贫瘠岁月,简单,枯燥,单调,除了练功便是练功。
而在京城里,所有的这些,都无限充填了左二把现实与梦想之间的距离。
原来,左二把的脑海里只有一座秃山,一条冬天结冰、夏天时干时涝的河流,还有乡下孩子玩不腻的打土仗
有时,左二把想,城里的孩子,为何那么聪明,那么有见识,头抬得那高,瞧乡下人的眼神那么不屑,其实,这也不是空穴来风,原来也是有一定资本和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