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诱毒其四

A+A-

    兰渊玉戒心极重, 他对临画产生了几丝兴趣而暂且留他一命,但却不会留下“制作”了临画的人。杀了这倒霉蛋和十美之一展示给临画看, 既是警告和示威,也是表示此刻临画已经与前主人切断了联系,彻彻底底成为了不光殿的人。

    尽管被血腥味冲得反胃, 但临画还是在心里分析了一遍。见他只是皱了皱眉并无别的表示,兰渊玉道,“美人不愿意?”他状似遗憾地笑了笑, 轻挥手, 托盘中的酒盏便落到了他手中,“那就太可惜了。你闻……多美。”

    酒盏凑到临画眼前,血腥味儿不断往鼻子里钻。临画心中莫名一动,不知怎的,一个推拒的理由脱口而出:“我……人清修,不惯食荤。”

    曾经的兰渊玉也是如此。兰家教他这种清修的法子, 是为了尽可能地压制他体内的一半魔血。白渊灵蛇的情况与半妖有异曲同工之处, 此言一出,身后的男人果然沉默了一瞬。临画暗骂自己话不过脑, 奈何话已出口也不能吞回去,只听到兰渊玉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 他就被兰渊玉扳过身子, 两双眼睛撞在了一处。

    两相照面,临画忽然闻到了男人身上带着血气的酒味。

    他愣了一下,头脑中第一反应——这酒……不是谷薇的气味, 苦涩又冰凉;第二反应,兰渊玉喝醉了。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不可能和下属一起饮酒,那只能是自斟自酌喝下的酒。

    “清修……”兰渊玉轻佻地摩挲着少年的下巴,鼻息间皆是淡淡的酒气,“为什么?”

    也许是微醉的缘故,他竟没有生气,反而很感兴趣地问了下去。

    前主人不可能有这种讲究,一个无渊域的妖怪,谈什么清修?他这个回答的确让人好笑。

    临画低头,颊边落下一缕头发。

    他勾起了兰渊玉的回忆,却没从他身上感觉到杀意和恶感,反倒是……有一点点怀念的意味。秋成绚与兰渊玉也很相似,命运却大不相同,因此只勾出了兰渊玉的恨意和嫉妒;但一只命贱的、被送到兰渊玉枕边的半妖,却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了。尤其是,临画的命运是完完全全被兰渊玉捏在手心里的。

    心念电转,临画垂眸道:“因为……没有为什么。只是人不愿意罢了,我……我很喜欢活生生的他们。”他的声音很,微弱又生涩,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兰渊玉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笑起来,讥讽道,“愚蠢,哈哈,真是愚蠢!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傻瓜了!”

    他拉着临画的胳膊,后者被拉得一个踉跄,把少年扯到了乌木托盘前,按着他的颈后逼他低头看着那血淋淋的一团:“那现在,你的伙伴也被我杀死了,你恨我吗?我不给你别的食物,如果你想活下来,只能吃人,吃你的同类,你愿意吗?”

    兰渊玉确实醉了。面容仍然俊美,神情中却有一些疯态,这样怨恨的、病态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执念,临画只在姚冠华脸上看见过。

    临画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系统做出来的数据,不是真正的原著世界,但还是感觉心脏像一块被拧起来的布,水淋淋皱巴巴的。

    在看隐藏情节的梦境时,他也曾经想过,如果兰渊玉早早就变成原著黑化的样子,毁天灭地,执掌一切,是不是会痛快很多?是不是不用为之揪心和痛苦了?

    但现在他知道,不是的。

    任何一个见过兰渊玉从前样子的人……看到这个样子的“兰君”,都会为之扼腕的。他注定会覆灭,这原本就是他的选择。哪怕临画真的穿越到原著的这个时间点,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我……”临画斟酌着用词,“我也不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知道吧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没有回答“会”或者“不会”,只是抬眼和兰渊玉对视着,既没有不屑,也没有怜悯。兰渊玉表情冷下来,黑眸沉沉,里头像有一个深潭。

    半晌,他错开视线,仰头将那盏血酒饮下,“既然如此……”

    临画以为兰渊玉会断他的饭食了,要么更狠,直接把十美中的几个——如果还活着的话——送过来和他自相残杀。没想到,兰渊玉只是道,“那就给你准备素食吧。弦月。”

    “属下在。”弦月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走出来,单膝跪下。

    “这位临公子,就给你照顾了。”兰渊玉淡淡道。他瞥了眼托盘,乌木便瞬间燃烧起来,黑红灵火裹挟着血肉,很快烧成了焦炭。

    弦月有些震惊,复杂地看了看临画,低声道:“是!”

    *

    “你听没有噻?我王好像收了个美人……”

    不光殿百里之外,某个山丘底下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这有什么?”回答的声音不屑一顾,“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天的。”

    第一个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王殿的人,这一个啊,啧,已经二十一天了!”

    “怎么可能!”第二个声音立马高起来,随即又迟疑,“这……王这是改性子啦?”

    “嘿嘿,而且不爱红妆,爱蓝颜!”

    “嘶……”

    这样的声音还有很多,在暗处窸窸窣窣地议论着。无论在何时何地,八卦总是传得最快的。

    “听,王还给他建了个专门的房间……”

    “啧,人界那边怎么这个?‘金屋藏娇’么!……”

    “无渊啊……”这声音有些隐晦的不满,但也只敢点到为止,“现在,这么不安稳……也有人筑金屋呢……”

    漩涡的中心,临画,此刻正在不光殿里。

    “他们是这么的?”临画啼笑皆非。他倚在床沿上,手指拨弄着盘中的红色果,神色恹恹,“金屋?”

    床边懒洋洋的少年黑发披散,泪痣妖冶,银饰精巧,白衣凌乱,倒真有些蓝颜祸水的气质。黑衣的弦月站在一旁,默默点头。

    “……”临画面无表情。这二十来天,他连兰渊玉的头发也没看见。他待的房间,也并非外界所言那般,而只是一个宽敞但空落落的石室。与其藏娇,不如更像监视和囚禁。纵然如此,弦月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叹服了。

    他扔了一个红果进嘴里,干巴巴地嚼了几下没了声,心道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自己只吃素!

    弦月告诉他的消息也很有限,大部分都是废话。但临画还是大致搞清楚了现在无渊和人界的情况。只是管中窥豹,却也足够让他心惊了。

    两界各地都有莫名其妙的灾荒、瘟疫,若世界是一幢巨大的石屋,那么现在仿佛地基出现了裂缝,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末日之景。

    这种人心惶惶情况让他想起了现实世界,他离开时的异样。并且按时间推断,两个世界的时间线是差不多同步的。临画此时不仅仅是想要完成这个惩罚任务了,更是想得知这中间的真相。

    思及此,临画霍地坐起:“我要去见王上。”

    一片沉寂。

    弦月没回答,但脸上明显写着“你不要命了?”几个字。临画看着她,企图把“我不怕死”四个字用以眼神传递过去。

    “……”

    弦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临画还想再磨,岂料弦月沉默了片刻,竟吐出一个字:“是。”

    身为护法,弦月是了解兰渊玉的行踪的,但就算是作为护法的弦月,也摸不清兰渊玉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这一引荐,她也是冒了风险的。

    竟然这么顺利!临画没藏住面上的惊奇,弦月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属下只能做到这一步。”完迅速低下头,“那,属下引你去见王上。”

    “现在?”临画更惊异了。

    弦月已经走过去开门,闻言,背影一顿。临画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仔细想想,弦月这些天神情也有些心神不宁。能让弦月异样的,只能是兰渊玉出了问题!

    她开门只道:“公子,请吧。”

    石门洞开,露出昏暗的长廊中。这是临画二十多天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门外却又是一番未知的黑暗,他有些不安地问:“王上在哪?”

    弦月答道:“此刻……属下猜,应是在木池。”

    木池,只是一个浴池而已。兰渊玉在那边做什么?弦月也未解释,石廊中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忽然,远远地,临画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偏头看了眼弦月,女郎面色沉沉,只低头带路。血腥味极其浓郁,从木池四围的屏风后泄露出来。

    在木池殿外,弦月便站定了,临画居然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王上就在这里。”

    不知是否是眼花,临画看到屏风后有白影一闪而过,形似……一条蛇尾。他心中警铃大作,“骑虎难下”四个字登时浮现而出。

    “弦月……”临画再一回头,哪里还有弦月的影子?黑暗之中,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暗骂一声,握了握拳,往屏风后走去。

    ……不就是一死?大不了从头再来一次。

    他并未控制足音,兰渊玉也应该听到了他走过来的声音。起初几步走得很慢,临画胡思乱想,脑中一会儿是一个蛇头忽然冒出来把他咬个对穿,一会儿是兰渊玉嘲笑着拧断他的脖子。

    但屏风后只有几声“哗啦啦”的水声。临画足音渐快,最终,站到了屏风前,一把推开了屏风——

    血腥气几欲令人窒息。临画瞳孔一缩,心脏狂跳,明白弦月为何脸色发白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满池血红。血水轻轻拍着边沿,翻出细微白沫,幽幽血红不见池底。池边有一只乌木托盘,几只银质酒盏里盛着血酒,酒气和血腥气一同弥漫。

    而兰渊玉正坐在池边,端着一盏血酒,上身赤|裸,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背后,下半身堙没在池水中,血色里隐隐有银白鳞片闪现。

    见临画过来,俊美如水妖的男人回头轻轻微笑了一下。

    临画蓦然发现,兰渊玉的眼睛变为了纯金色。

    原著中,至少在三卷内兰渊玉都没有显示出他本体的金瞳过,而临画在现实世界看见他露出金眸的情况,无一不是灵力过度流失或者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候。

    他啜了一口血酒,举杯邀请。

    其实兰渊玉并未出口,可那双金眸中的蛊惑之意,却让临画轻易地读懂了他的邀请,不由自主地向着他走去。那是,强大的、美丽的同类的吸引力——致命的吸引力。

    他靠着兰渊玉坐下,雪白的衣襟也垂进了血水之中,瞬间被染成了红色。他的眼睛也被影响着变成银色。

    “很乖……”兰渊玉抚上了临画的脸庞,指尖冰凉,冻得他清醒了不少,但,手脚已由不得他。

    凑近了,临画闻到了男人鼻息间的酒气,比上次还要熏醉。此念一出,临画顿时对眼前这一幕有了把握——这是兰渊玉的寒毒发作了。

    “来,陪我一起。”兰渊玉醉笑几声,把酒盏凑到临画唇边,半勾住他的肩膀呢喃着。托着酒盏的那只手原本应如天神的杰作,此刻骨节却都泛起青紫色,指尖凉得像冰,寒气让银质的酒盏表面都结了一层冰霜。

    他的怀抱也开始是冰凉的,连血都暖不了。临画被他圈在怀中,了个寒战。

    没有火炎晶,寒毒就无法根治。曾经的兰渊玉忌酒忌荤,是断断不可能干出独自饮酒这种事的。就算是现在的兰渊玉,酒量也明显不算好,他饮酒不是为了浇愁,而是因为无法忍受这刻骨的阴寒,但酒根本驱不散寒气,反而会加速血液流动让毒性发作得更厉害!

    你不能喝——

    临画心下焦急,却开不了口,只能望着兰渊玉。后者含糊地笑了声,抿了一口血酒,血液染红了苍白的唇色。临画狠狠闭了闭眼,终于能发出声音,微恼道:“你不能喝!”然后一把夺过他的酒盏,血水顿时泼洒出来了一点,

    兰渊玉脾气比常态好得多,或者他已是半梦半醒了。也没因为这句斥责叫临画人头落地,也没去抢酒盏,反而轻佻地勾起唇,半睁着眼凑到临画眼前。

    临画猛地睁大眼睛,身体如同过了电般僵住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男人噙着一口血酒,低头吻住了他,撬开了他的唇,将那腥甜味儿渡进了他的口腔。

    作者有话要:  黑成碳的59回来了!!

    还是在忙,隔日更4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