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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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出这三个字。世间情景万千,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谈不上浪漫,环境甚至连及格线都没够到。

    “没听到……”席宗鹤用拇指抹过我的唇,“再一遍。”

    我有些好笑,但仍然全力满足他的要求。

    “我爱你。”

    “再一遍。”

    “我爱你……”

    我不知道了多少遍,他就像怎么也听不够一样,让我一遍遍重复着,直到我得口干舌燥,声音都沙哑,他才勉为其难让我停下。

    之后他可能体力不支,再次陷入到昏睡中。

    期间那两个男孩又来送过一次食物,我想喂席宗鹤吃一些,但他醒了就头疼吃不下。这不免让我更为担心,怕他是得了脑震荡。我只能渡一些水给他,让他不至于脱水。

    这已经是第二天,未知令人恐惧。就算我拍过那么多枪零弹雨的片子,表面装得再镇定自若,心里的害怕却一点不比普通人少。

    而更让我害怕的是,席宗鹤开始发烧了。他肌肤滚烫,身体却止不住发抖,牙齿都在颤。我将衣服全都裹在他身上,再紧紧抱住他,仍然没有办法让他感觉好一些。

    “鹤,你别吓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掌,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是不是听到我的话醒了,或者从头到尾也没睡死,忽然问我:“顾棠,我准备的烟火……你看了吗?”

    我一愣,随即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哪晚的烟火——他为我特地准备的那顿晚餐,希望我们重新开始的那个夜晚。

    “我看了,和顾霓一起去看的。”

    他从鼻端发出一声轻哼,似乎有些不满我和别人一起去了。

    “我准备了很久,你……喜欢吗?”

    我竟然能从他短短只言片语里听出忐忑的意味,想他娇纵半生,还有这样的时候,看来也是对我用情很深了。

    “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现在想想,那一夜倒是十分有戏剧冲突。错过、误会、恍然大悟、心碎颓唐,伴着窗外火树银花,叫人此生难忘。每每午夜梦回想起那一夜,我都要缓半天。那是甜蜜的折磨,是上天收回的幸运。但不可否认,我很喜欢。哪怕之后与席宗鹤形同陌路,百年之后有人问我:“顾棠,你这辈子最喜欢的是哪几个瞬间,做个排名出来?”这一夜也绝对能排到前三。

    “那你愿意吗?”

    我抬起头,想要自黑暗里看清他的五官:“我了那么多我爱你,答案难道还不明显吗?”

    他似乎微微睁开了眼,沉默片刻,又道:“那从今以后,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我不喜欢你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你发誓,你保证……只对我好。”

    放在平时,我一定要和他争辩一下自己哪有对每个人都温柔了,得我好像中央空调一样,但此时此刻,我只想顺着他。

    “好,我从今以后,只对你好。”我哄着他,“只对你最好。”

    他似乎心满意足,缓缓再次闭上眼。

    我再去推他,叫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心惊胆战,这一夜都不敢睡实了,时刻注意着他的体温,只觉得越来越烫手,简直要灼伤我的掌心。

    到了天亮时,席宗鹤又短暂醒了过来,可我看他双眼朦胧失焦,俨然还在昏沉着,没有完全清醒的。

    他再这样烧下去不是办法……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门外有人开了锁,接着几个高大的身影手持枪械,背着光进到屋里。

    我久未见阳光,眯着眼适应片刻,渐渐认出高大身影中的一人就是哈伦。

    “我前两天已经向你们的朋友开出了赎金,一百万美金一个人,现钞,拿钱放人。但他们目前只筹到一百万,所以我必须从你们中选一个人放走。”哈伦插着腰,话的语气轻松自得地就像在菜地里挑选一枚土豆。

    “先放他!”我想也不想道,“你看到了,他病得很严重,需要及时医治。而且,而且我是他的爱人,他不会不救我的,你放了他吧,我自愿留下来。”

    “lover”这个词让哈伦挑了挑眉,他鹰隼般的目光巡视过我的脸庞,似乎在斟酌我的话语,半晌又移向席宗鹤。

    “他看起来的确不太妙。”

    席宗鹤脸色绯红,嘴唇干裂,额头上不住冒出冷汗,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病重的模样。

    他应该是听到了我和哈伦的对话,强撑着睁开了眼,眼角通红地看向我。

    “不……不要……”他急促喘息着,想要起身,又因为无力摔了回去。

    可能是牵动了伤口,他发出一声隐忍的呻吟,双眼紧闭起来,一副痛苦的模样。

    我按住他,用中文声对他道:“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哈伦朝身后手下比了个手势,两人二话不上前架起了地上的席宗鹤。

    “不……”席宗鹤视线紧紧钉在我身上,“顾棠!”

    他极微弱地挣扎着,在人高马大的黑人绑匪眼里,这点力量根本不算什么。他们的手像铁钳一般牢牢抓住他,不为所动地将他往外带去。

    他的双眼从始至终都看着我,像是要滴出血来。我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来,心想这要是我们间的最后一面,好歹在他心里我是笑着和他再见的。

    我其实有很多话要跟他,想这次可千万别再忘了我,想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了吧,想要是我们能安全回国,这辈子就再也别分开了……可我又怕吓到他,弄得跟交代遗言一样。所以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一言不发地目送他离去。直到门再次锁上,我才垮下肩膀,收起那抹摇摇欲坠的假笑。

    一个人,特别还是一个人被绑架。未知的恐惧能把人逼疯,席宗鹤才走没一天,我就在脑子里畅想各种我不幸被撕票后他的反应了。

    他应该会为我难过几年,但我们还有孩子,他必须为了孩子振作起来。等孩子七八岁的时候,他或许已经慢慢看淡,会试着交往一两个可靠但不是那么出色的对象。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他一辈子都会记得我。

    我简直要被我脑内的苦情催泪剧场整的落下泪来,一想到我的孩子要叫别人“妈妈”或者“爸爸”,我的求生欲就从未有过的强烈起来。

    熬了五年,一路闯关,在即将通关前突遭断电,一朝回到第一关。好不容易花了那样多心思重新闯关,眼看就要成功,我怎么甘心就这样倒在胜利的旗帜前?

    我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心里不断默念:“我不会有事,我一定要回去……我不会有事,我一定要回去……”

    又过了一天一夜,门锁再次被开,哈伦一脸笑意出现在我面前。

    “恭喜你,他们又筹到了一百万现金。”他抬了抬下巴,有两个人手里拿着绳子朝我走来,“其实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是为了钱,并不想引来太多关注,更不想和你们的政府为敌,不会害你们的性命。甚至,你们还可以继续在这里拍戏,我保证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

    我将双手背到身后,任他们捆绑,闻言唇角抽搐道:“免了吧。”

    他耸耸肩,没有再什么。

    绑住我的双手后,就像来时一样,他们又将黑色的布袋套在了我的头上。接着他们拉扯着我出了屋子,我坐上吉普,开了可能有一两个时,他们停下车将我丢了下去。

    我摔在一片松软的黄土上,不等我起身,吉普的引擎声离我越来越远,他们走了。

    挣扎着坐起来,我艰难地蹭掉了头上的布袋。刺目的阳光照射在眼皮上,我眯着眼适应了片刻,渐渐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触目所及是一片开阔的草原,地上有些车轮印,不远处还有几头在吃草的角马。

    这可能是保护区的某个角落……

    我用膝盖撑着站起身,颇有几分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往后走了两步。

    那狗日的他们不会害我性命,意思难道是他们虽然不杀我,但要放我自生自灭?

    天上有几只秃鹫盘旋着越飞越低,以我幼时从《动物世界》里得到的常识来,这明周围很可能有死尸。有死尸,就有可能有捕猎者……

    我搓着胳膊,警觉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就怕哪里窜出来一头狮子猎豹,把我给生扑了。

    正在我彷徨不安,不知是要原地等待救援,还是自救寻求生机时。远远有个黑点出现在我视野里,它由远及近,绕着弯向我驶来。不一会儿在它之后也出现了几个同样的黑点,速度极快地朝我靠过来。

    我在一开始的紧张后,很快发现那是几辆越野吉普。

    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大喜过望,蹦跳着想要引起他们注意。他们越开越近,最终一个急刹停在了我面前。

    最前面的那辆吉普里下来好几个人,有不认识的非洲面孔,也有熟悉的桑青和李新平。

    “顾棠!顾棠!可找到你了!”桑青边跑向我边哭起来,到我跟前时一张脸都哭花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一把抱住我,不住拍着我的脊背,又抓着我胳膊上下量我,似乎在确定我的完好无损。

    “我没事。”遇见他们,也意味着我真正安全了,我心下忐忑顿消,不自觉露出笑意来,“鹤怎么样了?”比起自己,这会儿我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安危。

    李新平这时也到了我身边,将一块大毯子披上我肩头:“席先生在医院接受治疗呢,我们现在就送你过去,你也需要检查一下身体。”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人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