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思量片刻，道，“姐，您才回来，忍让着些六姐倒也好，每个姐们什么性子，老太太和夫人再清楚不过了。您这样迁就六姐，让老太太和夫人会看到您的容人雅量。”

    刘嬷嬷的话虽有一些道理，雪兰却没那么想，叶老太太真会以为她有这个度量么？她早就是叶老太太最看不起的人了。

    雪兰端起桌上的碗来，把乳糖真雪盛起一勺勺送到嘴里。只觉冰凉的乳香绕口，吞下去口中余香不绝。难怪六姐要来抢，乳糖真雪果然是个好东西。

    雪兰把剩下的乳糖真雪都吃了，忍不住又舔了舔盛过的勺子。

    若是此后有机会再得了这个宝贝，她一定要让李妈妈也尝尝！

    李妈妈……雪兰紧抿着唇，您一定要看着我凯旋归来！

    没了做女红的困扰，身边的人也算安静，雪兰开始四处寻书看。

    府里的姐们都识字，但是，三姐城府深，六姐性子娇纵，大姐整日在南松园里，没一个能借得书来的。二房的四姐平素倒是看着极好，可是一想到胡氏的精明，雪兰就不想前往。

    想来想去，只剩下二房的五姐了。

    五姐是二房的王姨娘所生，养在胡氏身边，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人也极恭顺，叶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她，但也绝不讨厌她。

    雪兰叫了楚锦，去了五姐所居的莲园。

    五姐听丫头报二姐来了，先是一怔，急忙去迎雪兰。

    雪兰进房里就明了来意，“五妹妹，我是想来向你借几本书看。”

    五姐先是愣了愣，马上含笑低下了头，“不怕二姐姐笑话我，我并没有什么书可看，家常的只有三本，一本是《烈女传》，一本《女儿经》，还有一本《内宪》。”

    竟然都是些教导女儿家如何守规矩的书。

    雪兰扫了一眼五姐珠帘子后面的笔筒，里面有好几支狼毫笑。雪兰微笑着谢过了五姐，就回兰园了。

    楚锦扶着雪兰的手，向兰园走，楚锦给雪兰出主意，“五姐那里也没有书，不如向大爷借几本罢。”

    雪兰不语。

    在莲园里雪兰就已经看得清楚，能有那么多笔的五姐，绝对不是一本藏书没有的人，可是五姐并不想借给雪兰，这可能和嫡母胡氏对长房几个孩子的态度有关罢。

    胡氏最不喜和长房走得太近，所以四姐叶雪英也不和长房的孩子们玩。就连同看着嫡母眼神度日的五姐，也不敢和长房走得太近了。

    人在屋檐下的道理雪兰还懂，她并不怨五姐。

    雪兰回到兰园刚刚坐下来，就见丫头洛璃走进来。雪兰趣洛璃，“我一出去你就跑出去玩了？可真是心野了。”

    洛璃看了一眼雪兰，低下了头，“姐，奴婢并未出去玩，奴婢在去厨房催了蒸豆糕。结果遇到了六姐的大丫头玉湖，奴婢就看不得她一副比谁人都大八辈的样子，我出言让她把硫璃碗拿回来，还有六姐好的狼毫，一并送了来。”

    雪兰把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定定的看着洛璃。

    楚锦先提着洛璃的耳朵，骂起她来，“你又去寻什么事？姐都已经息事宁人了，你这蹄子却去惹事，你不过是个丫头，最后那个姑奶奶还不是算在咱们姐头上么？！”

    “倒不是我非要惹事，姐不懂，难道你也不懂那硫璃碗的价值么？怎么也要十两银子呢，本是夫人给姐的，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六姐，凭什么啊？！”洛璃揉着耳，不服气的回了楚锦一句，“姐已经让了六姐一次了，已做到仁之义尽，若是……”

    洛璃到这里，声音一顿，下半句咽了下去。

    楚锦的手点在洛璃的头上，“你个蹄子就是个不省事的，快快出去罢。”

    洛璃垂着眼退出了正厅。

    刘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六姐这人虽贪心，但却最忌别人她贪心，今日洛璃给了她的丫头没脸，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雪兰莞尔一笑，“车到山前的事，嬷嬷别担心了，洛璃年纪，你们也别太了她。”

    刘嬷嬷嘴上答应着，却忧心忡忡的看着雪兰。

    雪兰挑帘走出正厅，楚锦连忙跟上，“姐是要去花园子里转转罢，奴婢跟着您去。”

    雪兰朝楚锦摆摆手，冷着脸道，“洛璃这丫头最没规矩，叫她跟着我，我也好教训她几句。”

    楚锦望了一眼半蹙着眉的雪兰，去唤了洛璃。

    洛璃低着头从耳房里走出来，上前扶过雪兰的手，向外走去。

    走出兰园，雪兰默不作声的扶着洛璃的手走到花园的甬道边。见四下无人，雪兰停住了脚步，目光灼灼的望着洛璃，“刚刚你没完的话是什么？现在没什么人，你来我听听。”

    洛璃脸一红，头低了下去，喃喃着，“倒没什么……”

    “怎么？”雪兰淡淡一笑，眼里冷了几分，“有本事在心里想，却不敢把实话告诉给我么？”

    洛璃惊诧的抬起头，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端详起自家姐来。

    二姐一改往日的柔弱模样，正蹙眉盯着自己看，她的眼里的光似能摄人心魄，看着洛璃不由得又低下头去。

    “还不不？”雪兰不紧不慢的加上一句。

    洛璃咬了咬唇，忽的扬起头来，定主意似的，决然道，“姐即让奴婢，奴婢就直言相告。奴婢虽觉得那硫璃碗珍贵，却没有比姐的体面更珍贵。”

    洛璃着，抬眼看了看雪兰，见雪兰并未止了她的话，她鼓起勇气，继续道，“姐一而再，再而三的相让，也算是全了和那位的姐妹情意。可是那位却偏不领情，只当姐是好欺负的。奴婢只是拿硫璃碗事，叫那边的主仆有个警醒，奴婢也不怕实话，奴婢也存了恶心她们的意思。姐问奴婢刚刚没完的下半句是什么，奴婢斗胆告诉给姐，那下半句就是——若是姐再不能自强，任人欺凌，别护不住自己，连可心儿的奴才都护不住，那时候谁还愿意为姐卖命？！姐在这府里更住不下去了。”

    洛璃到这里，眼圈一红，“奴婢冒死了这些话，也没想再活下去了，奴婢任凭姐发落。”着，洛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雪兰静静的望着忽然矮了半截的洛璃，在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怯意，倒是坦荡的抬头注视着雪兰。

    雪兰平静的望着洛璃，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

    从洛璃的话里不难看出，她年纪虽，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丫头。就是刚刚那些犯上的话，她也敢，可见她早做了被卖掉的准备。这么来，洛璃即不是刘嬷嬷的人，也不是别人的人。而且，洛璃虽知这里无人，却晓得隔墙易有耳的道理，把“六姐”成“那位”、“那边”，可见心思缜密。

    好个洛璃！

    雪兰心里暗暗欢喜，自己初到叶府，就想找这样的左右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