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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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越来越冷,偶有回暖,邺婴之高兴地拉温善一起出去玩,用她的话便是:“难得天气暖和些,温善你得多走动,身子才能健朗。”

    温善没事做,便由她去了。倒是忙了许久的叶明珠忍不住问温善这段时日到底做了什么?

    来濠州四日了,温善除了第一日到城外走一走,余下的日子便一直在驿馆待着,需要什么文书也是经由驿馆的吏从衙门那儿带过来查看的。

    实际上是温善早已经通过系统的辅助,已经琢磨得差不多了,找官府要文书,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免得届时她交差时会让人以为她是胡乱下的定论。

    濠州的诸仓跟赋税确实没什么问题,一切捋清楚后,数目也都分明了。不过温善所提的赋税没有问题是指整体交给朝廷的赋税,至于剩下的事便是叶明珠的职责了。

    “也就是,有近两千顷田地是‘无税之田’?”叶明珠拧眉。

    无需缴纳田税的只有未成丁户、女户等家中没有壮年劳力的人家,或是生活条件极其困苦的下等户。然而的濠州竟有两千顷田地是属于这些人的?若真的如此,那濠州的弱势群体也太多了!

    隐瞒田产是地主豪强的惯用段,温善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巡省使”的身份,以前一些无法通过检索系统而翻阅的文书,此时竟然没有了所谓的权限限制,所以她能轻易地查出那些田地的拥有者。

    不过如何区分这些田地的拥有者是否真实存在,还得让叶明珠去查,毕竟她无法逐一核实官府里的户贴。不管濠州的知州是否知情,这事关他的政绩考课,想必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郡主对这两千顷无税之田很感兴趣,可她待在温善身边看她处理公务的这几日也只能了解个大概,却没法跟温善一样迅速地从中发现问题。

    温善摸了摸鼻子,她这是凭借这系统的帮忙才得出来的结果,郡主却能根据她整理出来的一些文书而了解实情,已经比常人要细心了许多啊!

    “濠州本就,只有两个县,却有两千顷无税之田,二十万亩地分摊下来,怎么也有五六千户吧?我觉得这其中定有诡名户!”

    所谓“诡名户”便是地主豪绅为了避税,或私自隐瞒或与官府乡吏勾结,利用各种段,将一户的户贴分成几十份诡名女户,这几十份女户户贴便是“诡名户”。地主豪绅再将自己的家产分到各户贴上去,如此一来,他所需缴纳的赋税便少了许多。

    郡主鼓着腮帮子沉思:“为何这些人敢这么大胆呢?”

    温善道:“因为这是户贴的漏洞。每次田产有变更时,所给的便是新的户贴,旧的户贴未及时销毁,便给了别人可趁之,利用此漏洞开列根本就不存在的户头来降低户等。”

    “难道就没有办法制止了吗?”郡主又问。

    “朝廷也知道有此种情况,故而已经明令让一家的户贴合并为一,不得分开。另外于县衙门前张贴告示,令人监督。”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遏制此种情况继续发生不是?”郡主道。

    “婴之可有何见解?”

    郡主沉思了好会儿,才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既然那些人开列了不存在的户贴,那为何会无人发现呢?而官府总以事务繁忙为由,未能悉数查实,那为何不把户贴写得更仔细些呢?”

    温善饶有兴致地道:“继续。”

    “若是丈量田地、设置标识,再将田地分号,哪户拥有哪些田产则也在户贴上详细列出并公示之,令百姓之间互相监督,官府也有了法据”

    “这是婴之的想法?”温善微微诧异。

    郡主想了想:“倒不完全是我的想法,不过是在国子监时听一些寒门出身的学生过,也听阿姊与人议论朝政时提及。”

    温善笑了笑,郡主所言其实在朝中也已经有人提出来了,不过和郡主所的一样还不够完善,以至于朝廷一直还未采纳。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若是有更加成熟的方案,兴许就成了。然而事关国计民生,不深入探讨和实践,是无法总结出经验的。

    “婴之的想法很好。”温善并不吝啬在此事上对她的赞誉,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都值得去思考。

    温善与邺婴之一边闲逛一边探讨学问,不知不觉便出了城。许是郡主对淮河两岸的风光执念十分深,所以有意无意地便往这边来了。

    既然出了城,温善也不会将她拉回去,而是由着她的性子登上了一艘画舫。

    这艘画舫很大,装饰也十分华丽,舱房的窗户是花格窗,里面有供人餐饮的桌椅,也有可歇息的床铺;船头有一个观景区,船尾则是一个楼阁,船顶也有一个最佳的观景处。

    此时画舫的楼阁里传来一阵悦耳的琵琶曲调,紧接着是婉转悠扬的歌声,传到停靠的岸边,路过之人也纷纷停下脚步,听得如痴如醉。

    郡主瞧里头那么热闹,便琢磨道:“赵铃、阿元,你们也去学琵琶,回去的时候你们也这般演奏,给我们解闷。”

    赵铃垮了脸:“娘子,这让婢子们学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对上调呀!”

    阿元也道:“要不婢子多攒几件趣事,届时再与娘子听?”

    “你听到了有趣的事为何不立刻跟我?”郡主的思维却是很跳跃。

    “”阿元求救般看着温善。

    也不知是温善本身便看不下去了,还是看见了阿元的求救目光,温善敲了敲郡主的脑门:“婴之有那等闲心,倒不如用来读书。”

    郡主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温善:“温善你会丝竹管乐吗?”

    “你可曾见我书房摆放了这些?”温善反问。

    郡主稍微有些失望,在她心中,温善可是无所不能的,不管是琴瑟还是箫、笛也都到擒来才是。不过仔细一想,若温善连这些都会,那她们的距离便不是一般的大了!

    “不过柏伶会,婴之若是想听,不妨花些心思让她给你弹奏一番。”温善又道。

    柏伶的爹娘是按照女妓的方向来培养她的,为了能让她卖个好价钱,特意在她颇具几分姿色的前提下培养她的才学。不过在她十一岁那年,她的爹娘就先后病逝,收养她的伯父不想再花钱培养她便将她卖给了牙侩。

    恰逢温善那时的脑袋已经好转,贺顾考虑到她要去国子监读书却没有书童,便去找与她年纪相仿、又读过书的婢女。牙侩上正好有柏伶,柏伶便这么进了温家。

    “近来疏于练习,有些生疏了,婢子怕弹得不堪入耳。”柏伶道。

    “温善你会那你弹得一定好,不必妄自菲薄!”

    对于柏伶,郡主也不会端着架子,况且若是能跟温善身边的人打好交道,兴许日后也便于她跟温善的关系能更近一步。

    温善不知纯真的郡主也耍起了心眼来,见画舫里人来人往,已经有一些人将目光落在她们的身上了,而其中他们的目光更多是看向了郡主。

    如今的郡主已经不复曾经的胖乎乎,反而因重心偏移到学习上,和在路上吃了一些苦头,身上多余的肉似乎都没了。倒不是她消瘦得厉害,只是在初次见她的人看来,她的肌肤白里透红,一点也不像用了胭脂水粉;穿的又是齐腰的襦裙,将她的腰身很好的勾勒出来,那藏在衣衫之下的丰满,光是看那弧度便让人移不开眼。

    温善瞥了他们一眼,将郡主拉到了一边,顺便挡住了那些人的目光。郡主不明所以,温善道:“既然来了,只是站在此处看风景未免太可惜了,倒不如也找个阁子坐下来。”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边上“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入了河里,紧接着响起一些人紧张的叫声:“有人坠河了!”

    “救——”河里头的人还没能完整地喊出一句话来,就被水呛得快窒息了,挣扎得也越发厉害。

    虽今日天气回暖,可毕竟还是深秋,更别河水有多冰冷。不少人并不通水性,也不会凫水,还有一部分人纯属不想惹麻烦,而且天这么冷,他们若是救人反而自己得了伤寒便得不偿失了。

    一时之间,画舫和岸边都围了不少人,可却迟迟没有人下去救人。

    郡主发现的时候,立马就喊守在岸边的卫士:“你们谁会凫水的,快救人!”

    于是便有两个卫士立刻跃入了水中。倒是有人提醒郡主道:“娘子,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了。”

    郡主瞪了那人一眼,他们不救人也就算了,凭什么对她指画脚的?那人旁边的人扯了扯他,低声道:“你没看见那些人拿着刀嘛,想必是官户,她们还怕什么麻烦?”

    那人了然,也就不多什么了。

    郡主的心思放在卫士是否把人救起来那儿,倒没听见他们的声嘀咕,温善瞥了他们会儿,便把视线转移到坠河的那人身上去了。

    没过多久,那人便被卫士救了起来,他躺在岸上还有些生死未卜,在河里呛了不少水,又受了寒,这会儿即使别人把他救起来了,也未能缓过来。

    两个卫士从水里上来时,面色有些僵,不过到底身体强壮,底子好,不至于抖起来。他们把人救上来了,剩下的事也有人帮他们办了,那从河里捞起来的年轻男子很快便醒了过来。

    见他还活着,围观的人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也是一条人命呀!

    “怎么回事呀?”见人醒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落水了。”男子有气无力地,在众人七嘴八舌中,他也慢慢地想起了一些细节,顿时睁大了双眼想在人群中寻着目标,“我一定是被人推下河的!我感觉到有人撞了我一下!”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若是他自个不心掉下去的倒没什么,可如果是有人推他落水的,便是案子了呀!

    也不知是谁报了官,或是这边动静太大,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官府的人很快便到了这儿了解情况。不过男子落了水,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嘴唇也冻得发白,郡主便让人将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因出了这事,温善和郡主也没了游玩的心,便回了驿馆。直到晚上通过卫士打听来的消息才得知,落水的男子叫钟康盛,是赴京赶考的解举人。

    钟康盛途经濠州,带着游玩的心思登上了画舫,在画舫上他遇到了不少志趣相同的文人士子,于是很快大家便玩到了一块儿。众人在船顶吃着酒、欣赏着湖光秋色,吟诗作赋好不快哉。

    不过毕竟都是怀着考取功名去的读书人,处着处着便因一些时务上的见解不同而闹了不快。钟康盛也没放在心上,岂料他走到边上打算再酝酿一下情绪,顺道打个腹稿好让自己能做出一首不错的诗来时,便被人撞了下去。

    本来画舫并不是一个人包了的,人多眼杂,走到船顶的人也不少,所以有人不心撞了他也不准。但钟康盛觉得那人不是无意的,而是故意的,因为那力道很大,况且事后那些文人士子没有一个来问是怎么回事的。

    钟康盛起了疑,然而很快便没了追根究底的心思,毕竟那群文人士子中便有濠州的解举人,而且还是出身豪门大户的,他一个路过濠州的寒门子弟惹不起。事后没人关心他,想必那些旁观的人也是不敢跟他们作对吧!

    郡主很是嫉恶如仇,摩拳擦掌准备让官府把那些人抓起来审问,毕竟钟康盛若是没被她派人救起来,那可就是一条人命了呀!

    不过在她准备付诸行动时,不忘向温善讨主意。

    温善刚沐浴完没多久,在等头发吹干的时候依旧捧着一本书看,郡主跟她的,她自然是听了进去。

    “郡主莫非忘了圣上是如何要求你的?”

    郡主撇撇嘴:“不让我亮出身份行事,担心我仗势欺人,或是因身份而容易被人蒙蔽了双目。”

    “那郡主以何种理由去让官府抓人呢?那些人是豪门大户,他们敢这么做,自然不担心官府问罪。”

    郡主哑然,她显然没想这么多。正如温善所言,钟康盛这个受害者都没有提出报官,她如果因为打抱不平而站出来,必然会牵扯出自己的身份来,届时若是传回到女皇的耳中,她这行径也是仗着身份来行事了吧?

    当初女皇可是了要好好磨练他们,让他们体会民间疾苦,才不让他们亮出身份的。不过这一路上入住驿馆等,自然要核实身份,她是郡主的身份在驿馆内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驿馆才不敢亏待她,可她若是主动亮出身份,这就是两种不同的含义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些人呀!”郡主闷闷不乐。

    温善眨了眨眼:“郡主不能亮出身份,可我们这儿不是有人可以过问此事吗?”

    郡主一开始想到了温善,不过她发现温善并不是在指自己,而是那个险些被她忘了的叶明珠。她喜道:“对呀!叶御史是监察御史,若是有此等不平事,她若要插也是名正言顺的!”

    “不过此事还只是钟康盛的一面之言,而且事情处理起来也会有些棘,还是得查清楚再。”温善并不反对郡主仗义相助,可却也得让她明白许多事不是凭她的想法就能办到的。

    郡主也没介意温善在此事上的不冷不热态度,反而为她提出的意见而很是高兴,眼睛里的光芒闪烁:“温善你考虑得真是周全!”

    温善的身形一顿,又把书捧了起来挡住了脸,嘴角扬起的笑容却是一直没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