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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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宅门前的街巷熙熙攘攘,只是这种热闹与温宅并无关系,而大门紧闭的温宅倒显得十分冷清。

    赵铃看着门前被雪覆盖得险些连台阶都分不清楚了,不禁蹙眉:“这温宅的仆从怎的这么懒惰,连门前的雪都不清扫。”带着这股气,敲门时都使了很大的劲。

    过了好一会儿,高二才打开了门,气喘吁吁似乎刚从远处跑来。他看见是赵铃,便探了一下头,发现邺婴之便站在马车旁,忙不迭地道:“原来是怀宁郡主,郡主大驾光临,的有失远迎!”

    “高二,你怎么不扫一下门前的雪?”赵铃道。

    高二苦着一张脸:“不是我不扫,而是宅子里头都忙不过来,夫人素日里温宅也无什么人造访,门前两日一扫也无妨。不过不曾想昨夜的雪那般大,以至于这才一日就盖上了这么厚的一层雪。”

    “哎,你们温家好歹也是世家,不至于连十几个仆役都养不起吧,何必这么节俭?”赵铃道。

    高二心想他也希望温宅里头能多一些仆役分担一下工作,可谁让贺顾和温善对此都没有太高的要求呢?!

    郡主踏过雪,好不容易走到门前,吩咐跟随自己来的仆役道:“你们在此等着也无事可做,便帮忙扫一下这门前的雪吧!”

    高二忙道:“这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

    “这岂有让客人帮忙干杂活的道理的,郡主快些请进,这门前的雪就不必管了,的忙完里面的事后,自会出来清扫。”

    “若温善在,她定不会反驳我的。”郡主道。

    高二腹诽:可娘子不在呀!

    不过郡主也没有强制去执行,她进到宅子里头才发现为何高二姗姗来迟,只见温袆、孟芳、叶芳甚至是贺顾也都亲自上阵,在清扫庭院的雪,而温元则玩心大发,正在雪地里堆雪人。

    郡主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温家人少,少得她都想自掏腰包给温家雇佣上十几个仆役了,好歹她如今也是有禄米的人了。

    “郡主?!”贺顾看见她,面上一喜,抓着扫帚就这么走到郡主的面前。

    “郡夫人安好?”

    贺顾哈哈一笑:“我自然安好,前几日收到了郡主命人送来的善儿的家书,我一直都没会向郡主道谢呢,郡主今日前来,我自当要感谢一番!对了,善儿在庐州可好?”

    贺顾十分欢迎郡主,而原因之一自然是想知道温善的近况了,毕竟温善在家书上报喜不报忧,倒不如问她身边的人要来得真实。

    “夫人何必着急,先让郡主上座,再问也行啊!”温袆提醒道。

    贺顾颔首:“是我疏忽了,郡主,进来上座!孟芳,你去厨院看看点心是否还热着,都给郡主拿出来,看郡主都瘦得皮包骨似得了!”

    郡主心头一热,她回许王府的这段时间,除了邺纯之关注到她消瘦了以外,便没有人能像贺顾这样心疼她瘦了的了!不过许王等兴许是因为高邮郡王的丧事而无暇注意她,她倒不会跟他们置气。

    “温善我肥瘦均匀、匀称得体呢!”郡主道。

    贺顾两眼一瞪:“她自己瘦成那样了也自己不瘦,怎能以她的眼光来衡量呢?”

    唯有在体态的看法上,贺顾绝不纵容温善。

    “这一路想必很是幸苦,连郡主都消瘦了不少,那善儿是否成骨头了?”贺顾满面愁容。

    “她——”郡主本想将温善水土不服的事情出来,可又想起自己临回洛阳前被温善叮咛了一番,只好把这件事咽了下去。

    “她倒是没有消瘦多少。”郡主回想自己抱着温善时的腰肢,虽然纤细,可跟从前也没多大的区别。“而且在习惯了淮南的饭菜后,吃得也多了些,一日吃四顿!”

    这话郡主没瞎,主要是她吃四顿时都会拉上温善,以至于温善也从一日三顿,变成了一日四顿。

    贺顾笑了:“这才对啊!”

    郡主见贺顾里还抓着扫帚,便道:“郡夫人,为何不多雇些仆役呢?这宅子里头也未免太冷清了。”

    贺顾一怔,那张英气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寂寥的神色。

    温善被任命为巡省使离开洛阳,贺顾以为自己能做到无动于衷,可实际上温善离去后,她望着空下来的温宅,便觉得有些寂寥。而叶芳偏偏还在边上给她的心窝扎刀子:“夫人你要习惯娘子不在的日子,娘子已经长大了,终有嫁人的一日。”

    贺顾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不愿温善出嫁的念头,可她也明白自己的这种念头太自私、可怕。

    贺顾心情不好,便让人关起了温家的大门,平日里除了和贺家的人往来以外,便也没有多少交际。否则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赵铃敲门敲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郡夫人想,这马厩里的雪总得清理吧,免得冻坏了马匹。菜园子里的菜需要打理吧?还有果林的防寒、庭院的花草、鱼等,平日里温内知又得管理佃户的账目,除了高二,剩下的妇孺哪里能忙得过来呢?”

    郡主有理有据,让贺顾微微诧异:“郡主对温宅的情况倒是了解。”

    “温善与我的。”郡主胡扯道。

    实际上郡主来温家的次数也不少了,温善也带她逛过不少地方,再加上她平日的观察、游历的见闻,自然能分析出这些事情来。

    春夏之际,温家人少倒没察觉出不便,可一到秋冬,向佃户收租、准备过冬的木炭、菜园子和果林的防寒之事等等事情忙起来,这些人压根就不够。往年温善和柏伶在家,还能分担一二,如今她们不在,人短缺的不便便显示出来了。

    送茶水和点心上来的孟芳听闻,便插嘴道:“夫人,郡主的对极了!你想温家并非什么门户,平日里都是一个人当好几个人来用,这无人居住的厢房都腾不出人来打扫连一个九品芝麻官家里的仆役都比温家多,有些人还因此而嘲笑温家呢!”

    孟芳早就想增加人了,以温袆的内知身份,她怎么也能当个指使仆役干活的吧?而且她可是因为收租时忙得脚不沾地的温袆而感到心疼不已,多些人分担温袆的活,温袆也能轻松一些不是?

    她曾经向温袆提出雇佣仆役的事情,但是被温袆反对了:“夫人跟娘子都喜清静,再多些人就会有更多的嘴巴向外是非。”

    贺顾见孟芳也这么了,才想起温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受不得别人她痴傻的孩子了应该,是她已经无需担心温善太过脆弱了,温善比她想象得更加坚强。

    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温袆叫来:“你看再招几个仆役合适,这事你去办吧!不管如何,善儿也是朝廷命官,这门前没人扫雪的确不合适。”

    温袆对温家的账目也了如指掌,以温家的底蕴,养二十几个都不成问题,便道:“门房处可再雇一个,两个打理庭院,一个到厨院帮忙,还有雇两个养马的,还有雇个读过书的,会写字的帮忙打理租税之事。便是不知夫人跟娘子身边是否还需要人?”

    “我们便不用了,就按你的人数去找吧!此事交由你负责了。”

    “要找嘴巴牢靠的,还有身体强健一些的。”叶芳也掺和了进来。

    “怎么?是觉得家里头无人与你过招,无聊了?”贺顾笑问。

    “身强体健能在娘子出门时保护娘子呀!当然了,要我与他们过招倒也不是不可”叶芳道。

    有这些主仆的插科打诨,中堂的气氛便活跃了不少。郡主一边吃着点心喝着热茶,又一边见缝插针地跟贺顾了许多跟温善在南下的路上的见闻。吃过了午食后,郡主才回许王府看书。

    在和温善分隔两地,而皇室中又无甚喜宴的日子里,是潜心进修的好时,邺婴之没有温善在身边,便没有可依赖和偷懒的会,在读书方面自觉了不少。

    随着太上皇召众多游历的皇族子弟到永安宫觐见,高邮郡王的薨逝带来的宗室“愁云惨淡”的气氛可算是慢慢淡化了。

    虽然女皇和太上皇曾要求皇族子弟外出游历,却并没有规定他们要即刻出发,故而像邺婴之这种为了紧跟温善的步伐而即刻外出的属于少数,有的才走到旁边的州府便接到了回来吊唁的讣文,还有的正准备动身,而多数的皇族子弟还在盘算着去何处游历才不会吃太多的苦。

    此时太上皇召见这些外出游历的皇族子弟,让那些磨磨蹭蹭没有即刻出发的皇族子弟十分艳羡,还很是后悔自己为了避开寒冷的秋冬而错失了在太上皇面前露脸的会!

    若无意外,太上皇比如是要问这些皇族子弟的游历心得的,这无异于跟科举考试中的殿试一样,回答得出众,那就能拔得头筹!

    因高邮郡王的丧事还未过百日,故而太上皇也没有准备什么酒宴,只是单纯地让人备了些素食。众人也不敢穿着华丽,俱是在朴素的衣服下穿了一件丧服,而五服之外的自然不必穿。

    邺婴之到了永安宫才发现到的皇族子弟只有六人,除了她,分别是燕国长公主之女怀真郡主邺云、向王之孙历阳侯邺与同及其妹君山县主邺雨、故城侯邺言博和栗亭侯邺言枫。

    他们这六人的年岁相仿,,此时坐一堂自然是有不完的话,而他们游历的路上的见闻也足以成为他们的谈资。

    “怀宁,我听闻你这回可是到了淮南去?”邺云好奇地问邺婴之。

    邺婴之有些别扭,这邺云虽然比她年长一岁,可却是表姑的辈份。不过因燕国长公主的子女俱赐姓邺氏,故而关系仍在五服之内。

    “嗯,不过只待了半个月。”邺婴之道。

    “听闻淮南那边没有下雪,可是真的?”又有人问,邺婴之扭头发现是君山县主邺雨。

    “不是不会下雪,而是过了淮河的话,相较于洛阳这边,下雪会晚一些。”

    太上皇姗姗来迟,不过众人不敢有异议,只有内侍知道太上皇是在外头悄悄地留意了这些皇族子弟好一会儿,才耽搁了时辰。

    “此次游历,可有心得?”太上皇开门见山地问。

    众人相互对视一番,便轮流将自己的行程以及所见所闻等都发表了出来,不过自然是经过了不少润色,文采稍好的,一篇口头上的策论便这么出来了。

    作为这里辈份最的,邺婴之自然是最后才开口的,她没有跟别人一样高谈阔论,而是像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撒娇和闲谈一眼,她晕船、坐马车被颠得屁股疼,听得太上皇哈哈大笑。

    若前面的人的发言让太上皇很是欣慰,那邺婴之的发言便显得生动有趣多了,不仅是太上皇忍俊不禁,连众人都不得不服气——她就跟个活宝似得。

    “你那温善还带你到田里去玩泥巴?”太上皇问。

    “不是玩泥巴,是问民间疾苦。”郡主纠正道。

    从前众人对太上皇的印象便是威仪、不可亵渎的存在,可这般近距离地谈话后,才记起太上皇也是一个长辈、亲人。故而郡主越越轻松,把许王叮嘱她要恪守的礼仪也忘了。

    众人听见她还敢去纠正太上皇的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过太上皇一点怪罪的模样也没有,他们又开始羡慕了。

    记录这一切的舍人如实地记录下这一切,待女皇翻看起居注时,发现这一件事,不由得感慨:“爹爹自阿娘薨逝后,便不曾如此开怀了。”更别提前段时间高邮郡王的薨逝,更添哀伤。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邺婴之也并非只她所遭遇的事情,而是适时地将她的一些对国计民生、民生百态的独特见解发表出来。

    太上皇安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才问:“听闻你想入仕?”

    “是!”

    “准备考进士还是明经?”

    太上皇没有把诸科算在内,这也算是一种态度了,而众人联系将诸科废除的呼声越来越高之事,隐约有了猜想。

    “婴之不才,自知进士难考,所以选了明经。”

    “你倒是懂得取舍。”太上皇笑道,沉吟片刻后问,“你考虑清楚了?”

    邺婴之思索了会儿,道:“从前婴之心中并无目标,只觉得过得随心便好,可见到了比我更为出色的人却比我更加努力,便不想再虚度光阴。见贤思齐、择善而从,方能不负此生。”

    太上皇颔首,道:“既是如此,那你可得好好考,我让明学士来教导你吧!”

    众多翰林学士中,姓明的学士便只有一人,名为明熙,是泌阳伯明旭之子。一般能让这些翰林学士、崇文馆学士、弘文馆学士把教学的,也只有备受圣宠的皇族子弟了。

    邺婴之无疑从此刻开始,成为了备受圣宠的皇族子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