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后一口阳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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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雨刚停,天空中黑云却还未散去。 西阳城夏家灯火通明。 把喜丧换成白丧需要花费不少功夫。 除了收敛尸骨,更换一副黑色棺木以外,一众仆从还得重新布置灵堂,摆放香炉、花圈纸钱等等。 等到忙完头的事情,天色已黑,便都吃了顿饭早早睡过去了。 上半夜,只留两个人在灵堂边照顾,添加香烛纸钱,还要每隔半个时辰看看长明灯,以防它熄灭掉。 这两人一个是替夏家守了半辈子马棚的霍马夫,另一个则是府里的管事夏宝晋,份属于夏家旁支,与夏悠一个辈分,三十许岁,为人沉着冷静。 俱都是兢兢业业,老实忠厚之人,所以夏良卓才放心把今晚守灵的事情安排给他们。 是守灵,其实并非要一直待在灵堂内,只需心照看灯火香烛,隔段时间进去烧些纸钱,再一个,不要让长明灯熄灭掉即可。 这个世界死了人,下葬前总共要在灵堂守上三天三夜,并且白天得大肆祭奠,宴请宾客,以告慰亡者在天之灵。 特别是那些遭受了刀兵之祸的惨死之人。 一是为了展示后人孝道,二则是想用生人的阳气冲刷阴气——家属害怕亡者怨气不散,化为邪崇作乱。 三天过后,棺木才会抬上山埋葬。 其实一般守灵的事情都是由血缘至亲来,不过大户人家的少爷姐,哪里熬得动三天三夜,便只能分工进行。 而夏家老爷子年过五十岁,才仅得一子,夏悠根本无兄弟替代。 于是夏良卓干脆另行安排几人守晚上,白天夏悠则在灵堂内招待往来宾客。 毕竟晚上守灵规矩甚多,而且一不心,便诡事频繁。 这个世界不同于地球。 地球晚上守灵,可以直接待在灵堂内,但在这里,却需极力避开。 如果到了晚间夜深人静时,除非添加香烛等,否则如无必要,绝不能在灵堂逗留太久,哪怕是逝者的血缘至亲。 传闻是因为夜晚阴气太重,再加上灵堂内的香烛吸引,就会招惹来某些鬼怪,亦或者长辈不愿孤孤单单,带上一家子同赴黄泉。  “老霍,现在什么时辰了?” 院子内,紧靠灵堂的一间侧厢房里,身披白麻孝服的夏宝晋,一边扒拉着中的算盘,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在他的对面,霍马夫抬搓了搓脸颊。 “刚刚听到更声,子时了。” “是吗?” 夏宝晋低头算了算时间,道: “老霍,再去灵堂加一次香烛,烧一盆纸钱,给长明灯添满灯油接下来我们只要继续等半个时辰,应该就会有人来接班。” 他们守上半夜,自有人会守下半夜。 “好。” 霍马夫一声不吭的点点头,起身就来到厢房门口。 刚一拉开门,夏宝晋就觉得有一股冷风吹进,室内的温度陡然降低。 即使门很快就被关上,却也依然仿佛有一阵无形的风持续刮来。 他打了个寒颤,心里头莫名有些不安,连忙放下中的算盘,来到窗边,打开窗。 却见霍马夫熟悉的背影四平八稳,正渐渐步入旁边灵堂。 周围的环境如往常一样,一片静谧安宁,头顶的月亮被乌云遮盖,只露出若隐若现的一角,朦胧的光辉洒下。 夏宝晋松了口气,又缩着脖子,喃喃的道: “好冷,看这季节变化趋势,只怕初冬就会下雪到时候商路又不好跑了!” 关上窗,他重新拿起算盘拨弄起来,心里则在推测着新家主上任后,夏府将会出现什么变化。 再默默的坐了一阵,夏宝晋突然回过神。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吧,马上就要换班,老霍怎么还” 心中如此想着,他皱了皱眉,重新打开窗,对外瞭望。 随即便隐约可见,身穿素服麻衣的霍马夫正背对着他,静静站在灵堂外的院子口。 周围一片黯淡无光,浓郁的阴影如墨汁般化开,让那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 霍马夫似乎是在翘首以盼,等着人来接班。 “这老霍,平日看起来憨厚忠实,怎么今晚这么迫不及待?”夏宝晋失笑。 不过他自己其实也不太愿意久待在灵堂旁,毕竟深更半夜的。 夏宝晋连忙推门而出,往霍马夫的方向走去,口中轻声喊道: “老霍,下半夜守灵的人来了没?” 但有些奇怪的是,明明两人之间只相隔几丈,周围又是一片寂静,院门口的霍马夫,却似乎根本未听见,对于他的呼喊理都不理,依旧垂着首,静静站在原地。 “老霍?” 夏宝晋呆了呆,快步上前,抬推去,口中问道: “你在干——” 到这里时,他的语气骤然一顿。 却见随着自己的一推,前方站着的霍马夫,整个人直挺挺往前扑倒。 夏宝晋神色微怔,连忙蹲下,准备把霍马夫扶起来。 结果才刚刚一搭上去,指尖就能感受到一股僵硬、冰冷的触感。 与尸体无异! 他吓得猛然把缩了回来,额头上冒出冷汗。 “怎么回事?老霍居然死了?” 还未来得及理清眼前的突发状况,夏宝晋突然察觉,自己身后徐徐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 风中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下一秒,在灵堂门口忽明忽暗的长明灯的映照下,被拉得悠长的某个模糊影子,伛偻着身形,悄无声息覆盖了过来。 “荷荷荷荷” 夏宝晋听到的最后的动静,是一阵怪异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沙哑喘息声。  夜晚,西阳城。 弦月缓缓升过树梢,散发出朦胧的亮光,一点点腾空,光耀逐渐驱散雨后的薄雾。 但不久之后,伴随着某种若隐若现的铃铛声,一片乌云静悄悄飘过,又让夜色猛的黯淡下去。 乌云带着一阵诡异的阴风,就这么静静荡漾在西阳城上空百丈,内部依旧会时不时传出“叮铃铃”的铃声。 那铃声发出的响动,似乎能产生某种特殊的韵律,所过之处,蝉、蛙的鸣叫声都戛然而止。 可下方的西阳城人类,却没有丝毫感觉。 又过了片刻,乌云悄然散开了些,黑雾高速旋转起来,带动无数风声雾霾,形成七八丈宽的涡流。 下一秒。 一架通体暗红的雕花銮车,突兀的从那雾气漩涡中浮现。 马蹄如履平地般的轻扣几步,拉动身后的整个车厢钻出漩涡,随即静静的悬停在夜空里。 仿佛虚空中出现了一道透明的玻璃墙承载着它。 这辆銮车被八匹毛色纯黑,眼睛却泛白的高头骏马拉着,车厢正面挂了一串暗色珠帘,四周车壁雕梁画栋,映衬得它威严而又华美。 还带有些许独特的神秘感。 透过轻轻晃动的珠帘,可以隐约看见,銮车内正端坐着一个巍峨人影。 车厢前的宽大横挡板上,一左一右站了两名黑甲武士,似乎是那人影的护卫。 左边的一名黑甲武士看了看下方平静的西阳城,半晌后,终于忍不住心翼翼的开口: “王上,请恕虎钧斗胆问询为何您会突然驾临阳间人类城池?” “缘所至罢了。” 銮车内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笑: “前几天遇见高澹圣者偶然路过,我设宴款待了一番,他感念之下,稍微对我提点了几句,阳间的西阳城内,最近会出现本王的大缘。” 名为虎钧的黑甲人听到“高澹圣者”这四个字时,身体蓦的一震: “居然是我们鬼界圣者的提示,那么王上今次在阳间必定会有所获!” 他对此非常信服,也没再问什么,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便继续垂侍立。 不过銮车内的巍峨人影似乎颇为兴奋,又开口道: “虎钧,飞翰,你们可知,千万年之后,本王的地域中,或许能走出一名‘圣者’了!” “什么???” 这翻话吓了两名黑甲武士一跳,再也顾不得尊卑,同时转身,眼眸中精芒闪烁: “王上,您的意思是这西阳城内——” “没错,高澹尊者推算出,我鬼界有新的圣灵即将诞生!” 銮车里的声音变得有些振奋,又透着一股迫不及待: “而本王只要能借到那位圣灵死前的最后一口阳气,突破可期!” 着,他目光透过了前方的半透明珠帘,直接落到西阳城夏家宅邸后院的灵堂里。 在那灵堂香案的上方,高挂着一名慈眉善目的老人遗像。 遗像对面,夏悠正把身体蜷缩在地上,闭目,皱紧眉头,似乎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而他的身旁不远处。 是一副朱漆如血的红木寿棺。 棺材半开着,隐隐从内部传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