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蓦然回首

    提起栖霞镇的天水一居，大多数本地人就会联想到有钱人。栖霞镇毕竟属于郊区，地理位置肯定比不上中心城区。但天水一居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牌子，别墅，洋楼，湖景，花园，昂贵的私立学校等等，房价愣是和市中心接轨，贵得让人摆头。

    杨思古的烘培坊就在天水一居的商业区，正挨着大门，店面宽敞而又时尚，黑咖色主调的工业风格，一共上下两层，除了营业区，其他地方都用玻璃和植物隔断布置成了体验区、饮品区。后厨几乎是半透明模式，消费者在挑选商品时，可以隔着玻璃亲眼欣赏烘焙师制作的过程。店内除了老板杨思古，都是二三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统一的半立领、双排扣，掐腰纯黑色工作服。用杨思古的话，只要能把他设计的衣服穿工整，那人的身材没有八分也有六分，绝对盘靓条顺。

    此时陆英便穿着一身黑，腰间工工整整系着围裙，脚踩着锃亮的皮鞋，微微红着脸，恼火地瞪着不请自来的姬凤。

    姬凤将他堵在储物间，上上下下把人盯了几遍，还上手拍了一把陆英的屁屁，仰着头贱笑：“哈哈哈哈，正儿八经的改良衣服，偏偏你就穿成了不正经的少爷。”

    “放屁！这衣服扣得严严实实哪有半点不正经，是你眼睛不正经。”陆英戒备地举着手，以防姬凤再次偷袭。就算从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伙伴，他也不想被捏屁股！

    姬凤笑得不怀好意：“一直知道你屁股又圆又翘，但没想到这么翘。我杨哥肯定是个闷骚，亲手设计的衣服介个样子，啧啧~~~”

    “胡八道，我以前在咖啡厅工，穿的制服和这身不也差不多。”陆英是没觉得衣服哪里不好的，杨哥非常追求完美，为人又大方，这身衣服面料比咖啡厅的高级多了，穿着贼舒服。就是……照镜子看后面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ω??? ?)?，都怪他肉肉喜欢长在屁股后，要是长在肚子上多好，软绵绵的肚子自己摸起来才舒服。而且更显富态、威严、官相。

    姬凤摊手：“但你在咖啡厅只干了半个月就被辞退了吧，原因要我吗？被客人揩油哈哈哈……”

    陆英气得头顶冒烟：“你今天到底是来看我还是笑我。”

    “看你又不妨碍我笑你。”

    “你闲得慌就去前边坐着喝茶吃点心，我还忙着呢。要不你等我几个时，正好中午下班我要去诊所拿药。”陆英匆匆推开姬凤，端着一摞托盘挤出储藏室。

    姬凤点点头，闲散地坐去一旁边玩手机边吃点心，杨思古这会儿不在店里，陆英看起来非常忙，进进出出脚步一直没停，看样子颇是得心应手。姬凤不由感叹，想当初陆英单纯地跟白纸一样，在山里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懂，成天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傻乐，每次有人下山他都很不舍。到了仅剩的伙伴下山时，陆英更是大哭一场。当时姬凤也舍不得伙伴，他一走，陆英捉迷藏都找不到伴。所以他当时就，‘等你定型了，我就带你下山玩去。’

    后来他兑现了承诺，瞒着陆爷爷，偷偷把伙伴带去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没想到这一出去，彻底改变了陆英的人生。

    他并不后悔当年的举动，他觉得杨哥和胡大夫都的很对，陆爷爷固执古板，一昧的把陆英圈在山里没有一点好处，陆英必须学会自己面对陌生的世界。人类社会固然黑暗复杂，可同样也充满了欢笑和快乐，凭什么陆英就要待在山里吃草念经。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年纪最的陆英居然会谈恋爱！哦不，这是妥妥的早恋啊！更没料到，眨眼他又当了爹！

    自那以后，姬凤再也不敢见陆爷爷，怕o(╥﹏╥)o。

    这些年，亲眼见证陆英带着崽子一天天长大，崽子在长大，陆英也在长大。以前无忧无虑有吃喝就傻乐的陆英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的陆英是背着担子，将责任放在第一位的成熟爸爸。他有了包袱，也有了人生最好的目标。

    中午十一点半，杨思古解下围裙，端起茶杯懒懒靠坐在高脚椅上翻看手机，“陆英中午想吃什么？黑椒牛柳怎么样？要不喊上叽崽子去我家炒几个菜。”

    陆英忙着收好台面，闻言立即摇头：“我今天中午要去胡大夫的诊所拿药，顺道就在外面吃了回来。”他们每天中午有一个时午饭时间，特殊情况明可以宽容更久。

    “那你去吧，帮我带些点心给胡大夫和老徐。你下午别急着赶回来，什么时候忙完都行。”

    陆英微笑：“老板太客气了，我肯定会尽快赶回来，绝对不耽误上班时间。”

    杨思古低声一笑，离开椅子扬手准备揉一把陆英的头发，忽然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没有啊，是你这鞋子有点跟。”陆英点点脚，他都定型了怎么可能再长高。

    杨思古抚额，手指点了点陆英的围裙：“这个脱了再走。我去装些点心。”

    不多时，陆英载着姬凤前往秋山街。

    秋山街老破旧，建筑没有历史留存价值，更像是城建拆迁被漏掉的钉子街。如今最喜欢来秋山街闲逛的大多是青春正好的高中生大学生们，吃便宜，各种杂七杂八的店也颇有意思，遗留的断壁残垣甚至很受追捧，经常能看到少年少女们在老街里写生拍照拍视频。

    陆英骑车到了街口，正好看见七八个身穿汉服的男女提着衣摆往秋山街进去，身后还跟着肩抗设备的同伴。陆英停下等他们走完，后座的姬凤啃着烤玉米嘟哝：“一条破街有什么好拍。”

    “刚听他们聊天，好像是老师布置的摄影作业。估计是传媒大学的。”陆英望着那群人远去，骑车慢慢前行。

    “搞艺术的就是快活。”

    彩凤城有很多大学，多年来随着城市建设，许多老牌大学在栖霞镇建了分校或者新院址，上到重点名校下到不知名大专，学校是真的多，这也是栖霞镇飞快繁华起来的原因之一。平时走到外头看到年轻人，十个有九个是大学生。陆英和这些人几乎没什么交集，但不妨碍他在心里默默羡慕大学生，哪怕是水货大学他也稀罕。

    秋山街道路不平，慢吞吞散步的人不少，陆英的车速慢如蜗牛。姬凤坐在他后面光顾着啃玉米，一心往前行的两人丝毫没察觉自己后面紧紧跟着一队奇怪的黑衣人。

    直到接收的惊诧目光越来越多，两人才后知后觉，陆英掰了掰车头的后视镜，映照出一片黑，吓得脚下一刹车，蓦然回首。

    一个黑衣人两个黑衣人……四个五个……八个黑衣人！人人手里或提着或捧着红木色的精致食盒。

    “拍电影？”姬凤已经下了车，站在旁边震惊地看着黑衣人，连手里的玉米都忘了啃。陆英扶着车让开路，看着黑衣人从眼前走过，他忍不住鼻翼微动，好香啊……

    陆英微微失神在勾人的食物香气里，甚至感觉到饿了，忽然，眼前一道黑影略过，涌来一股久违的，却再熟悉不过的香味，他浑身一颤，双眸锁定将将与他擦肩而过的颀长身影。

    秦、秦拙朴！

    陆英瞪大眼，下意识张嘴想喊，却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他只能愣愣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心脏扑通扑通跃动，不出话。

    倏地，走远的身影眸然回首。

    深邃的目光直直落向怔忪仓惶的陆英。

    这张脸，时隔多年当真一点没变。

    多看一眼就心潮涌动，热血沸腾。

    “……”

    两人隔着不过十多米的距离，双眸相对，相顾无言。

    姬凤早已扔了玉米棒子，眼睛瞪得比陆英还大，一会看看秦拙朴一会看看陆英，心里跟猫抓一样痛苦，卧槽！演什么哑剧！他偷偷掐了陆英一下，陆英疼得飞快低下头揉胳膊。

    秦拙朴微一垂眸，敛去眼中的所有，再抬头时双眼覆上了墨镜，迈着长腿步履稳健地前行。身后大气不敢出的助理快步跟上，飞快回头盯了陆英一眼，他直觉，老板刚才看人半天肯定有猫腻，实在是这个推电动车的年轻人长得太他妈惊艳嗷！看那俊脸！那细腰！那大长腿！……

    一句话都没成。

    好似被泼了一桶冷水，陆英激灵回神，脸色无比难看。

    他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再见的画面，但，不包括这一种！

    秦拙朴……

    还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不然不会多看他一眼。

    或者，觉得这个人真眼熟啊，但是看半天，死活想不出名字。

    想起前不久的那箱无名车厘子，是不是他……想岔了。

    “陆英……”姬凤扯了伙伴一下，陆英像被抽干水的恹恹稻草，看着实在让人不忍心击，好朋友当然是选择安慰：“你还好吧？别忘了正事。”

    陆英恍惚点头，重整精神，“哦，去找胡大夫。”

    他再次坐上电动车，姬凤在后面入座，鬼神神差伸长手，双臂紧紧抱着陆英的腰：“走吧，正好赶上吃午饭。我跟徐老了你要来，保准管够。”

    “谢谢了。”陆英扯出一抹笑，电动车轻巧地前行，叽哥的对，什么人都比不上崽崽的药重要。他不能忘了自己的目的。

    电动车再慢也比步走快，陆英屏息，目不斜视地超过一个又一个行人，终于，与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那道背影擦身而过。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后视镜，其实这样的重逢未尝不好，不言语，可以当做没发生，没看见。一旦开了口，不定会比沉默更难堪，吵一架，骂一架，甚至一架，什么气度脸面啊都没了。

    透过厚厚的镜片，灰黑的画面中电动车又又可怜，驮着两个人笨拙如龟地突突跑。骑车的人很专注，背脊崩得笔直，车后的人似个软骨头贴在司机背上，双手搂着腰。

    秦拙朴摘下了墨镜。

    姬凤骤然回头，冲着一身精贵的墨镜男人做个鬼脸，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

    “秦总……”

    目睹一切的助理心出声，只要秦总一声令下，他立刻让保镖冲上去把那个杀马特撂倒！

    秦拙朴若无其事：“去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