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朱仙镇大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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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

    “叮!”

    一杆狼牙箭自天而降,深深地扎在了胸墙上。

    “这是校准箭!弟兄们注意防箭!”刘胜高声喊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对面的闯军上万名弓箭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在距离明军大营一百步的地方,一起拉开了中的软弓,射出上的箭簇!

    刹那间,天空都仿佛被箭簇遮盖住了一般,密密麻麻地弓箭自天而降,扑向了明军大营!

    “别停下,快冲!”

    闯军的将领来不及查看箭雨的杀伤效果,拼命地催动着步卒们向前狂奔。他们知道,这些软弓的威力不足,在这么远的距离发射根本无法穿透明军的铠甲,只能起到干扰的作用,给长枪兵争取短暂而宝贵的冲锋时间。

    李自成其实也知道软弓威力不足的弊病,但是势大力沉的硬步弓没有个一两年的经验和强悍的臂力是使不来的,这个要求对于以饥民为兵员主要来源的李闯来,无疑是太高了。

    果然,几波箭雨过后,戴着有铁制防箭檐毡帽的明军,伤亡微乎其微,只有少数几个倒霉蛋,被射中面部丧了性命,大部分明军都毫发无损。

    “哔!”熟悉的哨音再次响彻大营。

    矮子,老头儿等人一听哨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举起中的火铳,眼睛,照门,准星,三点一线瞄准着前方的闯贼。

    九十步,八十步,七十五步,对面犹如丧尸大军一般的闯贼越来越近,挡在第一道防线的东宫军士兵们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

    “快下令开枪啊,头儿,你怎么还不下令开枪!”矮子心中默默嘀咕,不知不觉间,额头的汗水已经滴了下来。

    “哔!”

    矮子如蒙大赦,终于听到了这一声短促的哨音,毫无犹豫,他死死地扣紧扳!

    “砰!”

    因为有胸墙保护,东宫军没有追求火力的连续性采用三段击,而是采用了依托胸墙的横阵射击,所以这一轮火力是两千只鲁密铳一齐发射的。

    “哔哔”

    两声哨响,矮子赶忙放下中火铳,械而有条不紊地开始重新装弹。

    装弹的动作被拆解成了十五个标准步骤,矮子在东宫军早已训练了不知道多少遍,此刻已经完全不需要动脑子,完全是依靠着肢体的肌肉记忆来完成装弹。

    对面闯军中的什长王二是闯王打许昌的时候,被裹挟进闯营的。

    他对于造反这件事并不是抵触,但也不热衷。他跟着闯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口饭吃。虽然在闯营里面,他这样的步卒每天只有两顿饭,其中有一顿还是稀的,但总好比在老家饿死要好。

    之前攻打开封的时候,他和几个同乡被老兵们逼着去登城。那一仗闯王中了陈永福的奸计,他们被城中埋伏的骑兵打了一个措不及,他的几个同乡都死在了那场战役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上官他运气好,就提拔他当了一个什长,带着十几个新抓来的壮丁继续打仗。

    王二不想再打仗了,他亲眼见到那几个老乡被明军乱刀砍死,他不想像他们一样。但是他舍不得离开闯营,因为这里有饭吃,尤其是在他成为什长之后,每天可以吃两顿干的了。

    “人总是要死的,在这里还可以做个饱死鬼。”

    然而,这些念头只有在平时闲着的时候才会有。现在上了战场,王二的脑子里面早已是一片空白。上面的把总让他带着人往前冲,他就端起上的白杆枪往前冲。

    “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不会死的!”王二心中大声地喊着。

    “砰!”

    炸雷一般的声音在王二前方响起。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响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前方仿佛被血色的镰刀拦腰刮过一般,空出了一大片空地。他下的十几个新兵已经有一半倒在了地上!

    “快跑!”王二下意识地就像往回跑。

    “他妈的,都给我冲!谁敢往后退一步,老子砍了他!”把总挥舞着上的腰刀,拦住了王二的退路。

    王二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勇气跟把总火拼,只得回头继续冲锋。

    他冲的很快,不一会儿就跟着大军冲到了距离明军不足三十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站在胸墙后面的明军士兵的相貌。不仅如此,王二还看到了黑洞洞地枪口正指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向前扑倒在地。

    “哔”

    王二听见了哨声。这哨声就跟他时候用木头雕的哨子吹出来的一样。

    “朝廷的兵打仗是吹哨的吗?”他心中疑问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哔!”一阵尖利的哨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砰!”。

    王二把头深深地埋在双下面,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他希望自己能够昏过去,然而事与愿违,他此刻变得异常地清醒。他能听见对面一声又一声的枪响声,能听见旁边士兵撕心裂肺地哀嚎声,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不是他不想,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因为害怕而抽搐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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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的推移,矮子已经完全摆脱了最初的紧张感。他放任自己的肢体械地装弹,械地瞄准,再械地收割着对面贼兵的性命。

    矮子十六岁就进入四勇营里当差了。在四勇营的时候,他没少听老兵们诉战斗的惨烈。

    在老兵的描述中,战争,是一件充满了男子气概的事情。在战场上,你要集中你的全部注意力,用上的刀子狠狠地插进敌人的腹部,记住,千万不要砍他们的脑壳,因为人的脑壳很硬,会让刀子卷刃。自打入四勇营以来,从没上过战场的矮子不止一次梦想着自己能像老兵们的那样,用刀子插进敌人的腹部。在他看来,那是多么男人的事情啊。

    然而,今天当他作为东宫军的一员走上战场后,却发现他经历的战争和前辈描述的大相径庭。

    他确信自己击杀了不少的贼军。闯贼的军队站队毫无章法,混乱而又密集,他根本不需要太过认真的瞄准,就可以打到对面的敌人。虽然他在收割着敌人的性命,但他却并不感到兴奋,而只是感受到了械和乏味。他无法理解眼前的这种战争,械,冷酷,就好像头儿口里面的哨子一样,毫无生。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是在杀人——他只是在听从着头儿的哨音做动作,就像一个器一样。

    “哔”

    这次是一个很长的长哨音,宣示着闯贼这波进攻的失败,同时也意味着所有人可以放下发烫的枪管,喝口水,喘喘气了。

    闯贼在付出了数千人的代价之后,幸存的步卒们那孱弱的精神终于崩溃,止步于距离明军胸墙二十步远的地方,再也没有进攻的勇气。

    这些吓破胆的士兵不管军官们如何喝骂,头也不回地往后方跑去,有的士兵干脆一刀砍翻了挡路的军官,然后又被更高级的军官带着亲兵乱刀砍死。

    王二趴在地上,一直到明军停止射击,才混在这一波溃兵中,气喘吁吁地跑回本阵。

    他的运气真的不错,就在刚刚最后一轮射击中,直辖他的把总被明军的火铳射死了,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临阵脱逃。

    “他奶奶的,谁让你们退回来的!连明军大营的边都没摸着就敢往回退!”

    刘宗敏等人对退回来的营头破口大骂。不过骂归骂,他们这些老将也知道,这一批步卒已经吓破了胆,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了。好在闯军人多,二十万步卒被分成了数个批次,这一批退了下来,下一批几乎是立刻就填了上去。

    朱慈烺放下中的单筒望远镜,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在让士兵们送死吗?”

    跟在一旁的刘墨翰还以为朱慈烺是在问自己,主动上前答言:“殿下,闯贼作战一贯如此。今年打开封的时候,闯贼就命令下的步卒顶着城头的箭镞负土填城。殿下不要瞧这蛮干的法子。这些步卒都是从饥民里面挑选出来的,根本不值钱,不管死多少,闯贼都不会心疼的。我军则往往被闯贼这种不计损失的打法弄得全军溃散。”

    朱慈烺点了点头,继续观看战场上的形势。

    “头儿,这闯贼也太不禁打了吧。”

    矮子一边用水打湿了巾,擦拭着过热的枪管,一边对着刘胜吐槽道。

    “别废话,赶快擦干净了,下一批闯贼要来了!”

    刘胜可不像矮子这么闲,他此时还要统计班里面的弹药情况,以此决定要不要请求后方的支援。

    “咚咚咚,咚咚咚!”

    闯贼那边再次传来了擂鼓声。

    这次闯贼扩大了进攻的正面,三万步卒拖住正中间的东宫军,四万步卒进攻明军左翼的方国安,四万步卒进攻明军右翼的杨德政。与此同时,李自成自己亲领全部的骑队,三万多人,压在大阵后面,随时待,一旦哪一路打出了缺口,他的骑兵就会冲过去,杀进明军大营!

    “殿下,闯贼要主攻我们的两翼!”吴伟业失声喊道。

    “刘墨翰!”

    “殿下,臣在!”

    “你安排传令兵,通知杨德政,方国安,让他们千万要顶住!”

    “是!”

    “虎帅!”

    一直跟在朱慈烺身边的虎大威大声道:“在!”

    “你带着你的骑兵,护住陈锐两翼,一会儿听陈锐指挥调度!”

    “是!”

    “陈宝!”

    “在!”

    “你去命令陈锐,一会儿击退这波进攻之后,不要给长贼喘息之,直接出营主动进攻,击垮他们的本阵!”

    “殿下!”陈宝惊讶地喊道。

    “这是命令!”

    “是!”

    “告诉陈锐,皇明兴废,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