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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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侠到他过十二岁生日那天正好把那几本《悲惨世界 》看完,他急得百爪挠心,因为这书居然没完。

    柳侠其实有点害怕看后面的结局,他从来不知道看一本居然能让人如此纠结,他知道冉.阿让如果想让珂赛特幸福,他自己就要孤独的生活,这是柳侠真心不能接受的,但他也有点害怕马吕斯死,如果马吕斯死了,珂赛特肯定不会幸福,珂赛特不幸福,冉.阿让便也不幸福……啊啊啊,这可怎么办啊……

    柳侠让柳海去荣泽的新华书店看看那里有没有卖《悲惨世界》的,如果有,让柳海装作要买的样子,翻到最后看看结局。

    柳海过了两个星期才有时间去新华书店,结果人家女售货员根本就没听过这本书。

    柳侠第一次自己给曾广同写了信,信里问他冉.阿让的结局。

    两星期后曾广同的信回来了,先把柳侠的字给好好夸了一番,和他伯柳长青跟大哥柳魁的字相比,柳侠的字另有一番不同的风骨。

    信的最后,曾广同:“这本书的最后一卷一出来我会第一个去买了寄给你,我觉得期待的过程也很有意思,所以,柳侠,乖乖的等着吧。”

    柳侠肯定只有乖乖等着这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过他可没想到,他这一等居然就是两年多。

    温暖的堂屋窑洞里,宽大的炕前,柳侠、柳凌、柳钰一字排开,坐姿端正,枕肘提腕,一人面前一张新报纸、一方青石砚、一本摊开的书帖,三人神情专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帖子写字。

    东边炕头,柳葳站在柳长青怀里,看柳长青一笔一划的写完一个字,他再照着写一次,柳长青耐心的给他讲着每一笔应该怎么写。

    灶台前的石板边,柳蕤站在柳魁怀里,右手握着一只毛笔,柳魁握着他的右手,面前的报纸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一”。

    孙嫦娥在用破的真没办法再穿的衣服片子往一扇门板上粘,刷一层稀稀的浆糊,粘一层破布,这是准备做鞋子用的。

    秀梅在纳鞋底;柳长春在用细细的高粱杆编一个放饺子的拍子。

    雪已经不紧不慢地下了两天两夜,还没有停的迹象,地上的雪已经一尺厚,柳凌他们三个,十天之内都不可能去上学了,柳长青就让他们各自安排自己的学习。

    柳凌自学,做复习资料上的习题;然后负责教柳钰和柳侠,作业就是课本上的那些。

    前一段柳凌和柳钰上学功课太紧,俩人没时间练字,这两天,柳凌把练毛笔字当做学习以外的休息放松。

    柳侠原来上学的时候每天练字的任务改成了两张报纸,这几天柳长青又让他恢复成了三到五张。

    猫儿坐在炕的里角,离柳侠最近的地方。

    柳侠和柳凌今天临的都是《快雪时晴帖》;每写完一个段落,柳侠就抬头和猫儿做个笑脸,猫儿就高高兴兴的喊一声:“西西!”但他并不过来让柳侠抱,他现在已经能分辨出柳侠只是偷空逗他,还是完成了任务可以和他随便玩了。

    柳侠终于写完了他给自己定的上午三张的任务,拿过去给柳长青看。

    柳长青看了一遍:“嗯,耍会儿去吧。”

    猫儿已经站了起来,扑到柳侠怀里俩人就跑了出去,院子里随即响起一大一开心的笑声。

    很快,柳钰和柳凌也写完了,俩人牵了柳葳、柳蕤也跑了出去,院子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孙嫦娥和秀梅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准备做饭,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几个人整齐的、可着嗓子的嚎叫声:“瑞福来哥——,瑞——福来哥——”

    孙嫦娥惊诧的看看另外几个人:“这是啥意思?”

    秀梅看了一眼窗外几个还在努力嚎叫的孩儿们,笑笑:“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秀梅话音刚落地,就听到西边传来柳福来的声音:“凌,幺儿,喊我弄啥哩?谁谁了?”

    “啊哈哈哈哈………哟哟哟哟……”

    柳长青和柳魁出了屋,看着几个子笑的东倒西歪花样百出。

    对面只听见柳淼的声音却看不见人:“跟你了他们是故意哄你呢,你还不信,那是英语,红旗;柳凌、柳侠、柳钰,您几个就装孬吧,恁大雪给俺伯诳出来,哄人就恁美?”

    几个子笑的更欢了。

    孙嫦娥搓着手上的面从屋里出来,手指戳着柳侠的额头笑骂:“肯定是你个鳖儿出的孬主意,你,我咋就生你这么个……”

    孙嫦娥话没完,被柳侠抱在怀里的猫儿就用手把她的手给开了:“不叫不叫不叫!”

    秀梅在窑洞口:“妈,你快别碰幺儿了,要不猫儿还敢咬你哩!”

    孙嫦娥也知道猫儿现在啥脾性,不再戳柳侠,拧了下猫儿的脸儿:“成精了你!”然后转身对着柳福来家的方向吆喝道:“福来,是侠这鳖儿在这儿装孬孙咧,你快回屋儿去吧,我拿鞋底子他。”

    柳福来在那边大笑:“没事,别孩儿了,是我自己要出来咧,呵呵,我还不知道哩,我的名儿用外国话一喊,就成了红旗了,这比福来还好听哩!”

    柳侠没挨鞋底子,从他在卫生院缝过针以后,他就再也没挨过一巴掌。

    柳长青把猫儿头上的雪给拍掉,温和的对几个孩子:“要是觉得老没意思,您几个就堆雪人耍吧!不准出咱家的院子。”他又回头对孙嫦娥:“我跟柳魁去东坡那儿下几个套,一会儿回来再吃饭,饭中了叫孩儿们先吃,别等俺了。”

    黄昏时候,柳长青和柳魁提溜回了七只兔子,柳魁回到家就先剥了一只让秀梅煮了给孩子们吃,他还顺道去关家窑把牛奶给挤回来了。

    猫儿抱着奶瓶喝了两口,就把奶瓶往柳侠嘴上按:“西西,喝!”

    柳侠象征性的吸了一下:“叔刚喝了一大碗了,乖猫儿喝。”

    柳钰啃着兔子脑袋:“您咱猫儿都两岁多了,连叔叔都喊不清楚,总是‘西西,西西’哩,是不是舌头有毛病啊,哎,哎,幺儿………”

    “你才舌头有毛病呢,你不光舌头有毛病,你脑子还有毛病呢,你懂个球,可多孩儿两岁连一个字都不会呢,你再胡八道一句试试……”

    柳侠喷了柳钰一脸唾沫,又在背上给了他两下,还觉得不解恨,伸手还想把柳钰按到炕沿上。

    柳钰右手还拿着兔子头就把双手高高举起来了:“我错了我错了,幺儿,侠,我不对,我有罪,我嘴贱,我该骟,你我两下出出气。”

    柳魁把柳侠拉到自己跟前,对柳钰:“啃你的骨头,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幺儿,您四哥他就是老操心咱孩儿,他肯定不是嫌弃孩儿呢!”

    柳钰有了救星,胆子又肥了:“就是,我会嫌弃咱孩儿?哎呀,大哥大嫂,娘,您看看幺儿,他现在魔障了,只要一听到猫儿,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跟炸了毛的老母鸡样,撵着人又叨又抓。”

    秀梅他们还没表态,柳凌白了柳钰一眼:“我看你真是该骟了,要不咱这就去院儿里,我跟侠直接把你蛋子儿给挤喽?”

    柳钰跳上炕,挤到靠里头柳长春身边,对着柳凌和柳侠呲呲牙。

    柳侠心里的气还没平,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会儿,但也没办法再动手,就气哼哼的对猫儿:“以后别搭理您四叔,那就是个啥球不懂哩笨蛋。”

    猫儿把奶嘴又一次塞进柳侠嘴里,毫不犹豫的附和道:“蹦蛋!”

    这场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柳侠他们半个月都没去上学。

    而去学后的第一天,他们一回到家,柳魁就觉得,三个弟弟肯定今儿干了什么特别的事。

    柳侠他们回到学校,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老师们都知道他们的情况,就连刚开始不待见柳侠的年轻物理老师,现在也对柳侠非常好,柳侠的物理考试回回满分。

    吃晌午饭时,柳凌和柳钰过来,喊了柳侠一起去卫生院给王君禹送柿霜,从卫生院出来没多远,他们就看到了领着闺女和儿子正从公社大院往外走的孙春琴。

    公社大院前那一大片臭水坑现在基本达到了最大范围,融化的雪水和大街上冲过来的带着煤灰的泥浆混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很大的黑汤池子,从望宁大街到公社大院的路现在就是一溜砖头和石块在黑泥汤中摆出来的,人都得展开两支胳膊保持者平衡才能从上面跳过去。。

    臭水坑西面是一个不大的麦场,麦场边有一个房顶已经破了个大窟窿的草庵。

    他们几个看到孙春琴就恶向胆边生,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天寒地冻风大,附近没其他人。

    “不能叫她看清楚咱,得一下就把她给吓住,那就得一下溅起来一大片泥汤才中。”柳凌看着黑汤池子算计着。

    “那就得用大点的石头或是木板,木板面积大,一下去能激起来一大片。”柳侠眼睛轱辘着开始找趁手的家伙。

    柳钰指指看场的破草庵:“看那儿,多的是木板。”

    从破草庵的顶上拽下来几块木板,拣了三块最趁手的,仨人躲在草庵后天等着孙春琴走到最合适的位置。

    柳凌一声令下:“扔!”

    三人手里的木板同时着旋飞了出去,女人和孩儿的哭声和叫骂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孙春琴和她的两个孩子几乎是被黑泥汤给洗了个澡,她那闺女整个人摔到了泥浆里,哭得跟死了她妈一样惨。

    “没叫人看见您吧?”柳魁有点不放心,望宁巴掌大的地方,万一有人看见是柳侠他们三个干的,不出三天就能让孙春琴给听出来,那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柳侠和猫儿脚顶着脚、手拉着手正玩的开心,俩人弄出一个车轮子似的圆,你向后仰,我俯过去,正好把额头贴对方的额头上;然后我向后仰,你俯过来……猫儿笑的咯咯的。

    柳凌胸有成竹的:“绝对没有,俺从麦场那又拐回了卫生院前边那条过道,绕到大街东头才又折到大街上,那女的脸跟身上全被黑乎乎的泥汤给糊满了,又忙着捞她妮儿,啥也看不见。”

    柳魁摸着猫儿的头对柳侠:“那种腌臜娘们儿不值得计较恁些,您几个也把她收拾的差不多了,这就算完了吧!”

    柳侠仰躺着用脚顶着猫儿的肚子把他举起来:“至少还得再有一回才能扯平,她不过是衣裳弄上点泥,回去洗洗啥事都没了,咋能跟孩儿挨那几针比?就这样算完,便宜不死她个赖孙货。”

    柳魁把柳侠和猫儿一起拉自己怀里,捧着柳侠的脸左右端详:“来叫大哥看看,哎呀,这明明就是个子孩儿模样,咋就生了个闺女样的心眼呢!”

    作者有话要:  骟:阉割牲口,当地话的意思是痛揍,文中柳凌觉得柳钰嘴太贱,特地用了这个字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