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热血青春
柳川一回来,家就算齐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也在外面多少见过些世面了,在家庭一些大事上,柳长青现在都会问问他们的意见。
三十这天吃过午饭,外面还在刮大风,柳长青和柳长春、柳魁、柳川一起下去,现场商量一下柳钰的婚房应该怎么改造。
柳侠、柳葳、柳蕤和猫儿坐在炕上,柳葳在写作业,柳侠三个人练字。
猫儿今天临的是欧阳询的《心经》,这是暑假从京都回来时曾广同给他们带回来的几十本书法碑帖之一中的一篇,孙嫦娥偶然发现,非常喜欢,就让几个孩子没事多写写。
猫儿现在还不懂其中的意思,但他非常喜欢欧阳询的楷书,最近一直都在临写,奶奶喜欢这一篇,他就认真的写了给奶奶看,让她高兴。
柳蕤也已经在柳长青、柳魁的指导下临写过不止一遍了。
孙嫦娥年纪大了,辛苦一辈子,从来没为自己要求过什么,柳川、苏晓慧想给她和柳长青买件衣服,都是趁着离过年还早把她给骗到荣泽的,如果到了年前,让她知道去荣泽就是为了花钱买衣服,她是肯定不会去的。
所以柳魁他们巴不得她有个什么念想,这样自己也有机会成全她的心愿,她喜欢一篇文章,让他们写,对他们简直就不是个问题,举手之劳就能满足她的心意,全家人都乐得成全。
至于迷信不迷信的,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就算是迷信,孙嫦娥也只是在自己家迷信,不碍着别人什么,谁也管不着。
柳葳大点有了自己的审美后,一直对钟繇的字情有独钟,柳蕤也跟着他喜欢上了钟繇,他今天临的是《汉都灵》。
柳侠看着俩人写了一会儿,觉得没问题,就自己翻着《兰亭序》看。
柳长青他的字最近大有长进,现在需要提高的是写整篇时的格局,柳侠最喜欢看的就是《兰亭序》和《祭侄文稿》,他觉得哪怕是那些印章的位置和涂抹的痕迹,看起来都让他觉得舒服。
柳海让柳莘坐在腿上,就着炕沿教他画鸟,柳莘看着柳海画的站在树枝上歪着头鸣叫的鸟,问:“六叔,你画哩虫儿(麻雀类鸟的方言)就一只眼,为啥我看着它还是觉着可像哩?”
柳海这几天已经被柳莘类似的问题给锻炼出来了,顺嘴:“一只眼哩虫儿也是虫儿,六叔画哩好你就会觉得可像呗。”
柳凌正在用一块老榆木学刻章,抬腿踢了柳海一下:“你再给我顺嘴瞎诌,好好教孩儿。”
柳海皱巴着脸:“我用专业术语给他讲,你他听不懂,叫我用通俗哩话给他讲,我想不出来啥通俗哩话能代替专业术语嘛!”
窑洞里面的那一头,各种花卷馒头、择洗好的菜、柳凌和柳川准备好的扣碗摆了一大片,过年的感觉满满当当。
孙嫦娥抱着柳雲,柳钰抱着柳雷,和秀梅、苏晓慧一起围在灶台前,研究怎么用给十几口人做饭的大铁锅炒出一盘火候合适的花生米。
苏晓慧花生米是男人们最喜欢的下酒菜之一,荣泽的男人们喝酒时这个菜必不可少,她们想明天过年的时候炒一盘,让男人们下酒用。
柳钰因为对结婚态度不端正,起给他扩大美化婚房的事情时态度消极,不停地拔气门芯,引起公愤,家里大人去给他计划新房却把他给排除了,他自己也乐得自在。
柳钰不想最近这两年结婚,除了柳茂二婚对他的影响,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他觉得家里得休养几年,柳茂结婚欠的账还没还完,柳川就结婚了,家里和柳川都继续欠账,跟着柳川又有了双胞胎,想省吃俭用攒钱就更难了。
柳钰非常清楚,如果自己结婚的钱不够,到时候作难的还是大伯柳长青,最后,所有的事还得落在大哥、三哥和凌的头上,现在还得再搭上一个幺儿。
柳魁一直在听往三道河修路的事,不就是想赶紧挣钱给他办婚事吗?如果不用管他,光凌每月寄回来的钱就够养活大伯一家人了,何况幺儿现在还会挣钱,挣得比自己还多。
柳钰想多攒几年钱再结婚。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柳钰出去后发现,其他地方的男的一般都是二十四五岁结婚,他才二十二周岁,真的觉得自己还没长大,想就这么自由自在的再过两年。
秀梅终于下决心试试手,按照苏晓慧从别人那里听过的理论经验,花生米不再噼里啪啦响的时候,就算好了。
苏晓慧把火烧的很旺,木柴爆裂噼噼啪啪的声音把花生米的声音都给淹没了,几个人拿不准火候,凭感觉炒,觉得差不多了,秀梅有点手忙脚乱的往盘子里盛。
因为锅太大,炒菜用的铲子扒拉花生米不得劲,一次弄不上来几个,光把花生米弄到盘子里就用了好几分钟时间,出了锅就赶紧往上面撒盐。
刚出来的花生米红艳艳的,几个人觉得做的很成功,但过了一会儿,花生米的颜色越来越深,秀梅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咧咧嘴:“额——,咋这么苦哩?”
苏晓慧也捏了一个尝尝,不好意思地:“好像是炒哩时间太长,火也太大,熰了。”
柳雲和柳雷看见妈妈和娘都在吃东西,却不给他俩,急的哇哇叫,柳雲的口水都下来了,孙嫦娥随手拧了一口馍塞进他和柳雷嘴里,俩家伙马上就消停了。
大家都挺可惜那一盘子花生米,孙嫦娥:“一会儿碾碎了过去撒在沟里,喂鸡吃吧。要不,咱再试一回?”
她话音未落,门就被推开了,柳福来拿着一张红纸走进来,看见一屋子人,却没有柳长青,有点尴尬的挠挠头:“七婶儿,我,我来写对子。”
孙嫦娥指指炕边那几个人笑着:“不中就叫他们给你写吧,您七叔今儿老忙。”
柳凌站了起来:“福来哥,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写吧,俺伯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回来俺就又该祭祖上坟了。”
柳福来把红纸递给柳凌:“我还怕你不想给我写哩,咋会嫌弃。”
柳侠他们几个把炕桌往东头挪了点,给柳凌腾出地方,正好他们写的时间也够长了,柳侠让猫儿和柳蕤都休息一会儿。
柳葳的作业太多,不敢歇,继续。
柳福来看着柳凌写了一副对子,就开始偷眼观察屋子里其他人,他觉得屋子里所有的人恐怕都在烦他,他害怕柳侠会出什么难听话让他下不了台。
但一直到他走,什么也没有发生,柳侠让猫儿坐在他怀里,和猫儿一起看《兰亭序》,俩人絮絮叨叨着话,乐呵的不得了。
虽然前天听到了牛三妮儿和柳淼的吵闹很生气,但柳长青家所有人对柳福来却使不出一点脸色,更不用什么难听话了。
就是不想柳福来最近一年多过来帮忙挖窑洞,不想他帮猫儿送这几年牛奶,只凭柳长青把家搬到这边后和他做了三十多年邻居,柳长青和孙嫦娥可以是看着他长大的,并且这么多年他对柳长青多有依赖和信任这一点上,孙嫦娥就不会允许孩子们对柳福来什么出格的话。
柳福来走后半个时,柳长青他们回来了,祭祖的供品早就准备好了,外面风太大,仪式进行的非常紧凑,结束了之后柳长青马上带着家里的男丁去上坟。
回来的路上,他看着被柳侠给包得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整个人跟个圆球一样的猫儿:“长春,明年你祭祖哩时候,叫猫儿也一起吧,孩儿大了,这些事都该知道了。”
柳侠把猫儿往身边又拉了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们一大群人刚走到柳福来家坡口,就看见柳福来从凤戏河南边踩着河里的石头往这边跑,看见他们就大叫起来:“七叔,八叔,柳魁,您快帮我找找兆淼吧,他跑了。”
柳淼跑了,就在柳福来去柳长青家写对子的时候,柳福来是回家后听柳牡丹的,他一出门,牛三妮儿就:“不听我哩话,去吧去吧,回头咱一家都叫猫儿给克死了,看他咋弄。”
柳淼当时正在洗自己的衣服,听到这话,连衣服带盆一下就给摔了,回自己屋里抱了一床被子和两件衣服就走了,柳牡丹当时给吓傻了,也不知道追,所以她也不清柳淼出门后往哪边去了。
柳福来跺了牛三妮儿两脚,让柳牡丹去找吃完晌午饭就跑出去玩的柳森和柳垚回来,自己跑出去找人,可到现在眼看着天就黑了,也没看到柳淼的影子。
柳长青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把人分了几组,柳长青和柳川,柳魁和柳长春,柳凌和柳钰,分几个方向去找。
柳海和柳侠不用找,赶紧跑到关家窑,问问住在路边的那两家看到柳淼从那里过没有。
柳长青本来是让柳海跟着自己,让柳侠领着猫儿直接回家去,不让他跟着找人,柳魁和柳川都不愿意,柳长青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他们不放心他这个时候在山里跑。
他俩的意思是让柳长青和柳长春都回家,他们几个年轻的出去找,柳长青看看柳福来那塌了天的样子,不答应,柳川干脆自己和父亲一组。
猫儿一定要跟着柳侠,没人反对,柳侠就牵着猫儿的手和柳海往关家窑跑,走了十多年的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一步。
他们跑到那两户人家问了,人家都没看到柳淼。
柳侠他们猜不到柳淼会去哪儿,天黑了也不敢乱跑,柳长青专门跟他们交待的,不管问到没有,都得先回家,不准拐弯。
柳侠他们回到家时,家里除夕的饺子已经包满了好几个拍子,女人们就等着他们回来好下锅开煮呢!
几个人一起骂牛三妮儿作死,大过年的把孩子们弄得连家都不愿意呆,然后忧心忡忡的等柳长青他们回来,这黑灯瞎火的,要是家里几个人再出点事可怎么办?
八点半,柳凌和柳钰把一头碎树叶的柳淼给带回了自己家,半个时内,柳长青他们也都回来了:他们出发的时候约定,谁先找到柳淼,就对着其他方向大喊。
山里的夜晚,声音能传出很远,听到的人就可以回来了。
柳凌他们是在娘娘庙把柳淼找到的,柳淼只有一床破被子,地上睡着很冷,他抱了很多干树叶堆在墙角,就蜷缩在那非常非常的庙里,对着那个已经斑驳的看不出模样的泥胎娘娘发呆。
柳淼在柳长青他们回来之前,就坚决的抱着被子回自己家了,他觉得自己呆在柳侠他们家里,人家不恶心他,他自己都恶心的不行,特别是猫儿担心的问他睡地上冷不冷的时候,柳淼心里难受极了,他真就想不明白,他妈怎么就恶鬼附身,不胡八道就没法过日子呢?
柳淼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对柳侠:“侠,老不得劲啊,俺妈那嘴,俺当孩儿们哩也没法她,我这里给你陪个不是,对不住啊!”
柳侠笑笑:“你别想恁多,俺孩儿只要好好哩,我现在不在乎别人啥。”
一家人终于可以安心的吃饺子了,可柳侠刚端起碗,一个饺子没吃下去,就听到西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这声惨叫十分短暂,就好像老母鸡半夜被黄鼠狼突然咬住了脖子时发出的声音。
柳长青还没话,柳魁、柳川、柳钰、柳凌就已经放下碗跑了出去,虽然只有一嗓子,但他们都能听得出是牛三妮儿的声音。
他们都以为柳福来家要出人命了。
不过没几分钟,几个人就轻轻松松笑着回来了,柳魁端起碗吃着饺子:“牛三妮儿可能又胡八道了,福来哥给了她几巴掌,她又想撒泼哭爹喊娘,柳淼了声‘你再敢出一点声音我现在就走,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她一下子就不敢哭了,呵呵,人要是不主贵,真没法治。”
一大家人听着收音机着话,一下热闹到十点多。
柳侠他们回到自己的窑洞,躺进被窝儿里,猫儿搂着柳侠的脖子,轻轻对他:“叔,你别不美了,牛三妮儿又不是咱家哩人,她又管不住我,我不怕她。”
柳侠从二十八那天听到柳淼和牛三妮的吵闹后一直心里都很难受,但他觉得自己掩饰的非常好,刚才柳淼跟他话时,他也表现的很轻松豁达,他没想到猫儿会有感觉,所以他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猫儿的话。
他轻轻拍着猫儿的背:“没事孩儿,只要你好好哩,叔现在是真的不在乎别人啥。”
除夕夜一场中雪把连日的大风天给赶走了,新年在阳光照耀下来临,以后的几天都是晴天,迅速融化的积雪并没有让天气更冷,阳光和残雪里,春天的气息悄然而至。
初十苏晓慧和柳葳要开学了,初七晚上,苏晓慧第一次跟个大孩子一样趴在炕沿上发愁,唉声叹气。
她不想开学,她在家的这十来天轻松愉快,柳雲和柳雷除了晚上八点半以后和吃奶,其他时间根本不用她操心,家里这么多人,这个抱一会儿那个抱一会儿一天就过去了,回到荣泽她该怎么办啊?
孙嫦娥:“其实孩儿十一个月断奶也差不多了,要不,你把俩孩儿撇家里吧,您大嫂俺俩带着,平常多贴补几个鸡蛋就出来了。”
苏晓慧舍不得还不满一岁就给孩子断奶,而且孩子在她跟前她不抱可以,真让离开她,跟挖她的心一样。
还有一点,婆婆为自己照顾孩子天经地义,妯娌之间可没有这个义务,时间长了,秀梅会愿意吗?
秀梅也替苏晓慧发愁,不过她觉得苏晓慧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两个孩子了,当然得让孩子多吃几年奶,所以她:“你再难为这几个月吧,不中等放暑假给他们搁家里,咱妈俺俩以后就能看着了,孩儿现在断奶老可怜。”
初八中午快该吃午饭的时候,柳侠他们练完字在院子里羽毛球,柳葳看到东边山路上有一个人影。
半个时后,两脚黄泥的孙玉芳被柳钰搀扶着进了家。
因为柳家岭实在太远,这一年多逢年过节都是柳钰单方去孙家沟拜访,好了孙玉芳不用来回礼,所以柳家人都没想到她会来,家里也没准备,秀梅和苏晓慧一时有点忙乱。
柳侠他们则是兴奋,成天听柳钰孙玉芳,他们一直都没见过。
孙嫦娥的父母都过世了,家里哥哥们也早就分家单过,当初孙嫦娥要嫁到柳家岭家里都不同意,娘家和她断亲很多年,所以家里孩子们从都没去过姥姥家。
等孙嫦娥和娘家关系缓和开始往来,孩子们也很少和她一起去,没有感情,去了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只有柳魁近几年因为要送孙嫦娥回去,去的稍微多些,但孙玉芳的父亲和孙嫦娥只是即将出五服的堂兄妹,并不是很亲密,柳魁去的时候也没见过孙玉芳。
孙玉芳穿着望宁时下年轻女孩子里最流行的横条纹西装式上衣,头发在后面束成马尾,还带着根颜色很浅的橙色发带箍,人很漂亮,就是和苏晓慧站在一起,精心扮过的模样反倒显得比较土气。
柳家人太多,孙玉芳开始有点拘束,但因为有熟悉的孙嫦娥坐在她身边问长问短,她又主动接过了柳雲抱着玩,所以很快就没那么不自在了
一家人对孙玉芳都很满意,姑娘熟悉起来后人挺大方,话也很实在,家里人特地让她想把准备结婚的窑洞改成啥样,她:“现在这样就中,我没见哩时候还以为咱家哩窑跟望宁附近那些人住哩窑一样,都是不大点儿,黑洞洞的哩,现在一看,咱家哩窑比俺家房子还宽敞呢,不用改也可得劲。”
望宁一带地质结构复杂多样,并不是所有的山都适合挖窑洞住,孙家沟一带就没有住窑洞的人家。
当天孙玉芳肯定是回不去了,晚上孙嫦娥陪着她住在堂屋,第二天早上她和苏晓慧、柳川、柳葳他们一起离开。
走的时候已经定,回去后她家那边找先生看结婚的好日子,柳钰过些天会去她家一趟,到时候把情况带回来,这边好做准备。
孙嫦娥特意交待了,日子最好选在后半年,因为窑洞扩建后需要干燥一段时间才能住。
柳家目前最大的一件事基本算是有着落了,一家人心里都很高兴。
猫儿是最开心的一个,花婶儿都已经正式登门拜访了,这不就意味着压床的美好时刻指日可待了吗?
送走孙玉芳回到堂屋,家伙爬上炕就围着炕桌蹦了起来,一边蹦一边喊:“压压床压压床,压来子孙满堂,压压床压压床,压来一室好儿郎……”
柳侠怕他摔着,站在炕边牵着他的一只手看着他绕着圈蹦,顺便给他助兴:“嘿嘿哈嘿嘿哈,嘿嘿嘿嘿哈……”
柳侠是正月十四那天和柳凌、柳海一起离家返校的,他几乎每次都是寝室里最后一个回来的,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这次寝室里等着他的,除了自己寝室的六个人,还有车杰。
车杰看到他时笑的那开心模样,让柳侠觉得有什么好事,果然,车杰:“我们学校期末考试数学题超级难,理科班八十五分以上的只有十八个人,我得了八十四分。”
车杰除了数学进步很大,物理也算是真正赶上来了,期末考试得了九十三分,车家一家人都对柳侠表示感谢的方式听从了詹伟的建议,从原来的算请柳侠大吃一顿改成了给钱:五十块。
顾婷的成绩柳侠和她家人都有点不清,数学四十九,物理和化学分别是五十和四十七,这个成绩比柳侠辅导她之前的考试成绩都好,但因为进步幅度实在不明显,很难就一定是柳侠辅导的结果,也可能就是顾婷自己正好蒙对的呢。
考试成绩浮动个五六分七八分还是很正常的,虽然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顾婷的数理化一直都是非常稳定的一次比一次考的差的状态。
“什么事都可能有个意外的时候,对吧?”顾婷的妈妈如是,因为车爸爸委婉的暗示希望他们能对柳侠有点表示。
顾平山没给柳侠奖金,但从他提前找到车爸爸,让他催柳侠返校后能马上开始给车杰和顾婷补课的举动看,他还是倾向于柳侠的补课有效果。
边上学边工虽然辛苦,但给生活带来的巨大改善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柳侠回来的当天虽然江城下着雨夹雪,非常阴冷,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车杰一起回家,去给他和顾婷补课了。
但柳侠要备考英语六级,他希望这次无论如何要考过去,所以,他想把车杰和归婷的课每星期减少一到两节,以车杰现在的成绩,柳侠觉得他其实已经用不着自己再辅导了。
可他和詹伟一,詹伟马上就是一连串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姨夫和顾平山本来还想让你再加一节课呢,我替你拒绝了,我爸妈也跟我姨夫,你现在已经够辛苦了,这学期你还要继续考六级,不让他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张福生也:“七儿,现在对车杰他们来,已经进入高考最后的冲锋期了,你这个时候要求减课,他们可能会觉得你是故意摆谱,想提高课时费呢。”
詹伟连忙澄清:“这个倒不会,我姨他们一家都对咱们七儿印象特别好,不会把他想成这种人的。”
毛建勇却摸着下巴:“嗯——,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是提出加薪最合适的机会啊!七儿,你可以考虑一下老大的建议哦。”
几个人一起对着毛建勇:“奸商!”
柳侠听了张福生的话,想想,这个时候提出减课,好像确实有要挟人家的嫌疑,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个事也就不再提了,而且他也觉得,和自己考六级相比,肯定是车杰和顾婷的高考要重要的多。
柳侠推不掉家庭教师的责任,只好尽力挤自己的时间,他有选择的放弃了他觉得比较容易的几门课的上课时间,去外语系那边旁听,然后再利用自己边边角角的时间,配合着詹伟他们的听课笔记,高效率的学习这几门课。
可能詹伟把柳侠的想法跟车家父母了,车家和顾家人对柳侠的态度更好了,这让柳侠原本算和他们商量一下,希望在考级前一星期暂时停课一周、自己好集中力量赴考的话也不出口了。
江城雨多,柳侠买了一把黑雨伞,风雨无阻的一周四次按时去车杰家补课。
一个星期天,柳侠补完课回来的时候正好下起了雨夹雪,他站在轮渡上,看着雨雪纷飞中烟波浩渺的长江,忽然就滋生出了一股诗人般的纤弱气质,心中涌起了一股近乎于悲怆的情绪,回到学校后,他一时激动,就给柳凌写了一封充满少年迷茫与哀愁的信。
从柳侠出生起,柳凌就不知道他居然还有多愁善感这种体质,估计是被柳侠那堆砌了好几个属于风花雪月系列成语的信给吓着了,柳凌的回信充满了自责和愧疚,深刻的检讨了自己刚考上大学时给柳侠的那封信中诸多观念的狭隘与不合时宜,鼓励柳侠以当代大学生更加开放和热情的心态自由快乐的度过大学时光。
柳凌:幺儿,离开柳家岭这几年,见识了世界的多姿多彩,才知道我当初让你到了大学后,一定要抓紧一切时间读书的想法是非常短见和狭隘的。
我因为自己的经历所限,只知道从书本里可以学到许多有用的知识,却忘记了那些知识本来是来自于哪里,如果所有的人都像我对你要求的那样,终其一生只知道蜷缩在方寸斗室里看书,恐怕我们现在也就没书可看了。
知识本就来源于广阔的世界,是前人自己在行走世界的过程中发现的自然规律和对世界的感悟,他们把这些加以总结整理就成为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书本。
古往今来,恐怕没有一个科学家是坐在屋子里一门心思读书,然后闭门造车就有了伟大的发明,先贤们的光辉思想肯定也不是每天坐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就形成了。
所以我觉得,在完成自己课业的前提下,多抽出一点时间,和朋友们一起走出校园,在大自然中享受自由和快乐,在真实的世界里历练心智充实知识,才是现在最适合你的生活和学习方式。
柳侠接到柳凌这封信已经是十天以后了,那天抽风般不期而至的少年情怀早已被他忘在了九霄云外,看完柳凌的信,他多少回忆起了一点自己写的那封信的内容,揪着自己的头发牙疼似的发表了一下感叹:“我……靠哇!”
他感觉得到柳凌的担心,所以马上就回了一封信,这封信恢复了他一贯的写作风格,每句话除了干净明了的主谓宾,其他一概没有,信的内容也很简单,老老实实地告诉柳凌他那天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想装一下深沉,现在他过的就非常快乐自由,至于从真实的世界中充实知识丰富阅历,他:
“我们寝室几位老大就能构成一个真实的世界了,我从他们那里就能学到很多知识,每天听着着云健对我不练习霹雳舞的抱怨,听着张福生写给乔嫂子的各种体裁的求爱信,听着毛建勇念叨他下一个五年赚钱计划,我觉得这就很能历练我的心脏。”
柳凌接到他这封信后放松多了,他对正在他们学校担任特邀临时军事技能教官的陈震北:“我就嘛,我家幺儿肯定是那天受了点什么意外刺激临时脆弱了一下下,不用别人管自己就能很快的恢复正常,我家幺儿的心里素质绝对不比你手下最优秀的战士差。”
陈震北:“我手下最优秀的战士就在我跟前站着呢,刚刚经历了极限地形下的动态射击强化训练,头晕眼花的还在跟我炫耀他亲爱的弟弟有多牛逼,哎我,幺儿已经十八岁成年了吧?你不用跟对待孩儿似的接到他的信赶紧就得写回信吧?”
柳凌问:“我自己都没感觉,您从哪儿看出来我头晕眼花了?别十八岁了,就是八十岁了他也是我最的弟弟,我及时给他回信是应该的,连长您有意见?”
陈震北受邀担任临时教官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柳侠的下一轮回信还没到他就已经返回部队了,否则柳侠有可能还得在柳凌信的后面看到陈震北那句“你是觉得你五哥还不够忙吗”。
抽冷子发了一回少年愁的柳侠依然过着对他而言非常正常的大学生活,现在他的大部分课余时间都贡献给了英语,每天和詹伟一起,至少要专心地学习英语两个时以上 ,同时他还保持着去外语系蹭课的习惯。
四月初的一天,他在他们班黑板上看到了公布的考级成绩:他和詹伟的六级都没过;黑德清和毛建勇、沙永和的四级都过了。
“噢嗬——”黑德清振臂欢呼:“这值得庆贺,必须得庆贺,吧,你们想吃哪家酒店,我请客,大家随便点。”
“要不,咱俩联袂?”毛建勇试探地问黑德清。
云健和詹伟同时:“想的美,你们俩一人一回,开学时你欠我们那一顿,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找你要利息呢!”
毛建勇寒假开学带了一百盒录像带,全部是英文原音的奥斯卡获奖电影,他的卖点是:没有经过国内有关部门的剪辑。
录像带一盒二十元,因为测绘大学不为学生提供录像机,毛建勇没办法证实他所的卖点真实存在,詹伟给他出主意让他找韩彤帮忙。
韩彤先拿了两盒回去自己看,三天后,他给毛建勇拿来了两千块钱,连毛建勇装录像带的大提包一块给买走了。
毛建勇数着钱对柳侠他们:“韩老师赚的没准比我还多,真看不出,韩老师道貌岸然,内心居然还挺火辣。”
鉴于除了他本人之外的219全体成员都觉得他赚的钱应该共产一部分,毛建勇只好又请了大家一顿鸿宾楼。
黑德清是趁星期天中午,去市中心最有名气的江城大酒店请的,这次,终于轮到柳侠看云健他们的笑话了:除了毛建勇,那五个人看着豪华雅间的印花地毯不都敢往上面踩。
柳侠在曾怀琛的婚礼上经历过那么一回,所以这次他没露怯。
柳侠感觉,大酒店的装饰真漂亮,菜也摆放的真精致,但味道和饭馆真没什么两样。
后来柳侠自己承认,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的知道自己没考过的时候还是挺失落的,这种心情影响了他那天的胃口。
草长莺飞四月天。
江城的四月却已经不再是春风拂面春色宜人,而是有了夏天的味道。
柳侠收到家里的来信,信里柳魁,柳雲和柳雷这个星期天被柳川和苏晓慧一起送回家了,俩家伙已经满了一岁,断奶了,柳川和苏晓慧决定他们俩以后就在老家让爷爷奶奶带。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好消息,柳川提了刑警队副队长,消息是春节前就有了,但三天前才正式宣布。
柳侠握了握拳头,心里:我就知道三哥是最能干的。
猫儿最近的信开始慢慢写的长了些。
他,他这次期中考试语文吃了八十五分,三十分的作文,他和月考时一样,吃了十六分;数学依然是一百分,年级第一。
语文老师对他,可惜了,这次两门都考八十五分以上也没用,期中考试不发奖状。
猫儿:我才不稀罕俺学校发的奖状呢,一点也没叔你给我做的好看。
对于柳雲和柳雷,猫儿的描述是:弟弟爬的可快可快,雷都是倒着爬,我把汽车放在他前面可远的地方,他看一下,转个圈,把屁股对准汽车,可快就倒爬过去了,我再让汽车跑远点,他再把屁股对准,可快就又爬过去了。
雲不好吃蒸榆钱跟槐花,每回奶奶喂到他嘴里,他都吐出来,奶奶给他炒的可香他也不吃,光好吃肉,奶奶他是老虎托生的。
最后猫儿写到:叔,今天离你放假还有七十三天,为什么你一不在家,时间就过的这么慢呢?我可想可想你啊,你想我没有?
柳侠:叔也可想你,恨不得把这最后的一年多变成一天一下过完,以后就再也不叫你每天这样等叔了。
年前那件事让柳侠清楚的知道,他以为的因为他们兄弟三人考上大学就可能会让村人对猫儿放下成见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如果那些人能正视现实,当初就不会对猫儿有那样的偏见。
清楚了这一点,柳侠心里的目标更加清晰起来。
时间进入五月,离考级的日子越来越近,在整个校园或者全中国的高校都在酝酿一场震惊世界的狂风巨浪时,柳侠依然每天穿梭在校园的各个教室和长江两岸,过着他忙碌而充实的大学时光。
他挤时间给学生会誊写了好几篇宣传稿,所以他知道最近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学生爱国运动,他也算参加了,但他不算耽误功课。
科学救国是柳侠所信奉的。
在京都看过柳凌他们的军营后,柳长青又给他们讲过一次他和战友们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很多事情,柳长青,如果当初他们有和联合国军一样的武器装备,就不会有那么战友永远地倒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柳凌暑假后阅读了很多战争类的书籍,和柳侠通信时也不止一次的起过科技在战争中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当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就是一个最直接的证据,我们国家八年艰苦的抗争,无数人付出了生命,都没能把日本人从我们的土地上赶走,美国两颗原子弹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柳侠当然知道自己学的这点知识代表不了什么科学,他一个人学好专业课对提高国家的科技水平也不会有什么帮助,但做好当下的事情,做好该做的事情,是从柳长青教给他们的基本生存常识,柳侠在无意识中坚持着。
最近,云健在考虑考托福,他在京都的同学很多都在想办法出国,云健也有这个意思,他家里人也同意了,但云健对考托福信心不足。
他想去美国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的专业和更高的文凭,而是想亲眼去看看霹雳舞的故乡是什么样的,这让寝室一众兄弟都觉得汗颜。
张福生最近高度兴奋,乔艳芳开学后两星期就回济城实习了,一周前刚刚返校,她原来是各种社团活动的活跃分子,组织能力出色,回来后就被现在学生会的学弟们拉去组织各种演讲活动,张福生则是跟着她,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柳侠他们都觉得,乔艳芳虽然不上多漂亮,但在他们学校为数不多的女生中,也算得中上姿色,肯定看不上个大心实的张福生。
可张福生却一直乐呵呵地坚持给人家献了近三年的殷勤,所写情书的总字数累计起来够一个长篇了,情诗更是写了无数,什么五言七律朦胧诗,偶尔还填首蝶恋花、满庭芳之类只需要听个名字就能让人联想到一个个凄美动人爱情故事的古词,最近更是连国外的什么十四行诗都上阵了,以至于让作文废柴柳侠都要对他产生类似于个人崇拜的情绪了。
不过,这些可以称作是张福生一个人的百花齐放的文学成果,都严严实实地存放在他自己的枕头下面和箱子底,他连拿给人家乔艳芳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让219几个兄弟都替他丢人;
他每天回到寝室就替乔艳芳他们宣传,让大家一定要参加即将到来的、表达大学生对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和利益深切忧虑的重大活动。
219的人全都决定参加,柳侠当然也不例外,两年前那一次他没能参加,到现在他还遗憾着。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柳侠和往常一样,四点五十起床,绕着操场跑了十圈,然后围着游泳池和詹伟一起读英语一个半时,他跑步回寝室去水房冲凉水澡换干净衣服,詹伟直接去餐厅占位置,柳侠冲完澡后和刚刚起床的其他几个人一起去餐厅。
吃过早饭,柳侠和黑德清、沙永和、毛建勇一起去上《地下工程测量》课,张福生、云健和詹伟去学生会商量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的事情,三个人很兴奋的让柳侠他们几个做好笔记。
柳侠他们三个人也很兴奋,如果不是今天有三大节必修课,大地那边还有一节《空间大地测量》,柳侠都想跟詹伟他们一起去看看,他即将置身其中的一场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前期是如何推动的。
所有人都隐约知道即将到来的事情,所以这一天即便是身在教室的人,其实也没心听课,下课和进餐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即将发生的事,充满兴奋和期待,校园里的气氛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
柳侠可以是热血沸腾,但上课的时候他还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注意力,并且还坚持认认真真的做笔记。
毛建勇他们几个一下课就都跑学生会去看热闹了,只剩下柳侠自己去餐厅吃晚饭,看到其他人都在扎堆热烈地讨论,而自己过一会儿就得离开充满激情的校园,去给车杰和顾婷补课,柳侠就有点泄气。
柳侠觉得自己好像脱离了集体,而且非常市侩,在其他同学都满怀热情准备为国抗争的时候,他却还在为了一节几块钱的课而纠结。
但这些心思只是柳侠一个人在餐厅和轮渡上的时候纠缠着他,一进车杰家拥挤而且热的让人窒息的房间,他马上就把心收到了车杰和顾婷拿回来的模拟试卷上,很快地浏览了一遍,又把顾婷做错的地方简单归纳了一下,动手给她出了两道综合题,让顾婷给他讲。
车杰感觉到了柳侠似乎有心事,以为他是热的很了不舒服,又不好意思请假耽误了给他们补课,就去给他端了一大杯冰镇的绿豆水过来,还问他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这让柳侠意识到到,自己还是有点跑神了,但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两个时的时间好像比平时的两天还要漫长,时间一到,柳侠一分钟也没多留,一出家属院的大门他就跑了起来,他急切地想融入到学校那激动人心的氛围中去。
轮渡上的人很少,柳侠站在船舷边,迎着江风,看着黑夜中的长江滚滚远去,他的心情远比此刻的长江水激荡澎湃,他渴望着高兴着,自己也能像书上写的那些先辈爱国学子一样,为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出一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