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燃烧的故土
半个时辰后,他们总算摸清了少年人的来历。
这孩子头脑笨笨的,完全记不起童年往事,只知道自己十二岁时,在某个夜晚昏迷在村里正家门口,村里人商议了一下,并没有将他赶出村子,而是收养在里正家里,帮衬着做些活计。
他无名无姓,便跟了里正姓李,名“石头”。
村里的人淳朴,见石头孤苦伶仃的,经常力所能及的照顾着他,平日里谁家多了吃食,都会招呼他去打一顿牙祭,哪家有了废旧的衣衫,改改补补,就送给了他御寒。
石头在村里的里正家慢慢长大了,人也渐渐懂事起来,他知道了自己吃了多少的百家饭,也知道了里正收留自己并加以照顾是多么的不容易于是他主动请缨,要与其他长工一样,帮村里人放羊。
在隔壁滩上放羊可是个苦差事,这里不比草原满地的青草,只要把牛羊一放,就可以让这些家畜们自己寻吃食去。
隔壁滩上有的只是白杨树和骆驼草,数量不多,还有其他的牧民来抢,这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这里多变的天气,特别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沙暴,一个不心,连人带牲口,全部都没命。
李石头从十二岁开始,就帮着村里人放羊,起初只是给其他人打打下,到了十四岁,便独自出去放羊了。
眼看着过了腊月,李石头就满十七岁了,这天他照例去放羊,看着天色擦黑,风刮得也越大,他就提早收拢了羊群,想快点赶回去。
行了几里地,村子的模样已经隐约看得清楚,李石头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村子里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多的火光?
他有些发愣,中的鞭子顿在半空,弄得头羊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原地呆着。
李石头凝聚起目力观察了一阵子,看不清个所以然,只是隐隐觉得村子有些不妙。
他略微思索一下,把羊群赶到一处突起的沙丘上避风,自己带上木弓,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离村子越近,他的心中越是不安。
傍晚的风迎面吹来,他隐隐闻到空气中有一些淡淡的血腥味,而且,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
他的心越跳越快,简直要跳出胸口似的。他开始狂奔起来,丝毫不顾光着脚,埋在沙子中的碎石子咯得人清痛。
离村子还有一里远的地方,他终于停住了不是因为跑不动,而是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昔日祥和的村子变成了人间地狱。
家家户户都燃起了大火,在半黑色的夜幕下格外显眼,惨叫声,叫嚣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几乎震坏了他的脑袋。
他根本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队骑兵从火光中冲出,用弯刀砍倒了一个跑出村子的村民。
借着熊熊火光,李石头能依稀辨认出,那是村子里敲更的更夫他被骑兵的坐骑拱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全身都在抽搐,挣扎着想要爬起,而骑兵却调转了马头,狞笑着将弯刀狠狠的劈在他的脖子上,红色的液体瞬间喷出,将骑兵连人带坐骑染成红色。
李石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他两只腿不自觉的颤抖着,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上。
那些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无寸铁的村民们?
李石头惊恐的看着那些还在挥舞着屠刀的骑兵们可是,他想要些什么,可是嗓子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村子里的屠杀在继续着,那些骑兵们见着活人就砍翻在地,他们将村里值钱的东西绑在马背上全部带走,又一把火将村民们住的房子烧个干净。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当李石头从噩梦一样的景象中惊觉过来时,村里两三百号居民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李石头呆呆的望着火光冲天的村寨,突然,他转身就跑。
他很害怕,但不是因为害怕才跑他只觉得不能死在这里,再不跑的唯一下场就是身首异处,变成挂在对方马头上的一颗头颅。
最起码,得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当官的在里正家里,他曾经偷眼瞧过上头派下来催缴税粮的官儿,也第一次有了官府这个概念。
既然收了百姓的粮,自然有义务保护百姓的人单纯的石头固执的这么认为着。
年幼的他在夜风中狂奔,后知后觉的悲痛感让他忍不住的抽噎着,泪水如泉涌一般,从眼眶里哗啦而下,顺着脸颊,流进了干燥的沙土里。
这是少年人的泪水,充满了苦涩与彷徨,但他的步伐却越来越坚定,虽然不知道村里人的大唐官府在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一定要去北方。
因为,北方是大唐的领土,自然会有大唐的军队李石头听村里唯一的读书先生起过大唐军队的事迹。
那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传,一个叫李靖的将军,带着大唐的男儿跃过沙漠,翻过雪山,杀了一千多里地的胡人,将唐军的旗帜插在了别国的王庭里。
那些唐军都是天兵天将?当时的李石头如是想,他在荒漠里待上一天就又累又渴,那些人怎么待上一年多还有力气杀人呢?
现在,李石头不断的告诫自己,只要一路向北,只要找到了大唐的将士,那些大唐将士们就一定能把那些作恶的骑兵都绳之以法,为死去的村民们报仇。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跑在黑色里,只见到一个白点在荒漠中缓缓的挪动。
放火的骑兵发现了他的身影这些人在村子四周查看是否还留了活口时,其中一个骑着快马的人看到的。
随即,十几个骑兵与大部队脱离开来,风驰电掣般向着李石头奔去。
“你是,有十几个骑兵过来追杀你?!”
张力忍不住出口打断李石头的话,他不是有意如此,只是,这孩子的故事委实有些匪夷所思他的潜台词很明白,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游骑兵怎么会杀不掉一个半大的孩子?
李石头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怀疑,事实上,这孩子心思单纯得紧。
他想了一下,重重的点头,“是,十几个人,追了我好久,我杀了他们其中一个,差点被追上。”
“嘶”
张力和孙猴子忍不住对望一眼,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应付十几个凶狠的游骑,对他们这种身的人而言,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个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从邸报上标出的村名来看,那里地处大非川,离这得胜堡可有将近两百里地,这孩子一路上被人追杀,干掉一个不,居然能在沙漠里独自走这么远的距离,这简直是个奇迹。
李石头见他们没有再提问,也就闭口不言刚才了一席话,他有些疲倦了,只觉得眼皮万分沉重,真想倒下去睡一会儿。
只是,张力回过神来后,觉得必须得把事情的始末再弄清楚些,因此,也不顾他倦怠的神色,仍然仔细的问道,“那一个死掉的人,你用什么法子解决的?”
李石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事情的经过,过了良久,才吐出几句话,“我在远处用羊群做诱饵,用弓箭杀了一个,当时我运气很好,他下了马,我蹲在羊群里,身子矮,他没看见,就几米远的距离,我射中了,然后其他人听到了声音赶了过来,我再射了他们几箭,都没有用,然后我没箭枝了,我用羊群做掩护,骑着死的那个人的马,向北走,他们一路追我,我就带着他们绕圈子,最后,我累了,他们也累了,然后我们碰到一场风暴,我就甩开他们了,不过,水袋和马都在风暴中弄丢了,然后我走到这里,就昏过去了。”
他的四平八稳,淡淡无奇,只是,听的人却是心惊肉跳。
要不是看到他还活生生的坐在床上,张力绝对以为对方在听天书故事。
这孩子逃脱绝非运气他的骑术和弓术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你一身武艺哪里学的?”,孙猴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猜忌,李石头听不出话中试探之意,又讷讷老实解释起来。
原来,戈壁滩上汉胡混杂,这孩子在放羊的时候,经常能碰到一些异族牧羊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大伙儿相安无事,不过,要是碰上些不讲理的,李石头因为年幼难免会吃亏。
他刚满十四岁那一年,有一次出去放羊,寻摸到了一处好的草地,正将羊群散开的时候,七八个出来放羊的胡人孩也见到了这块风水宝地,联袂将自己的羊群赶了过来,摆明了要仗着人多,将势单力孤的石头挤出去。
性格倔强的石头自然不肯将好不容易发现的草地拱相让,双方言语不和,又都是少不更事的娃娃,立刻扭打在一起,对方人多,石头立刻被掀翻在地上,吃了好几下重拳,犹自不服输的反抗着。
正在这时,一个碰巧路过此地的大唐游侠儿见到此景,见石头这个汉家子弟被异族欺负,当即出相助,将他从围攻中拉了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