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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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近十年自己都完全没有接触过物理化学这种操作,即使是初中基础的物理化学预习起来也非常吃力。

    余盈樽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两点半。把玩了一会诺基亚,开收信箱才发现自己学生时代原来跟许声平交流的比回忆里多得多。

    —那个,我物理化学复习的有问题,明天你能不能…

    一夜无眠。

    磨蹭到爸爸喊自己出门上学,余盈樽在门口穿衣镜前看着校服马尾的自己,强行挑起了嘴角做了一下微笑的表情,应答,“马上。”

    考试前大家还在教室早自习,余盈樽踩着铃响走进教室。

    桌上摆着一罐雀巢咖啡跟可乐,“你什么时候考试前也会紧张的睡不着了啊,哪里有问题我给你讲讲。”少年转着笔把笔记本跟错题本一起挪到自己桌子这边。

    “我…觉得哪里都有问题…”自暴自弃的余盈樽侧身趴在桌子上翻了几页笔记。

    …...

    少年拉开易拉罐咖啡封口递过来,叹了口气,“我在,还能有什么问题。”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一会考试我快点写你对答案吧,选择题我写卷子上你别看串了。”

    …余盈樽接过咖啡没吭声,默默地喝光了一整瓶,她承认被十几岁的许声平撩到了。

    后来自己常年独居,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解决。漫长的年岁里学会了自己跟自己言语。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讲,因为我在,所以没关系。

    许声平写的很快,大抵是为了照顾自己,故意写的很大。余盈樽抄的非常顺利,收卷铃声响起,广播通知午休时间听完假期广播就可以放学了。

    “放三天假也需要广播讲座的啊。”余盈樽一边吃饭一边吐槽。

    “你是睡太晚迷糊的吗,五一放七天啊。”许声平转身从书包里掏出可乐示意自己“你现在喝?”

    现在是2005年,现在是2005年,现在是2005年。

    重要的事情余盈樽在心里默念了三次。

    “我大概是睡成弱智了。”愣了一下点点头,从前的余盈樽无可乐不欢,后来骨折了一直被江月管着不让喝,索性戒掉了。

    砰…许声平扭开瓶盖递过来,久违的碳酸的爆裂感让余盈樽感觉到幸福。

    仰头喝掉大半瓶可乐,“嗝……我跟你讲,谁也别让我戒掉可乐了。天不生可乐,万古如长夜。”

    “你喝的这么急做什么,别让你戒了,我这不是已经成天给你买可乐呢吗。”少年有点失笑“放假一起去踏青吗,我妈跟妹妹非要喊你一起。”

    “好呀…我很想芸芸。”没有经过思考,条件反射让余盈樽先回应了。自己是真的很喜欢许声芸,自己六岁,时候开始就一直绕着自己喊樽樽姐姐。

    “你吃什么回头想好了发短信跟我就行,寒假不还一起滑雪,才两三个月没见吧,你搞得跟如隔三秋一样。”许声平有点嫌弃的吐槽。

    现在就读的初中跟学一个校舍,初三以后单独搬到山上分校。许声芸现在读三年级,对于这个时间线的余盈樽来讲只有三个月没见。

    但是实际上已经有四五年没见过了,每次时间都对不上,不是余盈樽有工作就是许声芸在国外。只有微信互相问候,跟许声芸单方面在絮絮叨叨自家哥哥的消息,本科在美国读了奇怪的历史系,研究生抓紧转了法律在英国读得,三年内读完了英国博士,得益于英国硕士一年制,许声平是同学圈里博士毕业最早的人,26岁就拿到了法学博士学位。

    在床上躺尸的余盈樽翻着自己当年的日记本。

    2004年9月5日

    去帮老师给家长的一封信,循例是他念我,午后教师办公室的阳光很好,窗帘在暑假被同学拿回家洗,忘了拿回来。他站在窗前帮我挡太阳,我一直不出顿号。每次都喊他过来帮我,然后被埋怨如果他不在怎么办。结果总是被我顶回去,反正一直是他跟我一起致家长的一封信。

    2004年11月19月

    好烦啊不想写数学作业了,想出去玩。明天去照他抄w。

    2005年1月1日

    无字,夹了一张贺卡。

    来年也要在一个高中。

    许声平。

    2005年3月3日

    初中最后一学期,上学期的排名看还是稳。

    接下来也要好好学习,跟他在一个学校。

    ……

    大多数日记都有关于许声平,他贯穿了徐盈樽大半个中学时代,直到高二下学期出国,甚至母亲还问过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国,可是两个人从来都没过在一起,徐盈樽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给许声平发短信。

    ——我就是很想芸芸嘛,我还想吃阿姨包的芸豆猪肉馅包子。

    过了一会又补发了一句。

    ——你要不要吃饼干,我给你烤。

    ——要。

    ****

    中考的学业繁忙,终于赶上五一长假,一家回奶奶家探望。

    “爸爸妈妈你们先上去吧,我去超市买点吃的。”得到许可后余盈樽开门下车往超市的方向走,不敢回头。

    从前的余盈樽是基本上不会后悔的人,一是因为选择的时候已经竭尽全力做最优选,二是因为把时间耗费在后悔上加剧痛苦,她觉得可耻。

    等她在奶奶家楼下徘徊到第三圈,把眼眶里转的眼泪蹭干净,深吸了一口气上楼敲门。

    余盈樽坐在床头,听奶奶喃喃自语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不再像以前一样拿着杂志边看边敷衍,她听得仔细,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余盈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中学时代奶奶的身体还好,可以常常下床走动。自中学后跟父母一起住,学业跟各种补习班压下来,她回奶奶家看望的次数日益减少。再后来高中,更大的压力让她无法喘息,那时候的她还没接触过跟任何人的诀别的场景,不知道最后一眼是什么概念,所以她总是忽略。她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回奶奶家,奶奶一直都在的设定。

    直到后来灵堂的最后一眼,摔火盆时候被烫伤的她感觉不到任何钝痛,洗澡时候发现水泡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这种生物迟钝起来可怕到惊人。

    ‘我很想您,再后来每个痛苦到撑不下去的时刻。我都记得您在天上看我,这么多年自觉未曾辜负过任何人,唯独不希望您对我失望。’余盈樽在心里默念。

    从见到奶奶的那一刻起,余盈樽开始不后悔这场人生重置。

    ****

    五一放假七天,第一天去奶奶家,最后一天跟许声平去踏青。

    再差也得跟以前一样,中国人的准则,来都来了,还能咋地。考上一中最坏的可能是跟从前一样,人生还在可控范围内,考不上可能就拉闸的彻底了。

    本着这种精神中间五天时间余盈樽都拿来学习了,拜多年通宵习惯所赐,复习效率还不算低。外语基本可以拿到满分,语文背背古诗词差不了多少,数理化只能重新整理一下知识体系多刷点题了,还有一个半月多中考。

    余盈樽默默地计算着自己短期内要学会多少分,然后继续低头刷题。

    假期最后一天,在妈妈意味深长的眼光中,余盈樽默默地烤饼干然后整理背包。

    “替我跟许妈妈带个好,桌上的礼盒你带走。”

    …….

    余盈樽加快了包的速度冲下楼,走到一半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转身上楼回家拎了礼盒。

    “阿姨好,这是我妈妈让我给您带的东西,总麻烦您。”

    余盈樽双手将礼盒递给驾驶位的许妈妈,然后绕上后座。

    “哎呀,你妈妈真是客气。明明是芸芸偏要见你,是我麻烦你才对。樽樽吃早饭了吗,阿姨给你包了包子,你先垫垫?”

    “阿姨我吃过了,不用管我。”前座的许声平还是把保温盒跟带着一点点温热豆奶递了过来。

    徐声芸跟自己坐后座,萝莉蹭过来抱着自己撒娇喊姐姐,盯着许声芸肉肉的脸蛋,余盈樽有点想砸车门,凭什么妹控从来没有妹妹。

    从包里拿出巧克力饼干喂给萝莉,然后戳了戳前座的许声平递过去“诺,我烤的饼干。”余盈樽有点想笑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下意识的有种摇尾巴求夸奖的状态。

    看前座的少年先喂了自己母亲一块,然后将另一块放进嘴里,“余盈樽你偷着去新东方学厨师了?好吃。”

    “学习耽误了我做厨师的天赋,我明天就去新东方念中专。”咬着豆奶吸管的余盈樽差点被呛到。

    本来欢快的气氛突然凝结了半分钟,少年的低声道,“你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