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副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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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学文的宝宝到底没有选择和简梁同一天生日, 在八月二十一日平安降生。两天后, 简梁独自一人回到钱塘,在医院里抱起了他的外甥淘淘。

    休整一晚后,简梁鼓足勇气给孟真电话,自从去年十二月孟真从他家里离开,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联系。

    这大半年里,简梁陆陆续续给孟真写过几封电邮, 也在QQ上给她留过言, 但孟真从来没回, 也不知是她没机会上网,还是选择性忽视。

    她莫测的态度, 令简梁更加不敢给她电话。

    他前所未有得心虚, 心虚到自我鄙视。

    这一次, 他已经做好了电话被拒接的准备,没想到,孟真一下子就接了起来。

    “简梁?”她在那边叫,语气很惊喜,“咦?你国内的号码?你回来啦?”

    简梁:“嗯,昨天刚到, 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工啊!”孟真那边的确很吵,她几乎是用喊的在讲电话。

    简梁问:“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

    “不用了吧!这里好乱的!”

    “把地方告诉我。”简梁,“真真,我想见你。”

    “好吧……”

    四十分钟后,简梁就站在了孟真面前。

    孟真整个暑假都在服装市场工。钱塘市服装加工厂众多, 是国内女装品牌集散地之一,拥有一个巨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客户辐射全国。

    孟真工的是一家专做少女装的工厂店,卖的都是自家衣服,孟真除了做销售,还得兼职做模特。

    因为她又白又瘦又漂亮,拍照特别上镜,老板就请她拍摄了几组照片发给外地客户做参考,订单都因此拿了不少,所以这个暑假,孟真着实赚了不少钱。

    此时,市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孟真工作的店铺里堆着满满当当的衣服,一排排陈列架上挂着展示样品,几个年轻的女店员分别接待着顾客。

    简梁静静地看着孟真,她穿着一双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身上是一件彩虹条纹宽吊带连衣裙,裙子上还挂着吊牌,正拎着两件秋装,口若悬河地给一个顾客介绍款式。

    孟真也已经看到他,冲他笑笑,示意让他等一会儿。

    简梁就去室外等,终于,孟真向老板请好假,换上自己的衣服鞋子,走到了他面前。简梁刚抽完一支烟,赶紧将烟蒂摁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孟真量着简梁。

    他穿得简单随意,灰色T恤,黑色薄棉运动裤,头发也没抹发胶,刘海就松松蓬蓬地垂在额前,看起来英俊又减龄。他的眼神依旧清澈温柔,看着她时,眼睛里有微微的笑意。

    简梁也在量孟真。

    可能是工作需要,她画了眉毛,涂着唇彩,除此以外就没别的了,一双大眼睛水润灵动,睫毛根根分明,又长又密。

    孟真对着简梁微笑:“好久不见啊,简梁,你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英国那边的工作结束了吗?”

    “还没有,休假一周。”简梁,“走吧,去车上。”

    两个人一起走到车边,孟真拉开后车门爬了上去,简梁眉头一皱,:“坐副驾驶座。”

    孟真在后排坐好,摇摇头:“人家了,副驾驶座是给女朋友或老婆坐的,别的女人不能坐。”

    简梁无奈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孟真冲他做鬼脸:“我是为你好!你又没和Fiona分手。”

    “你怎么知道?”

    “我去学文姐那儿拿录取通知书时,她告诉我的。”

    简梁沉默。

    其实,他没有对简学文实话。事实上,他与Fiona已经分手两个月了。这段感情一共维系了十个月,他们和平分手,是Fiona提出的。

    表面原因是简梁要回国工作,而Fiona不想来中国,而更深一层的原因,只有简梁自己知道。

    他暂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给家人,毕竟简学文刚生完孩子,家里算是有喜事,他不想让父母担心。简梁想等自己彻底结束在英国的所有事务后回国,再向父母坦白。

    那……要告诉孟真吗?他仔细思考过,决定还是暂时隐瞒。

    直到此时,简梁依旧认为,自己和孟真不应该、也不可以有另一种发展,那太荒唐了!所以,他不能让她再生误会。

    简梁心里叹气,只能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

    开着车,他问:“什么时候出发去申市?”

    孟真答:“再一个礼拜吧。”

    “怎么去?票买了吗?”

    “买了,大巴。”

    简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换成动车?舒服一点。”

    “不用。”

    一会儿后,简梁又问:“怎么想着去工了?”

    孟真答:“我去年暑假就开始工了。在家也没事做,对着孟耀祖,饭都吃不下。”

    去年暑假就工了?简梁心里一动,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他不敢深想,问:“耀祖上几年级了?”

    孟真嗤笑一声:“初中刚毕业,没考上高中,连职高都没考上。”

    “那他有什么算?去工吗?”

    孟真的语气极为不屑:“我管他有什么算,这是我爸妈要操心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耀祖很坏,明知道孟真要高考,周末时会故意把电视机开得很大声。孟真没有自己的房间,在家时根本没法复习,这也是她考前连着两个月周末不回家的原因之一。

    识渊走后,她与耀祖的关系降至冰点,孟真根本就懒得理这个弟弟。父母依旧会骂她,命令她做家务,她就一声不吭地做,但几乎不与他们话。

    这些事,以前都会和简梁,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想讲了。

    车行半路,孟真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脚,穿高跟鞋站了大半天,脚已经很疼。不过没办法,她的身高最终定格在1米56,高二以后就再没长过,不穿高跟鞋,气场便会弱。

    简梁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频频低头,问:“你在干吗呢?”

    “脚疼。”

    “以后别穿那么高的鞋子了。”

    孟真抬头看着他的后脑勺,没回话,扯开了话题:“哎,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三年快到期了,你是不是要回来了?”

    简梁:“差不多十二月就可以回来。”

    “那Fiona呢?”

    “……她应该不会过来。”

    孟真一愣,皱起眉:“那你们怎么办啊?又是异地恋?上次应姐姐好歹和你一个省,这个倒好,异国!你们商量过怎么解决吗?我可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大人的事儿你别瞎操心。”简梁不知为何,心里竟十分郁闷,不想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孟真撇撇嘴,问:“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医院。”

    “啊?”孟真很惊讶,“去医院干吗呀?”

    “我姐生了,你不想去看宝宝吗?”

    “哦!”孟真叫起来,扒着他的椅背,“等等等等,你找个工行停一下,我取点钱,给宝宝包红包,哪能空手去的!”

    简梁很无语:“我姐会要你的钱吗?”

    “我自己赚的!我有钱!”孟真大声,“还有欠你的钱,你给我几年时间,我全部都会还给你!你每个月给我的钱,我都记着账呢!”

    简梁真的要脑溢血了:“谁要你还钱了?!”

    孟真:“……”

    咦?怎么和严廷君反应一样的?连话都一模一样,一个字儿都不差。

    孟真靠回椅背,剥着手指甲,语气不咸不淡的:“你是有钱人,可能不在乎这点钱,但我不想欠着你。你甭了,我要还,就一定会还。”

    简梁不吭声了,心里郁闷得要死。

    车子到了医院,孟真找到一台ATM机,取出五百块钱,又在便利店买了个红包袋,不顾简梁灼灼的目光,把红包装好,又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来到简学文的病房,只有章逸磊和月嫂在,孟真去洗手间洗过手,就眉开眼笑地去抱宝宝。

    她抱孩子的姿势十分熟练,看着淘淘粉嫩嫩的脸,动来动去的手和脚丫,孟真喜欢极了:“他好可爱啊!学文姐,他叫什么名字呀?”

    简学文笑眯眯地:“大名章宥祺,名淘淘,淘气的淘。”

    她三十五岁了,差不多算高龄产妇,剖腹产后三天还有点虚弱。孟真替简学文高兴:“姐,你好幸福啊,宝宝真是太可爱了!淘淘,淘淘,我是你真真姨妈哦!……哎,简梁你也抱抱。”

    着,她把淘淘交给简梁,简梁居然有点手忙脚乱,不像抱孩子,倒像捧着一件东西。

    淘淘被他抱得不舒服,嘴一咧就哇哇大哭。简学文在病床上都看笑了,她这个弟弟啊,昨天第一回抱外甥,就把淘淘弄哭了,还被梁淑芬给骂了一顿。

    孟真赶紧又把孩子接回来,很奇妙的,她一抱,淘淘就不哭了。孟真轻轻地拍着淘淘,瞥了简梁一眼,糗他:“你怎么那么没用?连孩子都不会抱,以后怎么做爸爸啊?”

    简梁:“……”

    看着淘淘的脸蛋,孟真不由地就记起了识渊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一个这么、这么软的婴儿。她眨巴眨巴眼睛,听到简梁问:“真真,你怎么了?”

    “啊,没事。”孟真抬头冲简梁一笑,“来,你帮我和淘淘拍一张合影!”

    简梁就帮她拍了几张怀抱婴儿的照片。把淘淘交回给月嫂后,孟真把红包递给简学文:“学文姐,这是我一点心意,恭喜你做妈妈啦!”

    简学文哪里好意思收孟真的红包,连连推脱:“不行不行,真真,你还在上学,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孟真诚恳地:“学文姐,这是我自己赚的钱,你结婚的时候,我也没随礼。这一次你一定要收下,你和姐夫帮我开了三年家长会,我都还没谢谢你们呢。”

    简学文还想推脱,简梁在边上:“姐,你就收下吧,这是真真的心意。”

    弟弟发话了,简学文也就不再推辞,收下了红包。

    几个人又在病房里聊了一会儿,孟真给简学文介绍自己的育儿经验,自己从带妹妹,经验特别丰富。简梁看着她,总觉得她怪怪的,似乎特别亢奋,话很多,还一直笑。

    告别简学文和章逸磊后,他们从医院出来,简梁带孟真去吃晚饭,孟真没反对。

    简梁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回澜宇公寓,自己做饭吃?”

    孟真白他一眼,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简梁:“……”

    年轻的女孩晃晃荡荡地走在前面,身上是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热裤,露着细细的胳膊和细细的腿。她光脚夹着一双人字拖,脑后扎着松松的丸子头,斜背着一个链条包。

    大概是在服装市场待了两个多月,她身上都有老板娘的气场了。

    简梁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感慨——他知道孟真从来都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但从没像此刻这般觉得,她身上有一股野劲儿。

    像是荒野里开出的野花,不怕风吹雨,枝叶伸展得肆意又倔强。

    并且,陌生得令他感到害怕。

    简梁上前与孟真并排走,问:“那你想吃什么?”

    孟真转转眼珠,:“我想吃,我七岁那年,你带我吃的那碗大排面。”

    “啊?”

    孟真歪头看他:“那店还开着吗?”

    简梁回忆家附近的面馆:“应该没有了,这都多少年了,而且吃面条也太简单了,我请你吃顿好的吧?”

    孟真笑了:“和你开玩笑的。”又,“别麻烦了,随便吃点吧,我也不饿。”

    简梁就找到一家餐厅,点了几道菜,两个人默默地吃了一顿饭。见识过她刚才在病房里的侃侃而谈,简梁发现,此时的孟真精神又有点萎靡了,似乎兴致不高,连话都不想对他多。

    “你怎么了?”简梁关心地问,“不舒服吗?还是工作太累了?”

    孟真摇摇头,筷子拨着自己碗里的米饭:“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咱们就走吧,我想回去睡觉了。”

    结完账,走出餐厅,简梁语气温柔地:“真真,你马上要去申市了,我们又要很久不见,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想和你聊聊。”

    他想要交代她一些事情,就像以前一样,尽一个监护人该尽的责任。

    孟真却揶揄地看着他:“你这个邀请很奇怪哎,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有其他含义啊?”

    简梁无语:“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孟真坏坏地一笑:“我还期待有其他含义呢。字面上的意思?不去。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简梁心头一滞,觉得自己需要速效救心丸。

    他只能送孟真回家,孟真依旧固执地坐在后排,快要到她家时,她突然:“简梁,你答应过我,等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你就帮我实现一个梦想,你还记得吗?”

    简梁回答:“当然记得。”

    “现在还算数吗?”

    “算数啊,你和我就行。”

    孟真微笑,又问:“明天是你生日,你要和家里人过吗?”

    简梁摇头:“我姐还在医院呢,我爸妈年纪大了,不兴过这个。”

    孟真倾身向前,扒着他的椅背,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愿意让我陪你过生日吗?”

    简梁心里重重一跳,答:“愿意啊,去我家吗?”

    “不去你家!我过不会再去澜宇公寓,就永远都不会再去!”后视镜里,孟真的眼神突然变得决绝,语气也格外坚定,令简梁都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又放软语气道:“明天白天我还要上班,5点下班。6点半吧,咱们在澜宇花园的凉亭见面。”

    简梁这时候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他最后一次去那凉亭,是去找闹脾气的孟真,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因为招娣的关系,简梁后来再也没去过那个凉亭,完全不知道孟真为什么要约他去那里见面。

    他试图劝她:“凉亭?现在是夏天,蚊子很多的,又热,又没灯,换个地方吧。”

    孟真平静地:“6点半,我在凉亭等你,你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简梁:“……”

    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感觉越来越糟,他总觉得,他做错了一些事情,把孟真给弄丢了。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即将去申市上大学,这一走,山高水远,他也许再也找不回原来的她了。

    作者有话要:  明天凉亭见,简先生瑟瑟发抖,心里十万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