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共进晚餐
大年初一, 孟真跟着简梁, 陪着他的全家去和梁淑芬的娘家亲戚们团聚;
大年初二,简梁陪梁淑芬和简齐放去寺庙祈福,孟真随行。
她连着做了三天简梁的“女朋友”,演技已经炉火纯青,两个人牵着手,在寺庙里的道上慢悠悠地走, 梁淑芬在后头看得都快哭了。
晚上, 一家人在简梁父母家吃饭, 吃完后,梁淑芬给了孟真一个大红包, 孟真一摸那厚度, 一万块钱!她连忙:“阿姨, 我不能收。”
梁淑芬笑着拍拍她的手:“要收的要收的,你是个好孩子,今年第一次来我们家过年,阿姨好开心!你以后呀,要和简梁和和美美的,两个人不要吵架, 要互相尊敬,互相照顾。你和简梁在申市,简梁不懂得照顾人,你要多担待一点,他要是欺负你, 你就来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收拾他。阿姨知道简梁有很多坏毛病,不过,阿姨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阿姨相信简梁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唉……别您相信了,孟真自己也相信。
但是现在的她,真的不能给简梁太多的承诺,孟真心底有些负罪感,觉得自己很渣。
回去的车上,她把红包交给简梁,简梁:“你收着吧。”
“受之有愧。”孟真,“一万块钱呢!你妈妈要是知道我俩的事,肯定得我是个骗子。”
“你不是。”简梁,“你先留着吧,哪天我俩真在一起了,那不就省了一件事了么。”
孟真:“……”
“当然,你要是交了新的男朋友,可以还给我。”他突然变得没皮没脸,“我可以拿去买点酒,灌醉我自己,也可以拿去买块砖,拍晕我自己。”
孟真垂头丧气,她太难了。
年初三一早,简梁去外头跑,孟真在家里扫卫生,拿着吸尘器吸地板时,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女声:“你好,请问是孟真孟姐吗?”
孟真:“我是。”
对方轻笑:“孟姐你好,我是严廷君的妈妈,我叫钟励。电话是想问一下,孟姐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和我见一面,我有些话想对你。哦,你千万不要紧张,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最近严廷君情绪很差,我希望能和你沟通一下,以便我更好地开导他。”
孟真眨了眨眼睛,问:“您怎么知道我在钱塘?”
钟励呵呵一笑,:“孟姐,你坐飞机回来出机票的呀。”
“您查我?这是犯法的。”孟真心中瞬间浮起一道防御,猜测钟励到底知道多少。
“孟姐,请你体会一个妈妈的苦心。你和我们阿君分手也有大半年了吧?距离你生日时他去申市,也有五个月了,但是他一直没有缓过来,真的让我很担心。”
一直没有缓过来??
孟真懵了,她连驾照都考出来了,严廷君还没缓过来?
钟励:“我知道阿君对你一往情深,我也知道你现在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但还是要请你抽一个空,与我见一面,可以吗?”
她的态度一直很好,讲话也诚恳。虽然孟真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见她,但钟励毕竟是长辈,是严廷君的母亲,还是钱塘知名的励竞集团董事长,无论如何,她如此放低姿态想见孟真,孟真都没理由拒绝。
她同意了钟励的请求,两人约在晚上6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二楼中餐厅见面,共进晚餐。
这一天晚上,孟真原本要陪简梁去和他的高中同学唱KTV的,那里面还包括了唐靖川。孟真没办法,只好向简梁请假,晚上有事,不能陪他去了。
简梁跑步回来后刚洗过澡,拿着大毛巾擦着头发,问:“你要去哪?”
孟真不想骗他,但也不想实话,怕他会担心。
只能:“我去见个人,很抱歉不能告诉你。”
简梁点点头,心里猜测:大概是去见严廷君吧。
其实也能理解,他和应栩栩分手几年后都能复合,孟真和严廷君都是年轻的孩子,分分合合也很正常。
但心里还是酸得不行,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简梁:“那你去吧,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孟真感激他的宽容豁达,笑着:“好的!”
下午,孟真洗澡洗头,把头发吹得又顺又直,又化了一个精致的妆,穿上得体的衣服,准备出门赴约。
简梁内心复杂地看着她,寻思着要不要跟去看看,想来想去,最终还是作罢。
孟真不了,他相信她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孟真准时去到那家酒店的二楼中餐厅,钟励已经在等她了。
很意外的,她没有选择坐包厢,而是坐在一个窗边的卡座,孟真没有多想,在她对面坐下。
钟励还是印象中的样子,穿着考究,妆容得体,留着短卷发,一副精干利落的模样,看不太出已经年过五十。那双细长的眼睛妩媚又凌厉,看着人时,仿佛能看透对方的心。
她微笑着看孟真,若是陌生人,定会被这温善的笑容折服,以为这是一位多么善体人意的中年女性。孟真可不会这么想,钟董叱咤商场二十多年,这笑容只会令她背后发凉。
她礼貌地问好:“钟董,您好。”
钟励:“别叫我钟董,叫我钟阿姨就行,你和阿君是同学呀。”
孟真便也随了她的意:“钟阿姨。”
钟励亲手为孟真添茶:“孟姐,谢谢你过来,我已经点了菜了,我们边吃边聊。”
热菜一道道上来,钟励热情地为孟真介绍菜肴,都是极品食材,色香味俱全,但孟真哪里有胃口,只简单吃了几口,就不再下筷了。
“不喜欢这些菜吗?”钟励问,“要不要再点几个?”
“不用不用,我下午吃了点零食,现在不是很饿。”孟真只想钟励快点把话完,她可以早点滚蛋。
钟励也就不勉强她了,:“真是抱歉,很久以前要见一见孟姐,一直都没机会,直到如今才见。”
孟真还未答,她又继续下去,“其实,孟姐,我是见过你的吧?”
孟真:“……”
“更早以前了,在我们家附近一家餐厅,当时你是在那边工对吗?刚好服务的是我们家的包厢。”钟励一直在笑,“我这个人啊,虽然年纪大了,但记性一直很好,见到孟姐就想起来了。”
孟真:“是的,我当时在工,我从高二开始寒暑假就一直在工了,我要挣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并不丢人,她觉得钟励都知道。
钟励点点头:“孟姐,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现在的女孩,像你这么独立又坚强的,真的不多了。”
“钟阿姨您谬赞了。”
“也是因为你这么优秀,才能和我们阿君在一起这么多年。”
孟真没懂:“?”
钟励为她解释:“第一,如果你像寻常女孩那样接近阿君,阿君根本就不会喜欢你;第二,如果你像寻常女孩那样接近阿君,我也不会同意阿君与你在一起。”
孟真脸色一变。
“和你个笑话,我一直都等着你露出狐狸尾巴呢。但是直到你们分手,你的行为都令我非常赞赏,非常佩服,我真的没有看错人。”钟励掩着嘴笑,好像真的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孟真如坐针毡。
“回阿君。”钟励,“我没想到他谈一场恋爱会谈成这副模样,当然,这不是你的错,是阿君自己的问题。他太依赖你了,满脑子想着和你结婚,到现在都还幻想着要去申市开公司。我相信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和他是不可能结婚的。”
孟真点头:“是的,我很清楚。”
“我没有对他过要他与你分手,这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那么老旧,如果你依旧愿意与他在一起,我半点儿不会反对。”
钟励似是很无辜,“可是阿君不相信我,他总认为你和他提分手,是因为门当户对的原因。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那怎么抵得过两情相悦呢?我和阿君了,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不管他以后和谁结婚,他都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孟真脸上浮起了一层冷笑:“那也得我同意吧?”
“是啊,那你同意吗?”钟励期盼地看着她。
孟真:“钟阿姨,您都查过我了,您我会同意吗?”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呀!”钟励轻轻拍了一下桌面,叹气道,“阿君还是忘不掉你,总觉得与你可以和好,你还爱着他。你呢,又知道不可能和他结婚,所以你已经放弃他了。阿君浑浑噩噩过了大半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劝劝他呢?”
孟真:“我不知道。”
“我有一个办法。”钟励突然示意孟真往窗外看。
她们坐在二楼窗边,透过窗子,能看到酒店L型造型的楼里,另一边一楼的一个宴会厅。此时宴会厅里灯光大亮,窗边摆着一排自助餐食,还装饰着鲜花和罗马柱,像是在举办什么宴会。
钟励:“喏,阿君就在那儿。”
孟真心头一跳,仔细看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虽然她有点近视,但严廷君的身型实在太熟悉了,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正背对着窗子,手上拿一杯酒,独自一人站得笔直。
孟真回过头来:“钟阿姨,您是什么意思?”
“嘘……你看。”钟励又示意她,“看到那个穿银色礼服的女孩子了吗?她叫裴若怡,是钱塘另一家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的千金,今天是她二十一岁生日,这是她的生日派对。她非常喜欢阿君,但是阿君一直对她很冷淡。”
孟真看到了裴若怡,隔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出是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孩,但孟真知道自己见过她。
裴若怡在对严廷君话,不知道严廷君有没有理她,但他没有走开,拿着酒杯,一直站在那里。
孟真看了一会儿,又望向钟励:“钟阿姨,咱们得明白点吧,您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钟励:“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是这样的,我认为你给严廷君的分手理由不够充分,‘门不当户不对’这个理由太容易让我背锅了,我希望你能再给他一个明确的理由,好让他对你彻底死心。”
孟真皱眉:“比如……”
钟励一字一句地:“你不爱他了,你爱上了简梁。”
孟真瞪大眼睛:“您还知道简梁?!”
钟励咯咯直笑:“孟姐,相信我,我现在可能比你都要更了解你自己。请你原谅,我是一个母亲,阿君是我唯一的儿子,儿子到底为了谁神魂颠倒,我想搞清楚,又有能力搞清楚,我怎么会不去搞清楚呢?”
绕口令一般的话。
“春节后你就要回申市了,今天是个好机会。”钟励用下巴对着窗外努努,“我允许你去见他,和他把话清楚,叫他彻彻底底死心,好给我乖乖进公司上班。”
孟真不解地问:“您不怕毁了那位千金姐的生日宴吗?不怕搅黄了她和严廷君的姻缘吗?”
“哎呦喂!孟姐,你是明察秋毫的大律师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阿君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大姐,不可能和她结婚的嘛。”
钟励笑了一阵儿,脸色又板了起来,“我管它是谁的生日宴,谁的结婚礼!我现在要的就是我们家严廷君可以振作起来,像个二十六岁年轻人该有的样子!该上班就上班,该开会就开会,该出差就出差!不要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天天躲在家里以为全世界都欠着他了!我看到他那副死样子,都快得脑梗!”
孟真冷着脸:“那要是我拒绝呢?我不想再伤害他一次,您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好起来的。”
“你不会拒绝的。第一,你和我一样,希望严廷君能振作。第二嘛……”钟励自信地一笑,“你有爸爸妈妈,你不会希望我把你的行踪告诉他们吧?你还有一个亲妹妹,在嘉城,她的家庭可还不知道她已经得知了事实真相。哦,还有一个人,他叫陈志安,他去年出狱了,正在满世界找你们家人呢,可能你都不知道,你爸妈因为他已经搬家了,你妈妈都躲回老家去了。你想让陈志安知道你在哪儿吗?”
孟真咬牙:“您威胁我?”
“不,我是在帮你。”钟励诚恳地看着她,“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成功服了严廷君,我就帮你搞定陈志安,保证他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哪怕你从他面前走过,他都能当做不认识你。”
这真是一个极具诱惑的交换条件了。
孟真在思考。
“需要考验你的演技哦,可千万不要让阿君看穿了。”钟励给她鼓劲,“孟姐,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孟真:“好,我答应你,但是有什么不良后果,比如搞砸了那位千金姐的生日宴,我可不负责。”
钟励挥挥手:“放心放心,他们家也就这么回事,我也不是很看得上。”
孟真看着钟励,这时候精神突然放松了一些,问:“钟阿姨,您有没有想过,我这么平凡渺的一个人,严廷君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钟励摊手:“爱情是没有理由的。”
“不是的,其实我已经发现了。”孟真,“您没发现吗?我和您身型有些像,都是个子,骨架,脸。而且,我和您性格也有点像,非常要强,特别固执,都希望得到世人的认可。还有比较特别的一点,我们对娘家人都很狠心,该抛弃的,都舍得抛弃。”
钟励一愣,嘴角扯了一下:“阿君居然连这种事都告诉你?”
“是的,其实,他对我过很多您的事。”孟真的神情不卑不亢的,“钟阿姨,他抗拒您,却被我吸引,您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钟励若有所思。
孟真慢慢地讲述着:“我和严廷君被彼此吸引,是因为我当时太缺爱了,而他,似乎比我还要缺爱。在人群里找到这么一个人,我们两个都心疼对方,于是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对方。”
“您或许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但我觉得您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当然了,我没资格对您这些,因为我的母亲比起您来,糟糕百倍。”
“严廷君其实从都想得到您的爱,但一直都没如愿,他对我过,您从没有给他过过生日,大概连他生日是几月几号都记不得了。他还过,他记事后就没吃过您做的饭,他都不知道别人家的妈妈是怎么对孩子的。他在老家的学校被人欺负,您也不在他身边,从黎城来到钱塘,您几乎不管他,只会给他钱,偶尔见到他,您就只会骂他。”
钟励已经僵住了,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运筹帷幄的笑容。
孟真:“我和他提分手,严廷君对我,他时候崇拜的大哥,还有一直照顾他的谢叔,都在黎城了,我也不要他了,还有其拉,他从养着的一条狗,死了,他认为全世界都抛弃他了。我很纳闷,您和叔叔都健在啊!为什么他不能从家庭里得到失恋的安慰与温暖呢?”
钟励:“……”
“我会按照您的,去劝劝他。但我真的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很可能再伤害他一次。其实您可以有其他的办法让他振作的,比如,为他过一次生日,给他做一顿热饭,让他知道,他也是有妈妈的孩子。就算失恋了,女朋友不要他了,妈妈还是深爱着他的,您对吗?”
钟励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她右手抵着额角,不再是那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更像一个普通的、为子女操心的中年妇女。她有些疲惫地:“孟姐,谢谢你对我这些。我承认,这些年,我的确忽略了阿君。”
孟真点点头,站起身准备去执行任务了。
钟励又叫住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卖掉黎城的老宅吗?”
孟真站住脚,摇头。
钟励抬头望向孟真:“老宅放着一定是保值的,而且会越来越值钱,那样子的房子,以后根本不会再被批准修建。当年,我花几十万就能把老宅所有的产权收回手里,但是我不愿意,我一定要卖掉它。”
孟真准备听钟励的解释。
钟励笑笑:“因为阿君是一个习惯活在回忆里的人,相信你也发现了,他非常非常念旧,不喜欢往前看。而我,是一个只喜欢往前看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回忆过去。老宅不卖,他一放寒暑假就往黎城跑,大学毕业搞不好都要跑那边去定居,所以我必须要狠下心,切断他的回忆。”
孟真问:“您就不怕伤害他吗?明明劝一下就能劝住的。”
“你和他分手时,不怕伤害他吗?我和你有什么两样?”钟励哈哈哈地笑了,笑了一阵子后,,“孟姐,告诉你一个秘密,连阿君都不知道的、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孟真有点好奇:“您。”
“我改过名。”
孟真:“?”
“原来,我名字里的li是美丽的丽,嫁给阿君爸爸那一年,我执意改了名,改成了励志的励。”
钟励缓缓地着,像是在回忆往事,“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人生目标就已经确立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去追寻我想要的东西。父母不行,丈夫不行,孩子也不行。”
孟真心想:这可真够狠心的。
“不过,阿君出生的时候,看着他的脸蛋,和我那么像,我还是很感动的。那时候我就想,阿君啊,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妈妈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他念学的时候,我回黎城,阿君就粘着我,和我特别亲。我告诉他,你再等等妈妈,等妈妈在钱塘站稳脚跟,就把你接过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阿君就哭,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
“等到我终于可以实现诺言的那一天,我才发现,我的阿君已经长大了,他再也不会缠着我哭着闹着要买糖了,他只会把房门一关,我都不知道他在里头干什么。”
“他的生日,是1989年五月七号,下午3点26分。我疼了一天一夜,顺产生下的阿君,出生时,他只有5斤7两,猫那么大。”
钟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孟真的眼神已经变得很柔,“这世上是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的。孟姐,我很爱阿君,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再次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你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因为阿君,我都想请你到我公司法务部工作,给你一个更大的平台,我真的非常非常欣赏你。”
孟真心里五味杂陈,与钟励告辞后,快步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