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女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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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梁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孟真正瘫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刷手机, 桌面上摆着一堆张拿来的饼干坚果,但她并没吃,只开了一罐冰可乐。

    看到她那副没骨头的坐相,简梁就乐了:“你真的是在家待久了,跑我这儿来葛优瘫。”

    孟真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到他脸上:“你也没要让我好好扮一下过来呀,要装个职场精英, 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简梁失笑, 把她拉起来, 孟真问:“要去吃饭了吗?”

    “没有,一会儿再去。”他坐到椅子上, 又把孟真摁到自己大腿上, “正好你在, 给你看个东西。”

    “看什么?”

    简梁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孟真看到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叫《女孩子们》,他双击播放:“不是正片,只是一段预告片。”

    视频的开始,是一双快速奔跑的脚。

    镜头晃荡着跟随这双脚, 跑在泥泞的山路上,山路没有台阶,路边只有杂草、碎石和一晃而过的树木,背景音没有音乐,只有一个人重重的喘息声:“呼呵……呼呵……呼呵……”

    这双脚穿着一双脏污的球鞋, 已经看不出图案和颜色,裤子是深色的,裤脚偏长,被脚的主人挽起了几层,只露出一段细细的脚踝,没穿袜子。

    “呼呵……呼呵……呼呵……”

    跑过了一座木桥,又跑过一段土路,上坡,下坡……镜头前方终于能看到几座灰扑扑的平房,镜头缓缓抬起,脚的主人渐渐显出全貌,那是一个女孩子的背影,枯黄的头发扎了个马尾,身后背着一个红色书包。

    她跑向的那幢房子门口,静悄悄地竖着一面国旗,孟真知道,那是一所学校。

    镜头一转,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正面特写,停留不足半秒,又换成了另一个女孩,接着又换成另一个,总共闪过了十几次,画面终于停顿下来。

    因为时间太快,孟真还记不住女孩们各自的五官,一时也分辨不清年龄,但感觉最开始见到的女孩都比较,到了后来,年龄就越来越大。

    这时屏幕全黑,缓缓浮出几行字来:

    人生有很多分岔路口可以选择。

    但有些人,在起点线上就已经落后了。

    就因为,她们是女孩。

    后面的镜头,是最开始那个背着书包翻山越岭去上学的女孩,一步一步地爬到山峰处,她静静站着,只留给镜头一个瘦弱的背影。

    镜头渐渐拉远,直至升上天空,孟真知道那是无人机拍摄,山川河流、村庄农田在镜头里一览无遗,那女孩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渺,直至再也看不清。

    屏幕上出现了几个手写体大字——女孩子们

    很短的一段预告片,孟真看完了,转头看向简梁,眼神里带着疑问。

    简梁微笑:“不要告诉我你猜不到这是什么?”

    孟真问:“纪录片?”

    “对。”

    “你们公司拍的?”

    “是。”

    “什么时候拍的呀?”

    简梁捏捏她的脸:“你果然是个门外汉,纪录片,哪有什么时候拍的这种法,这片子从13年跟拍到现在,五年整了。”

    孟真好惊讶:“五年?”

    “对,公司成立后没几个月我就开始做这个项目了,团队跑了好多地方,挑选出四个跟拍对象。”简梁又开文件夹里的一些视频素材给她看,“你别看刚才闪过了十几二十个女孩的脸,其实就只有四个女孩,从13年到今年,团队每年都会去跟拍,集数也只有三集或四集。正片现在在制作中,年底前可以上线播放。”

    他从没有对孟真过这件事。

    孟真看着他新开的视频素材,:“给我这几个女孩吧。”

    “好。”

    第一个女孩叫晓阳,2013年时十一岁,上学五年级。

    晓阳生长在一个贫穷的农村,她的母亲是父亲买回家的媳妇,生了两个女孩,晓阳是妹妹。

    据村民,因为没生出儿子,晓阳母亲在家经常被,终于在她六岁那年冒死离家,再也没回来过。

    爷爷奶奶嫌晓阳姐妹是女孩,不愿意照顾她们,爸爸又要外出工,所以晓阳和姐姐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地生活着,节目组跟拍她时,她和大两岁的姐姐已经相依为命五年。

    2015年,晓阳的姐姐初三没念完就辍了学,跟着老乡出门工。晓阳被叔叔接回家照顾,叔叔家条件也不好,晓阳时常挨饿,还要做喂猪、砍柴之类的家务,久而久之,她原本排名中上的成绩保不住了,直线掉到全班垫底。

    2016年的采访中,跟拍的记者阿姨问她:“晓阳,初中毕业后你算继续上学吗?”

    晓阳直愣愣地看着镜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摇头道:“我现在就不想上学了。”

    2017年,团队赶到晓阳家时,发现她已经退学了,是去外省投靠姐姐。

    团队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再次联系上晓阳,并赶去她工的城市跟拍她。十五岁的晓阳在一家私人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作,月薪两、三千,她还是个半大孩子,对着记者阿姨时笑容很青涩,到自己辍学,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一年后,也就是几个月前,团队再找到她时,她已经完全变成另一副样子——她在夜总会上班了。

    看到化着浓妆、穿着劣质低胸裙、手里叼着香烟的晓阳,记者阿姨都不知该怎么和她聊天。晓阳倒是无所谓,翘着二郎腿对着镜头:“我现在挺好的,每个月赚得比以前多多了。”

    那笑容是混不吝的,再也看不出她真实的年纪。

    因为审查缘故,正片里不会有她工作内容的呈现,但谁都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第二个女孩叫莲莲,2013年时十二岁,学刚毕业。

    莲莲长得很清秀,但成绩不太好,有些厌学。她在老家长到六岁,被父母接到工的城市上学,下面还有一个一直跟着爸妈生活的弟弟。

    可想而知,她和父母不亲,性格沉默寡言不讨喜,在学校里,因为长相突出和不合群时不时地被人欺负、骚扰,学毕业后就不肯再上学了。记者阿姨苦口婆心劝了她好久,她才勉勉强强去上初中。

    可是2014年去拍摄时,莲莲已经自作主张退了学。

    她不肯告诉记者阿姨自己在做什么,但吃穿用度显然不是父母给的。一个才十三岁的女孩子,成天就在社会上混。

    2015年她失联。

    直到2016年,她主动联系记者阿姨,自己现在在西北的一个县城生活。女记者带着团队跑去见她,震惊地发现,她怀孕了。

    莲莲她交了男朋友,但死活不肯那人是谁。她挺着大肚子,嬉皮笑脸地问记者阿姨采访是不是应该有钱拿,要给自己孩子攒奶粉钱。

    2018年,十七岁的莲莲已经是一个少女妈妈,她再也不是那个清秀可人的女孩了,此时面皮粗糙,身材发胖,留着一头油腻的短发,抱着儿子与其他带孩子的年轻妈妈们聊天。

    记者阿姨问她以后的算,莲莲:“我男人了,再生两个孩子,就接我去他那边工。”

    “那孩子呢?”

    “公婆会管的,我们这儿都这样。”

    记者阿姨问:“你后悔吗?”

    莲莲的表情凝滞了片刻,最终呵呵呵地讪笑起来,:“后悔啥?我们这儿都这样。”

    第三个女孩叫月琴,是个典型的留守儿童,2013年时十四岁,上初一。她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留在老家。

    她成绩优秀,父母同意她上初中,可是2015年初中毕业时,她考上了县里的高中,父母却不同意她继续上学了,因为供不起三个孩上学,让她去工帮弟弟挣学费。

    视频里,十六岁的月琴对着镜头默默地哭泣,记者阿姨温柔地问月琴:“你想上学吗?”

    月琴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但眼泪却又滚出了眼眶,她抬起黝黑粗糙的手背抹掉眼泪,很低很低地垂下了头,只能看到两个单薄的肩膀不停抖动。

    屏幕前的孟真心揪得紧紧的。

    简梁:“我们其实不应该过多干涉被跟拍者监护人的行为,毕竟九年制义务教育他们做到了。但这个女孩,成绩非常好,我们就还是做了点工作,帮她争取到县里的高中减免学杂费,她又承诺会在寒暑假留在县里工,她父母才松了口。”

    2018年,十九岁的月琴顺利参加高考,考上了外省的一本大学。她把录取通知书拿给记者阿姨看,露出农村女孩特有的羞涩笑容。

    她的大学学费将申请助学贷款,生活费则靠工和争取奖学金来解决,记者阿姨问她:“月琴,你高兴吗?”

    月琴点点头,手指绞着衣摆前襟,声:“高兴。”

    她个头特别瘦,上高中时为了省钱,经常就是米饭就着咸菜过日子,十九岁的大姑娘身高才1米5出头,整个人面黄肌瘦,头发一点光泽都没有,但那双眼睛却闪着明亮的光。

    最后一个女孩,情况最复杂。

    她叫菲,2013年时只有九岁。

    菲的父亲吸毒多年,在跟拍开始前就死了,她的母亲有精神病,没法照顾她,家里亲戚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谁都不愿意领养她,所以她五岁时就被送进了福利院,又在六岁时被一户城里的人家收养。

    但那并不是一个好归宿,菲常年被养父母家暴,是家里的出气筒,得最厉害时,肋骨断了三根,臂骨也被骨折,浑身都是伤,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13年团队选定她为跟拍对象时,她已经又回到了福利院,整个人就像是流失了生命力的一棵枯草,极度胆、敏感、沉默,还容易情绪崩溃。

    记者阿姨帮菲请了心理医生展开治疗,两年后,十一岁的女孩子终于正常了一些,在学念四年级,成绩虽然一般,但日常社交已经没有问题。

    2018年,菲十四岁,学毕业。

    所有人都觉得她会去上初中,但谁都没想到的是,七月初,她留下一封信,孤身一人离开了福利院。

    “人找到了吗?”孟真急问。

    简梁摇头:“没有。”

    叹一口气,他又,“菲在信里留下一个讯息,就是她在被养父母收养期间,疑似被养父性/侵。我们已经报警了,但不知后续会如何,所以关于菲的内容,正片里要么整个删除,要么只留下一部分,这个还要看审核。”

    孟真很想不通:“为什么你们选出来的这些女孩,都这么惨啊?是谁比较惨你们才会选谁来拍吗?”

    简梁纠正她:“首先,刚开始跟拍的时候肯定会选择家庭背景比较有代表性的;第二,除了月琴,其他几个女孩我们都没有去干涉她们的生活,只是客观地记录。第三,她们不是最惨的,比她们更惨的女孩子比比皆是。有些犯罪了,有些被拐卖了,有些自杀了,有些被杀了,我们还采访了一些基层的警务机构,知道对于年轻女性的犯罪永远是高发的。”

    孟真很久都没有话。

    简梁逐一关掉文件夹,就在关掉预告片的文件夹时,孟真问:“预告片里的那个女孩,是谁?”

    “是月琴。”

    简梁知道她想什么,干脆告诉她,“因为我们的干预,月琴的人生才有了转机,那也是因为她自己有一颗很强烈的求学心。但我们不可能强硬地去帮助每一个女孩,像是晓阳,刚认识她时,她成绩挺好的,初中就开始往下掉,厌学逃学,我们想帮都帮不了。”

    孟真:“……”

    简梁:“项目启动时,我们完全无法预测这四个女孩将来的人生走向,我们当时开过会,只要她们自己想念书,那我们一定会资助,哪怕四个女孩最后结果都一样,导致片子毫无可看性,我们也认!但事实是这是奢望,她们像是用实际行动来给这片子写了个跌宕起伏的剧本。可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要这戏剧性,我希望她们每一个人都能和月琴一样,不要放弃自己。”

    孟真低下头,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她的眼角是红的:“你拍这个,是因为我吗?”

    “是。”简梁与她额头相抵,“十几年前,我通过一些机构资助过几个女孩上学,但那是杯水车薪。从英国回来后,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更多人关注到底层家庭女孩子们糟糕的生活状态,所以在单干以后,我就开始了这个项目。”

    他看着孟真的眼睛,“原本,是想要拍得更励志更热血一些的,想看女孩们逆袭,想看她们变得更好,很可惜,我们无法掌控她们的人生。真真,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女孩,并不太多。”

    孟真没做声。

    “现在的环境已经好了许多,人的观念也改善了许多。”

    “但女孩们不公平的遭遇依旧存在,没看到,不代表没发生。”

    “总要有人做这件事的。”

    完,他发出了低低的叹息,孟真环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浅啄着他的嘴唇:“谢谢你,简梁,谢谢你做了这些。”

    ——

    八月中旬,孟真帮大佬代理的官司开庭审判。

    简梁公司里那群员工嘴里的“纯天然大眼萌妹”孟真同学,在法庭上可不是清纯萝莉型的模样。

    她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化着淡妆,身穿得体的黑色西服套装裙,脚蹬高跟鞋,与大佬一起等待判决结果。

    这场官司历时数月,开庭好多次,终于在这一刻等到了最终胜诉的好消息。大佬激动地握了握拳,被告那边则一个个面色沉郁,孟真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维持着一个专业律师处变不惊的职业素养。

    收拾卷宗准备离开时,三十多岁的大佬笑得嘴都合不拢,对孟真:“孟律师,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可真厉害!范律师你现在单干了,你有没有想法给我们做长期法律顾问啊?”

    孟真微笑:“可以啊,我到时发个合同范本给你看看。”

    两人一起走出法院,外面骄阳似火,孟真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着米色无袖衬衫,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大佬指着自己那辆亮闪闪的法拉利,狗腿地问:“孟律师,你去哪儿?我送你啊。”

    “谢谢,不用啦,我先生来接我了。”着,她就指向停车场里那辆黑色SUV,简梁正下车走过来。

    大佬一看对方那身高、外形和气质,顿时有点萎,但一看对方的车,又觉得不过如此,当即潇洒地挥手:“行,那你慢走,我们再联系。”

    孟真与他告别,走到简梁面前,悄悄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三十多万律师费到手了呦!^_^

    “哇!厉害啊孟律师。”简梁揽住她的肩,“看来我真的不用那么拼了,咱家以后靠你就行了。”

    孟真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

    走到车前,简梁看着那辆法拉利轰着油门扬长而去,拍拍自己车门:“老婆,咱家这辆车年份也久了,十多年了,我想换辆新车,不如你也一起买一辆吧。反正新房子买了两个车位,够停。”

    孟真点头道:“行啊,是该买辆车了,就当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半个月后,简梁和孟真各得一辆新车。简梁依旧是一辆黑色大车,比之前那辆升了一个档,孟真则选了一辆二十多万的白色车。

    车子拿到后,她立刻开始内饰扮,在挡风玻璃前粘了两个木马,一个上面刻着“JL”,一个刻着“MZ”。

    每次简梁坐她的车,一开起来,就看到两个木马在那儿摇头晃脑,“JL”是一张呆滞脸,“MZ”却笑得萌萌哒。

    简梁表示不开心:“你就不能把我这个马弄得好看一点吗?看着傻乎乎的。”

    孟真笑:“这两个最可爱了!还有两款,一款是哭包,一款是Cool Guy,你是哭包还是Cool Guy?”

    简梁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我是Cool Guy。”

    “我反对。”孟真哈哈大笑,“就算你那些员工觉得你是Cool Guy,反正在我这儿,你永远都不是!”

    简梁:“……”

    2018年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三,天气晴。

    简梁和孟真暂别申市回到钱塘,进行了结婚登记。

    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简梁也不顾是在人来人往的民政局大厅,一把抱住孟真,低头就吻了下去。

    “简太太。”他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真不容易啊,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你活该,谁叫你那时候拒绝我的!”孟真糗他,“我十七岁时就要嫁给你了,你自己不让!”

    “我错了。”简梁抱紧她,“差点就错过你了,不过还好,总算是又把你给捉了回来。”

    孟真喜滋滋地看着手里结婚证上的结婚照,两个人穿着那件绣着名字的白色翻领T,简梁笑得可真开心!她也一样,怎么会那么开心呢?

    看看身边高大的男人,想着这辈子就要和他一起往下走了,孟真心里只觉得甜蜜、幸福又满足。

    婚礼的一切事宜都准备得很充分了,十月三日,不同的客人们纷纷从不同的地方赶到钱塘,孟真和简梁又是接机,又是接高铁,忙得不亦乐乎。

    陈熙琳是最晚到的一个,她和傅熠开车到达酒店时已是傍晚5点。在酒店里办好入住,傅熠拖着她去二楼中餐厅,走到一个包厢门口时,陈熙琳渐渐停下脚步。

    傅熠看着她,问:“怎么了?”

    陈熙琳垂下眼眸,声:“熠,我害怕。”

    傅熠一下子就抱住了她,:“不要害怕,熙琳,里面的人,都是你的家人啊。”

    “可……可我不认识他们啊。”陈熙琳心情十分复杂,她可以接受孟真,因为那像是老天的旨意,可现在呢?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包厢里的其他人,真是太害怕了!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面对这样的场面呢?

    傅熠理解她的纠结,:“熙琳,如果你真的不想见他们,我就带你走,没事的。反正婚礼那天也要见,那天人多,不会尴尬,你就把自己当成新娘子的同学就行了,我相信孟真他们会理解的。”

    陈熙琳想了想,摇了摇头:“要是不想见,我就不来了,现在来都来了,就不能逃。”

    她握拳给自己气:“我要像孟真那么勇敢,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着,她便拉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里是一桌子人,陈熙琳看过去,上首位是简梁和孟真,孟真的身边坐着一女一男,像是一对儿,他们是谁呢?

    那个女人已经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陈熙琳慌得收回视线,又看向这一女一男身边的一个男孩子。

    他好年轻,比傅熠都,二十左右的样子,长得清爽又帅气,看着她时,眼睛笑得弯了起来,牙齿雪白,还向着她招了招手。

    简梁的身边坐着一个更年轻的姑娘,那是陈熙琳在节目里见过的Taysia,也就是孟识渊,坐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姐姐Kate和一个中年外国男人,像是Kate的先生。

    剩下两个空位,不用,就是她和傅熠的。

    孟真起身,跑着过来拉住陈熙琳,向着桌边的人隆重介绍:“各位,这是我和孟欢的亲妹妹,知博和识渊的亲姐姐,咱家的老六,陈熙琳!”

    居然响起掌声,陈熙琳紧张极了,傅熠紧紧地牵住她的手。

    简梁负责为Taysia和Kate夫妻翻译,听完后,Taysia激动地跳了起来,跑过来就一把抱住了陈熙琳:“Oh,My god!我亲爱的姐姐!”

    陈熙琳有些不知所措,但只愣了一会儿,也抬手抱住了面前十六岁的少女。

    孟真在旁边笑道:“你别惊讶,我们刚才每一个人都享受过Taysia爱的拥抱啦。”

    松开怀抱,陈熙琳抬头量Taysia,用英语:“Taysia,你好高啊!”

    孟真:“……”

    Taysia是家里最高挑的女孩子,比陈熙琳都高6厘米,身高1米72,相对比,孟真和孟欢便显得十分可怜,时候的营养实在太差了,硬生生把大高个儿的基因给浪费了。

    孟真拉着陈熙琳,把孟欢、知博、林玉生、Kate和丈夫Louise一一介绍给她,又向大家介绍了傅熠。傅熠坐在知博身边,向着知博招呼:“嗨,你好。”

    知博笑着指指自己耳朵,又摇摇手,示意自己听不见,拿出手机给他字:【姐夫,我是聋哑人,你可以和我话,我能看唇语,我就用手机给你字。】

    傅熠倒没有被他是聋哑人惊到,他感到震撼的是开头那两个字:姐夫。

    一瞬间就对知博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孩儿叫他姐夫呢!孟真和简梁都没叫过他“妹夫”,都是喊的“傅”!

    哈哈哈哈哈哈……傅熠扬眉吐气,看向陈熙琳时,眼睛炯炯有神,笑得邪魅狂狷。

    陈熙琳:“???”

    吃错药了吗?

    这是孟家的家宴,简梁用相当高的规格来宴请来自四方的亲人们,Kate和Louise吃到如此奢华精致的中国美食,赞不绝口。Taysia非常活泼,奈何中文太差,只能与简梁、陈熙琳聊天,这两个人英文都很好,让她觉得好亲近。

    简梁很会照顾人,用公筷把Taysia喜欢的菜夹到她盘子里,问她:“你还记得我吗?你的时候,经常会去我家玩,在我家吃饭、睡午觉、玩积木,我还会把你抱起来飞高高。”

    Taysia笑得趴在了桌上,摇头:“对不起,Lester,我真的不记得了。”

    简梁又指指孟真:“但你记得你的姐姐。”

    Taysia:“是的,我记得我姐姐,因为一直是她在照顾我。其实……我还记得一个哥哥,只是印象特别模糊,我记得他长得很英俊,头发有点长。”

    简梁:“……”

    孟真在和孟欢话,没听到,听到了也听不懂。简梁咳嗽了一声,轻声:“Taysia,嗯……关于这个哥哥,以后有机会,我会和你细。不过现在,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要聊他?”

    Taysia好奇地问:“为什么?”

    简梁忍住笑:“因为那个哥哥是你姐姐的前男友。”

    “哦——”Taysia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又感到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Lester,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让你生气了请你原谅我!”

    “没事没事,我不会生气。”

    孟真转过头来:“你俩什么呢?”

    简梁和Taysia立刻正襟危坐,一起朝着她笑:“Nothing!”

    孟真皱起眉:“……”

    很可疑哦!

    孟欢作为在座的孟家姐弟五个里,最大的姐姐,看着弟弟妹妹们聚在一起吃饭,饶是她的性格内敛淡然,这时候心里也是起伏得厉害。

    他们五姐弟,分散在四个不同的城市,甚至还有国外。而家里其他人呢?铃兰,耀祖,耀宗,还有爸妈,孟欢已经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两年前在老家,听完林玉生听来的消息,孟欢曾经问他,自己是否很不孝?

    林玉生像听了天大的笑话,:“欢儿,你要搞明白,你爸想把你卖了去做姐啊!你现在每个月还给他钱,帮他把知博养得这么大,供他上大学。你自己,到底是你不孝,还是他不义?”

    孟欢纠结地:“但他们到底是我爸妈。”

    关于这个问题,孟真比她想得开,她:“我没有对他们不管不顾,至今问心无愧。简梁过好几次愿意陪我去找他们,但我没同意。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不想让他们再来影响我的生活。我无所谓别人我孝不孝顺,我只记得那些对我好的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不好,下地狱我也管不着。”

    吃完饭,众人离开中餐厅,他们都住在这家酒店,准备上楼休息。

    简梁突然:“孟家的弟弟妹妹们,我给你们拍个合影吧。”

    他特地带着单反相机,孟真一听就同意,把姐弟几个拉过来,:“咱们按年龄排!”

    于是,从左往右,第一个是孟欢,第二个是孟真,第三个是陈熙琳,第四个是知博,最后是妹识渊。

    傅熠在边上“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五个人,就像一条波浪线!”

    位于波浪线谷底的孟真同学非常不开心,低头看孟欢的鞋,不满道:“欢儿!你今天怎么还穿高跟鞋?”

    孟欢有点难为情,:“谁叫你自己不穿的呀,我看节目就知道识渊好高嘛,就不想显得自己太矮。”

    只有孟真傻乎乎地穿了一双平底鞋,没办法,她干脆踮起脚,右手挽住孟欢,左手挽住陈熙琳,五个人站在一起合影。

    简梁端起相机喊:“一,二,三!西瓜甜不甜?”

    “甜!”

    咔擦!

    简梁把照片发到孟真的家族群,这个群是在餐桌上新建的,群名叫:欢乐孟家

    群成员包括孟家五个姐弟妹,以及他们的家属,连傅熠都荣幸地被拉了进去。

    孟真是群主,这辈子拥有了自己第一个家族群,看着简梁发在群里的照片,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是二十多年来,孟家姐弟妹凑得最齐的一张合影。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孟家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凑齐了。

    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是无法挽回的。

    有些人,虽然与你有至亲血缘,也是不值得被惦记的。

    中国人讲究大团圆的结局,冰释前嫌,破镜重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百善孝为先……但在孟真和她的五个姐弟这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成立。

    只需要记住那些教会你“爱”与“善”的人,记住他们,就行了。

    【第六卷完】

    作者有话要:  开头的女孩子们纪录片本来是昨天那章的,但那样那章就太长了,没想到落到今天还是很长,算是二合一吧,不拆分了。

    明天尾声大结局,正文完结。

    番外可能不会日更掉落,会有配角番外,大家看标题酌情订阅,如果是自动订阅的伙伴,明天可以取消自动订阅了,谢谢。

    注:严的CP不会安排识渊,那只是普通对话,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