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藏不住爱
19.
阮棉看着程蓁蓁像个懵懂少女一样陪李励冬站在窗边,两人有有笑,好似有不完的话,好似他们还有好多时光可以消耗。
而她呢?
何时才能和心上人在窗边站一站?
阮棉忽然觉得好笑,脚步加快,朝超市走去,却不心撞上一个人的胸膛,她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来。
傅希礼的笑隐匿在眼底,在夜色下他的神情变得格外温柔,“走那么快做什么?”
阮棉笑笑,“去超市买东西。”
“我陪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
自从告白被傅希礼拒绝以后,阮棉就尽量控制着自己想要扰他的情绪。
怕惹人嫌。
傅希礼将手揣进校服兜里,“走吧,反正我回宿舍也没事。”
“哦。”
通往超市的路狭窄逼仄,只够两个人并肩行走,阮棉动作故意迟缓一秒,想要和傅希礼拉开距离,却没发现这样刻意的躲避更加伤人。
傅希礼忽然停住,转身看向她,夜风拂过两旁的树,发出沙沙的声音,遮挡住了他紧张的呼吸声。
“阮棉,你可以不用这么为难的。”傅希礼话语里满是无奈。
道外面就是操场,许是有男生在篮球,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阮棉脸上的笑容却一丝丝抽离,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傻愣地站在他面前。
那天,他们没有再话。
直到阮棉走进宿舍,傅希礼才松开手心,一根项链从手中滑落在地,吊坠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光,像极了她唇边的笑。
他弯腰将项链捡起来,一阵风吹过,一种刺骨的凉穿破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凉到了心底。
是他太心急了。
阮棉回来的时候,宿舍里漆黑一片,程蓁蓁还没有回来,她将鱼干放在桌子上,然后摸黑爬上了自己的床,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空空荡荡,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
在这样的时刻,她想起了程叙白,没由来地一阵鼻酸。
她鼓起勇气,拨了他的电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心也跟着在颤抖。
电话响了三声,程叙白的声音便透过话筒传到了阮棉的耳朵里,其实这是阮棉第一次给程叙白电话,可是如果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阮棉一定不会和他吵架。
“怎么了?”程叙白的声音疲惫,话筒里偶有风声,一听他就在医院外面。
阮棉吸了一下鼻子,问道:“爷爷睡了吗?”
“嗯。”
两人沉默良久,程叙白终于出声,“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他话语里的冷淡太过明显,以致阮棉都来不及处理自己心底的难受,他就要喊停。
她没有忍住,出声问道:“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话吗?”
程叙白靠在医院门外的柱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紊乱的思绪能够冷静下来,暗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情绪,“没有,只是觉得时间太晚了。”
阮棉瞬间失语,这样严谨的措辞倒是该让她好好谢谢他,她发出一声冷呵,“程叙白,如果你恨我,那请你光明正大地恨,请不要一边给我希望一边对我不温不火,你这个样子着实让人讨厌!”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二人间升起,程叙白的右手处没由来地一疼,跟着疼的还有心里的那道伤口,他假称,“我不恨你,也没有怪你。”
“你不怪我?那你这一年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直到我爷爷出事了,你才肯来见我?”阮棉眼里的泪珠一个劲地转,脖子像是被人捏得紧紧的,喘不过气来。
“我……”程叙白一时语塞。
阮棉正在气头上,憋了一年的情绪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几句带过,“程叙白,承认吧,你根本就是懦弱,你恨我你也不敢,程叙白,你他妈就是个懦夫!”
程叙白听着阮棉的哭声,一整颗心坠得生疼,他颓然地蹲下身,声音变得粗哑,“是啊,我恨你,那又能怎么样?”
阮棉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愤恨地捶了一下墙面,痛哭流涕起来,“程叙白,我求你……求你……”
离开我吧。
后半句,四个字,阮棉怎么也不出口,像一块石头一样哽在喉咙处,她每哭一声,那块石头就往下一寸,最后连喘息都无法喘息。
程叙白知晓她所有的欲言又止,因为了解,才会痛苦,喜欢又能怎么样,真正阻隔两人的从来都不是喜不喜欢。
而是那份被他们封存的丑陋情感。
他以为一年的时间足够将那份埋怨冷却,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太喜欢,另一种情感才会被无限放大再放大。
程叙白知道,他是时候离开了。
“如果没有一年前……”阮棉呜咽着发问。
程叙白出声断,“阮棉,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会回答这种假设性问题。”
“好。”阮棉终于止住哭声,只是任由眼泪在脸颊上缓缓淌下,“你什么时候走?”
“我会尽快。”
“嗯,我就不送你了。”
“嗯。”
在电影《触不到的恋人》里有这样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无法掩盖——咳嗽,贫穷和爱,你想隐瞒,反而欲盖弥彰。
爱一个人藏不住,恨一个人同样也藏不住,若爱和恨同时加注到了一个人身上,那那个人本身就是可怜的。
*
天阴雨连绵,乌云一层盖过一层。
阮棉一早起来,程蓁蓁就不在,怕是一夜未归。
难得的周末,家近的同学都纷纷收拾东西回家,宿舍里又是空空荡荡,只留她一个人。
她简单洗漱完,坐在阳台处发呆,对于即将到来的种种浑然未知。
枕头下的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程叙白捏攥着手机,眼里已经溢出了火花。
雨丝带着哀伤,飘入了少女的眼底,温度一如少年唇边寡冷的笑,雨下得安静,阮棉的心慢慢安稳下来,却突然被一声巨响吓得回神。
她猛然回头,只见程蓁蓁跌跌撞撞走了进来,脸上没有血色。
阮棉忙走过去,“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程蓁蓁惨白的脸上夹杂着汗珠,嘴唇不断发抖,“阮棉,我冷……”
“你怎么了?”
程蓁蓁一下子瘫软在地,手指冰凉得和冰块似的,她嘴唇半张,“阮棉,我害怕,特别害怕。”
阮棉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赶紧抱住程蓁蓁,“你到底怎么了?”
大概是阮棉的语气震慑到了程蓁蓁,也大概是她的情绪濒临崩溃界点,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我去做人流了。”
刹那间,阮棉整个人愣住。
程蓁蓁嘴唇抖动,哭得泣不成声,“阮棉……李励冬……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程蓁蓁平静下来,是在一个时后,恰好雨停,湿冷的空气里泛着苦涩。
冷意穿堂而过,阮棉从自己的橱子里拿出一条毛巾被,披在了程蓁蓁身上,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等她开口解释。
“我和李励冬分手了。”程蓁蓁开口。
阮棉讥诮一笑,“这样的男人,不分留着过年吗?程蓁蓁,你能不能长点心?他让你去胎你就去吗?你他妈是不是傻?”
程蓁蓁双目红肿,眼神中全是绝望,“李励冬并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做人流是我自己的决定。”
阮棉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她不知如何劝慰,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在爱里这样飞蛾扑火。
如果换了是她,只怕会将对方折磨至死也不定。
她的心,早就冷了。
这场闹剧并未就此结束,一切的改变都要从那张验孕单起。
阮棉生得文静,却有个冷面美人的称号,在班上和她有交集的人不多,许多男生想和她闹,也为她的寡冷态度感到无趣。
欲擒故纵,阮棉从来只对一人用,他人,不屑一顾。
也是由于这样的性子,阮棉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宿舍楼里的宿管阿姨,原因是某次她去借钥匙,宿管故意刁难阮棉让她去开证明,最后阮棉折腾半天搞到了证明,结果宿管钥匙不见了。
阮棉当时和宿管大闹了一场,从此,除了程蓁蓁再没女生敢在她面前大吼大叫。
十月一假期前,程蓁蓁生了一次病,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由于人流做得不干净,导致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医生曾单独找到阮棉,程蓁蓁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孕。
阮棉听到这个消息,一股透骨的寒袭遍全身,第二天,李励冬就转学了。
她想,或许程蓁蓁错了。
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这件事情阮棉没有对任何人过,包括程蓁蓁,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最痛的击,更何况,她还这么年轻。
每每在病房外看到程蓁蓁冲着窗外发呆,阮棉就觉得心疼,一个单薄的生命,承受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老天爷如此不公平,真正该痛苦的人却逃之夭夭。
多年后,阮棉遇见李励冬,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连喊一声她的名字都不配。
一个星期,惶然而过。
程蓁蓁从90斤暴瘦到了80斤,整个人瘦骨嶙峋,看起来有些可怖。
那张验孕单是被宿管发现的,名字已经被程蓁蓁亲手划掉,根本辨不出是谁,阮棉被陈靖叫去谈话是在单子发现后的三天后。
阮棉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她会那样维护一个朋友,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整个名声和学业。
阮棉被迫转学的那一天,她见了程叙白最后一面。
他立在桥前,与她相隔几步,眼睛里第一次闪过对她的情感,他就这样望着她,深情款款地了一句,“你放心,就算以后没有人要你了,我也是你的退路。”
这句话,阮棉记了很多年。
高考时,阮棉决定赌最后一把,拼了命复读只为考上和傅希礼一样的学校,她得偿所愿,也终于得到了傅希礼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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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卖场里在进行拍卖活动,一位老人的佛雕作品,起价就是十万。
阮棉记得,去年和那位老人有过一次照面,手机里甚至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只不过他的葬礼她没有来得及去参加,当时她正忙着学业。
邬雅揽着她的胳膊,道:“棉花,你什么时候咱们画的画也能卖这么高的价钱就好了。”
阮棉笑笑,“行了,别贫了,买完衣服就赶紧回去,我去见个人。”
“哦豁?见谁啊?是不是傅希礼?”邬雅挤弄着星星眼,一脸八卦。
“是啊,我去见我男朋友傅希礼,你还要跟着吗?”
邬雅双手合十,“不跟不跟,祝棉花一夜春宵,我先走了。”
阮棉看着邬雅离开,无奈地摇摇头,从风衣兜里摸出手机来,“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疲惫,却带有几分清越,“怎么了?”
“你在忙吗?”
“没,在家,要过来吗?”
“嗯。”
傅希礼家在市区,离大卖场只有几分钟的车程,阮棉走在隆冬街头,风吹红了她的鼻头,她紧紧身上的大衣,脖子缩在围巾里,偷得半点温暖。
阮棉的人生从不会循规蹈矩。
倒退一年,她不会想到自己会和傅希礼在一起,两人确认关系,也是在一年前,她成为了省状元,作为全省的焦点她也终于进入了傅希礼的视线。
他告白,她接受,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宛如一滩死水,阮棉明白,她只是倦了。
厌倦无尽的等待,厌倦没有任何希望的前路,厌倦了旧梦。
阮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么幸运的人。
美食街走过,隔两条马路就是傅希礼所在的区,那天,阮棉鬼使神差地想吃美食街的烤冷面,不惜在过了马路后,又折返回去。
如果让她重来一次,或许她不会做出这个愚蠢的选择。
贩攀谈着,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客人的到来,阮棉扬声问了一句,他才从谈话中回神,把手搁在身上摸了摸,“姑娘,要啥?”
“来份烤冷面,不加香菜,多放洋葱。”
“好嘞。”
阮棉摸出手机,了一串字发给傅希礼。
“我在美食街,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短信没有很快得到回复,阮棉也不在意,对于傅希礼的忙碌她早就习以为常,傅家一早就安排他开始进公司,虽然还在上大学,但是已经慢慢让他接手一些业务。
“姑娘,好了,拿住了啊。”
“诶,好。”阮棉边接过烤冷面,边掏出五块钱递给贩,“给您。”
“好。”
阮棉拎着烤冷面离开,顺着美食街往前走,冷意渐渐淡化,热气萦绕着路灯,时间好像瞬间慢下来了一样。
穿过美食街就是淮城的CBD,这里繁华闪耀,淬着星光,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阮棉?”
阮棉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朋友,整个人愣住,也许是觉得此时此刻程蓁蓁应该在上海。
这么多年过去,程蓁蓁的声音还是没有变,依旧甜糯可人,只是长相方面,似乎多了些脂粉气。
一头金发被烫成了大波浪,脸上浓妆艳抹,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皮衣,衬托出姣好的身材,引来不少注目。
“蓁蓁?”阮棉的声音都有些变,直到程蓁蓁站到她面前,她都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程蓁蓁动了动烈焰红唇,“好久不见啊,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高考的状元。”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阮棉并没有觉得亲切。
她开口,“你怎么样?”
“我刚好要去上班,要不和我一起过去?”
“上班?”
阮棉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钟楼的表,北京时间晚九点,这个时间去工作?
程蓁蓁看出她的疑问,也没做遮掩,“我在酒吧工作。”
阮棉的心咯噔一下,看着程蓁蓁眼底的那份泠然,心里抽动了一下,当年她替程蓁蓁隐瞒事实,可不是为了让她在酒吧工作才那么做的。
这里的酒吧有很多,灯红酒绿之处,多的是妖艳贱货,阮棉在进入职场后由于工作需要,接受媒体采访居多,所以穿着大多职业化,一进入这种场合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程蓁蓁把阮棉安排在了吧台处,然后就扭着腰去招呼客人,显然她连话一话家常的功夫都没有。
傅希礼的电话了进来,阮棉接起来,“喂?”
“你在哪?”
“我在宴色。”
傅希礼皱眉,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立马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遇到了个老朋友。”
一瞬间,傅希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三个字的名字猛然出现在脑海中,撅住他的神经。
阮棉,“你猜是谁?”
“谁?”傅希礼自己都为察觉,他声音有些发颤。
“程蓁蓁。”
傅希礼一时松了口气,语气平和许多,并没有几分出奇,“那你为什么在酒吧?”
“她在这边工作,不过她好像变了很多。”
傅希礼爽朗一笑,“你不是也变了?”
“嗯?”阮棉疑问。
“变得更美了。”
阮棉笑,对于不善言辞的傅希礼来,这已经是最好听的情话了。
“好了,我和她聊一下我就回去。”
傅希礼还是不放心,“你在那里等着,我过去找你。”
“也行,我在吧台等你。”
阮棉挂断电话以后,点了一杯威士忌,整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身后坐了一桌人,交谈声都要高过音乐声了。
她转动转椅,靠在吧台上,视线越过那群人,落在了某个昏暗角落里的身影上。
男人压着帽檐,手里拿着根烟,几尽湮灭,昏昧的灯光在他的身上,阮棉生出一丝错觉。
程叙白?
自从几年前不欢而散之后,程叙白就从阮家搬了出去,虽然偶尔会从阮老爷子口中得知他的消息,但是他好像从人间蒸发掉似的,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