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丹青魁(上)
台上红衣美人朱唇含樱,台下白衣青年心绪不宁。
虽因有面纱遮挡而未看清刚刚二楼那戴幕篱女子的样貌,但单凭那与己对视的潋滟双眸,便无端端让月清尘觉得熟悉异常。
似乎,在哪见过。
然而眼下还另有他事纠缠不休,尚无暇深思这些。
“再来,老子今天还就不信了这个邪。友可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月清尘听着这强压怒火阴恻恻的语气,看着桌子对面那已是双目赤红脸色铁青的中年男子,心中颇有些无奈。
其实,他当初之所以挑这一桌下手,一是因为在角落比较隐蔽,二是因为那中年人一看就是久经赌场财大气粗,被顺点灵石也不会就那么轻易垮掉,而且应该是个识货的主,看得出这把系统化成的玄冰剑有当筹码的价值。
只是没想到,这位不但赌瘾大得离谱且极好面子,连一局都不愿输,还大有点看上了那把玄冰剑的意思,被自己赢了第一局后就一口都不肯松,持续加码,大有不赢不罢休之意。
“你子懂不懂规矩第一次来吧?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敢不给我们老大面子,想找死吗?”一个满脸横□□格壮硕的手样跟班冲月清尘大声嚷道,然而语调中,不知怎的似乎底气不太足,似乎有些虚张声势之意。
这还真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月清尘心道,要不是你家老大一直咬定那把剑不放,我是真的很想只留下坐传送阵的钱,然后把其他灵石都输还给他,也好早些脱身。毕竟君朋友还在那位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卖胭脂的姑娘那里寄存着呢。
但若是他碍于面子非要那把剑,我这边也是真的没办法松口,毕竟目前身上包括那把剑在内没有一样不是原身的东西,不能擅作主张轻易与人。
起来,自己这从没进过赌场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因为上帝视角的缘故赢了钱,不知道算不算作弊?
好像确实是有点对不住对面那位……大哥,不对,光就目前的年纪来看指不定他还能叫上望舒圣君一声爷爷?
就在月清尘思量着该点什么来给自己和那位中年商人都找个台阶下也好尽快破僵局脱身离去之际,四下突然一静,紧接着的,是周遭一片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哎呀呀,这许久不见,良宵姑娘还是美得跟个天仙儿似的,不像我老钱近年来东跑西跑,这会儿早都风霜满鬓喽。”
对面中年商人一改刚刚阴恻恻的模样,油光发亮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意。
“钱老板笑了,良宵倒是瞧着您贵人多福,风姿绝胜从前了呢。”
身后传来娇柔勾人的调笑声,却是不知何时自台上走下来的良宵已行至近咫尺处,阵阵香风自声源处徐徐拂来。
“不过钱老板可不实诚,您倒是把良宵夸得跟朵花似的,但您对面这位公子却连看都不愿意回头良宵看一眼。”美人嗔怪道。
“哪里话哪里话,我这位友怕是害羞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您这样的美人面前保持镇定的。是吧友?不过无需害羞的,今日我老钱帮你引荐引荐,兴许还能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呢。”
月清尘只得缓缓地转过身去。
其实,在他转身以前,就已经能清楚地听到周围人吞咽口水的声音,有些定力不足的甚至当场流下两行蜿蜒鼻血。
毕竟面对那样堪称人间尤物的绝色美人,是个正常人都很难把持得住。
此处月清尘之所以能把持得住,不是他不是个正常人,而是因为——
他是作者。
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你见过哪个糊纸人的工匠会爱上自己糊的纸人?
哪怕那纸人再眉目可人栩栩如生。
根本不可能。
再退一万步,这株名花在前前后后换过几个盆子后早晚要栽到男主那个盆子里去,而对于君长夜的后宫,还是秉持着敬而远之的心态比较好。
如今回头看看,虽然这花间酒的头牌确实担得起“倾国倾城,艳惊天下”八个字,不枉他在描写时费了那么多笔墨,要换在平时拿来养养眼也是很好的,可如今时辰不对。
不仅是不对,而且是非常不对。
他刚刚在赌局间隙听到玉颜春夜四个字,便知今夜情况要不妙。
这传中相当于现代拍卖会的可遇不可求的玉颜春夜,在目前构想到的那部分情节中只有过两次,一次在男主入昆梧前,一次在男主入昆梧后,然而单单看这仅有的两次,就把凡界整了个鸡飞狗跳,连带着修真界也被搅得不得安宁。
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因之一,是每逢玉颜春夜,所出珍宝中,必含洗髓丹。
所谓洗髓,实为洗髓伐骨的简称,原出自汉郭宪的《洞冥记》卷一:“吾却食吞气已九千馀岁,目中瞳子色皆青光,能见幽隐之物,三千岁一反骨洗髓,二千岁一刻骨伐毛,自吾生已三洗髓五伐毛矣。”
有仙骨者得此丹,可省去一步自身修炼之苦,无仙骨的凡人得此丹,可洗去凡髓,换成仙骨,自此踏上修仙之道,得益多少视洗髓丹品质而定,有幸得到绝品灵丹者哪怕是凡人也可彻底超脱六道轮回之苦,哪怕是不那么幸运的,多活上个百十来年也绝不成问题。
传中,这原身的师父,琴圣苏羲和,就是因为曾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枚绝品洗髓丹,才成功跨越大乘与渡劫间的天堑,成为仙界下的第一人。
就好比是古代帝王费尽心机求的长生不老丹的升级版,求之者难免多如过江之鲫。
然而,单单凭这洗髓丹,哄哄凡人还凑合,其实并不足以引起修真界如此大的轰动,真正厉害的,是这花间一壶酒借洗髓丹为噱头隐藏在背后的东西,或者,是琅轩阁想要借机暗中出手的东西。
原因之二,便是有一块玉玦将在今夜现世。
一想到那块曾在过去掀起无数腥风血雨并会在将来引发更大动乱的玉玦,月清尘的眸光就暗了暗。
今晚注定不太平,怎么就好巧不巧让自己给撞上了呢。
不过,也未必全是坏事。
“公子生得这样好,又这样看着良宵,良宵会不好意思的。”红衣美人以罗扇掩唇而笑,“看来公子果然是第一次来,来也是巧得很,今夜恰逢玉颜春,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帮良宵一个的忙?”
“不胜荣幸。”月清尘淡淡应道,“请。”
“公子果然爽快,良宵这厢谢过公子。”良宵迤迤然施了一礼,随即淡声吩咐道:“珠儿,去把秋娘请来。”
此时此刻,花厅大堂一处人流密集之所。
君长夜隐于雕花支柱后,看着不远处那抹看似正与对面人相谈甚欢的白影,略略皱了皱眉。
“噫,瞧老朽我什么来着,这子果然是来找相好的,你看看他跟良宵丫头眉来眼去的样子。啧啧啧,君子,如果你最终还是要跟着那个白衣子,那么我要恭喜你,你可能马上就要多一个非常有趣的师娘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话好歹嗯一声啊。”
“嗯。”
“这么敷衍,哼,本来还想给你讲一讲刚刚白衣子在赌局上用的手法,现在就冲你这态度,免了。”那声音气哼哼地道,但在气了一阵后终于又耐不住寂寞地问道:“也是奇怪的很,那手法是我和另一个人独创的,他是怎么知道的?话,喂,你当真不想知道他们在什么很有可能是在谈买你的价钱哟。”
这娃娃不过总角之年,且部分天赋资质不知为何已被封印,即便是那个人的儿子,如今也同个普通孩没多大区别,别目极千里耳听八方了,就是在鼎沸人声中辨出想要分辨的声音都十分困难,想必定然是需要倚仗自己的。来也是气人,要不是那个可恶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子把这娃娃救下,自己早就跟这娃娃签了灵契了,也早就可以开始恢复灵力了,哪里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啰里八嗦地哄骗诱拐不过那白衣子也确实是可疑的很,看着像是个高阶的修道之人,却从自己苏醒后一点能辨出痕迹的灵力都不曾用过,根本没有什么破绽可寻。
“想。”君长夜偏头想了想,诚实地答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但若是前辈您一定要把签灵契作为条件的话,还是免了。”
“嘿老朽我是那么无聊到一天到晚光想着算计你的人吗”虽然目前确实是,但嘴上还是不能承认的,“算了算了,告诉你吧,那美妮子让白帮她一个忙,咦,奇怪,有些不太对头。”
“怎么”君长夜从这一反常态难得正经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凝重,心知恐怕要有连这位老前辈也未曾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忙严肃问道。
“我突然感觉到异常的灵力场,邪气冲天,不过有其他掩迹之物,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什么。”玉佩中的声音沉默片刻,又道:“一会儿可能有变故,且行且看,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