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采珠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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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紫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从首次登场时对晚晴仗义相助的皇子,到意外吞下洗髓丹后洗髓伐骨,拜入绝尘峰的昆梧弟子,再到这久经波折后终于身登大宝的新皇,任月清尘怎么回忆,都不可能把“残暴”这两个字跟他联系在一起。

    记忆里,紫垣因为拜师时的年纪最大,便总自诩为绝尘峰首席弟子,要照顾下面的师弟师妹。即便总被青鸾戏称作“肥圆”,还时常被她拿来取乐,也只是嘻嘻哈哈一笑而过,从未真的放在心里过。平日里虽不太着调,资质也平庸了些,本性却很是纯良。即便按照命运既定的轨道登上帝位,月清尘也敢断定,他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暴君。

    但,既然这蟹妖敢这么,定然事出有因,至于原因是什么,还要问个清楚才行。难不成他们才刚离开没几天,帝都就已经天翻地覆了吗?

    就在这时,一旁的君长夜却率先开了口:“这位新皇何时登基,何时遣巨船出海?目的是什么,那些船如今又在何处?你清楚些。”

    语毕顿了顿,再出口的话,却是既给那蟹精听,更给月清尘听。

    “据我所知,这位新皇少年时虽贪玩了些,却最多做点偷吃果子的事,不会与他人为难。望舒君莫要担心,这件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任何人冤枉了新皇去。”

    一个“望舒君”,一个“新皇”,对于曾经朝夕相伴的人来,这两个称呼相较于“师尊”和“大师兄”,实在太过疏远。

    可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却最是稳妥。

    君长夜这话时,语气冷静,条理清晰,显然也不相信这是萧肥圆能做出的事情,与方才腻腻歪歪着什么“只给你一个人看”的模样判若两人。月清尘瞧他一眼,觉得就算自己来问,最紧要的无外乎也就是这几个问题。

    直到这时,通过这件微不足道的事,他才隐隐回过味来,虽然近日总觉得与君长夜隔阂颇深,但每逢遇到事情,他却总能跟自己想到一处去。

    这大抵能算得上是某种程度的……知己么?

    “殿下,”蟹精作苦大仇深状,冲月清尘叩首再拜,“属下所言,句句属实。那狗皇帝何时登基我不晓得,但就在五日前,我亲眼见有来自人界帝都的船队入海,每船皆配有数十个采珠人。他们沿途遇蚌便采,决不放过一只,如今那些离海面近些的海珠已被采尽。可最奇怪的是,那些人半点都不珍惜,白日里采到的珠子,到了夜间便重又被丢回水中。再到第二天,他们还要往海的更深处潜来。只怕再过几天,就能潜到这个地方来了。”

    君长夜想了想,很快道出自己的猜测:“白日采走,夜间丢弃,明采珠只是幌子,船主人真正的目的,在深海。可是北海深处,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大张旗鼓搜寻的?莫非,他也是来找玄武墓的?”

    月清尘摇摇头:“不会,他找的应是一枚明珠,只是不知道究竟藏在何处,因此,才要在所有可能藏珠的地方不停翻找,得到的大量废珠无处堆放,便随手丢回海中。”

    “那个,”冷北枭突然指指身后的庙门,道:“这外面冷飕飕的,里面好歹干净些,看这一时半会也不完,不如咱们进去吧。”

    君长夜瞥他一眼,对他再次扰自己跟月清尘话很是不满,再开口时,话中便已含了戏谑之意:“妖王何必拐弯抹角,不如直接,蘅芜君离不开我,我要快点进去。”

    冷北枭瞪他一眼,呲了呲牙示意妖艰不拆,你这么做不厚道,然后便也不管别人,率先迈开长腿,重又踏进了龙神庙中。

    越是不适应海中生活的种族,对周遭变化越是敏感。冷北枭虽是万妖之王,以往却未踏足过这么深的海域,又天性与水相克,幸好身上携带了分海珠,这才没那么难挨。先前他没开口时,众人还不觉得,自了以后,却都觉得有股阴冷气息正在这深海之境弥漫开来,便随冷北枭一并鱼贯而入。

    连山般高的蟹精也变作了正常人的大,一对铁钳化作人手,却不敢冒进,一则是畏惧玉台上那把煞气四溢的鬼头刀,二则,毕竟这处供奉龙神的所在曾是所有水族的圣地,非传召不得靠近十丈以内。神明虽已离去多年,蟹精却仍不敢心存不敬。君长夜瞧它畏缩,便抬手提起那鬼头刀,反手背在身后,示意允许它快点进去。老蟹见月清尘已然离开自己视线,暗道自己绝不能让殿下再在自己面前有所闪失,便一咬牙绕过君长夜,也横斜起身子,跟着走了进去。

    冷北枭心系蘅芜君,因此弗一踏进神庙,便直奔洛明澈而去。却见他完好的那只右手中拿着一些鱼骨,显然是从旁边地上拾来的,正聚精会神地在地上比划些什么,对自己的靠近浑然不知。冷北枭又急又恼,知道这人又拿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当即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中那几块破鱼骨头,大声嚷嚷道:“你你,伤成这样还逞能,就知道逞能!不是了吗,有什么事交给我做就行,何必亲自动手?”

    洛明澈也是好脾气,被冷北枭这样呛了几声,倒也不作计较,只是朝他伸出手,催促道:“快还给我。”

    “还给你?”冷北枭嫌弃地撇撇嘴,“哦就这破骨头,还当宝贝了?乖啊,回头跟本王回家,等你伤好了,本王给你整个几大筐,你想怎么玩都行。可现在,没门儿!”

    着,他作势要将手中鱼骨扔得远远的,可手刚向后一甩,手腕却顿时一紧,如在冰天雪地里过了一遭,紧接着,胳膊便给人扭在背后按住。冷北枭回过头去,却见月清尘正冷冷地瞧着自己,手上动作不停,一只手别住自己胳膊,另一只手则飞快地将那几块鱼骨从自己手中抠出,掂了掂,而后隔空扔给洛明澈。待亲眼见到鱼骨落回洛明澈手中,这才松了手劲往前一推,将冷北枭放开。

    “喂,你干什么?”冷北枭揉揉发红的手腕,只觉心中积存许久的火气一下子又冒了上来,当即抽出九节鞭,指着对面人暴喝道:“月清尘,这他/妈关你什么事?这是我跟蘅芜之间的事,用得着你来管吗?你连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掰扯不清楚,还管得着别人的闲事吗?”

    他这话时,就像个点着的□□包一样,硝烟味十足,也实在是在西洲憋屈得狠了,心里憋了太多火没处发,索性就借着这个缺口一次爆发出来了。可洛明澈听见他什么“自己乱七八糟的事都掰扯不清楚”,却实在是难听得紧了,立刻站起来拉住冷北枭道:

    “还不住口!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怎么还扯上别人?望舒岂是你可随意诋毁的?”

    “诋毁?蘅芜,想必你还不知道,他跟魔尊是怎么回事吧?我告诉你,他们俩连床都……唔……”冷北枭却气性上来了,见反正已经失了面子,并不肯轻易住口,相反,还要继续下去。洛明澈见劝无用,他还越发要胡八道,索性动动手指,利用周围海水造了一层水膜,直接封了他的口。

    冷北枭心里有气,月清尘心里的火气又岂能少了,只是他惯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几乎从不露给外人看。可眼下冷北枭的一席话,却又唤起了魔宫里那些噩梦般的回忆。回忆潮水般袭来,当下,竟也有些控制不住。

    “蘅芜,你别拦他,”月清尘语气冷得像冰,“让他。但有一点,冷北枭,把羞辱别人当作掩饰自己无能的遮羞布,可耻。”

    他话音刚落时,因提刀放刀而在外面耽搁了一会的君长夜正好跨进神庙之中,猝然间听到月清尘这样的话,不禁眼皮一跳,心头袭上种不详的预感。他本以为,与师尊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点,正是乘胜追击的最佳时机,却不想三番五次被冷北枭搅黄。眼下他只见气氛紧张,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向唯一靠谱的旁观者询问道:“蘅芜君,这是怎么回事?”

    “本是件事,”洛明澈淡淡回应,他本就不愿意同君长夜话,当下也不解释太多,却向月清尘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我为他口不择言,向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月清尘立刻上前将他扶住,“我并非生气,只是看不得别人对你太过放肆,谁都不行。”

    月清尘在原身望舒的回忆中,看过太多他与洛明澈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两个天资同样出类拔萃的少年,从那年折桂会第一次相识开始,便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时常在一起练剑切磋,互相扶持。到后来百鬼乱世时,更是并肩作战,默契程度绝非常人可比。这样的经历看多了,连月清尘都在心底珍视起这份感情和羁绊来,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洛明澈又太过聪明,月清尘怕被他看出什么自己并非原身的端倪,这才仅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

    着,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冷北枭,只见对方口唇还被水膜封着,虽不出话,紧盯着洛明澈的一双眸中却满含懊悔和关切。就这副模样,让月清尘觉得自己懂了什么。可对于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他不便多言,便放开手,任洛明澈走回到冷北枭身边,而后看着他一挥手,将那层水膜解开了。

    “我刚才并非是在玩闹,而是在摆阵。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吗?”洛明澈只解释了一句,便冲冷北枭笑了笑:“但你刚刚回家之后怎么样的话,我可一个字一个字,全都记住了。你也不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