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天空中的阴霾持续了好几周，云层里的冰晶一拖再拖，还是化作轻雪飘了下来。

    “西安，今天表现不错。”饭摊老板夸奖道。

    “谢谢老板。”

    卢妈的坚持是对的，工作的确能锻炼人的心智。经过两个月的工作，卢西安身上孩童的稚气明显消退了不少，并且多了些少年的英气。卢爸卢妈都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孩子就能恢复正常。不巧的是，此时的卢西安刚恢复到十四岁，情窦初开的十四岁。

    “咱们走吧。”雪儿挽着卢西安的胳膊，一脸幸福。在她生命的二十四年里，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过。

    “表姐，咱们去哪？”

    “去游戏厅吧，时候你总带我去那玩儿。”

    卢西安也想不起来时候是多，不过在一个十四岁男孩的世界里，总归是少不了游戏的。两人挽着朝游戏厅走去。

    傍晚的天空微微亮着，不远处炊烟袅袅托起几缕轻羞的朦胧。雪花穿过那一层层轻薄的烟幕落在瓦片上，于连绵的屋檐处细细堆叠。雪儿和卢西安挽着走在街上，脚下的青石板有些破碎但依然不失稳重，细雪轻慢，为它铺垫了一层古朴的温柔。

    “咱们买点东西吃吧。”雪儿提议。

    “好啊，我要吃油饼。”

    两人的对话正巧被油饼摊的老张头听到了。

    “是雪儿和西安啊，来，拿着，暖暖。”老张头从蒸笼里起出两张油饼，装在饼袋里递给二人。

    “谢谢张叔叔。”雪儿礼貌地接过油饼，递上一张十块。

    “嗨，不用，跟你张叔叔还客气什么。”

    雪儿再次道谢。

    细雪渐渐铺满了路面，傍晚的街道热闹不减。香味随着热气不断从饼袋中溢出，两人穿行在来往的人群中，有有笑，隐约有了些情侣的模样。游戏厅的路有些远，这也正是雪儿提议去游戏厅的原因——能与卢西安相处地更久一些。

    更久其实也没多久，两人很快来到了游戏厅。老板看到卢西安，上去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嘴里还着好几年没见了、最近咋样之类的话。卢西安则是一脸疑问，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个人。

    “老板老板，西安他失忆了。”

    “噢，怎么回事啊？”老板一愣。

    “那个来话长了，能先卖我们几个游戏币吗？”雪儿尴尬地笑着。

    “什么卖啊，随便玩。”神经大条的老板也没多过问，搬出一抽屉的铜板放在桌上。

    雪儿抓了一把铜板道谢后拉着卢西安进入了游戏厅。游戏厅一如既往地嘈杂，吼叫声和游戏声此起彼伏，成排的游戏屏幕上播放着各种热血画面。即使世界冰凉，此处的热闹也永不消散。雪儿拉着卢西安寻找空座，就像时候卢西安拉着雪儿一样。

    “表姐，咱们玩什么呀？”

    “好玩的。”两人在一台空的游戏前坐下，两枚铜板滑入投币口发出清脆的叮呤声。游戏屏幕上缓缓浮现一行字：拳皇2002风云再起。酷炫的对战画面开始播放。

    “怎么玩啊？”卢西安好像提起了兴趣，摇动着柄。

    “你等下，我先帮你选下人物。”雪儿凑了过来。

    她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染成个性的茶色，发梢散发出诱人的玫瑰花香，眼睛紧盯着屏幕，带着点无从下的犹豫——她有些想不起来时候卢西安最爱用的是哪几个角色。两人贴得很近，近得那只银色耳坠已经接触到卢西安的头发。对于一个心理年龄只有十四岁的男孩来，这个距离显然近了些。他有些脸红起来，静静地看着雪儿，爱情的种子于心底自然萌芽，使他不舍得在身体上有任何动作，仿佛稍微一动就会扯断此处某种青涩的羁绊。

    她的下颌角温润自然，平滑的弧线延伸而上勾勒出那张精致的侧脸，游戏屏幕的光亮映在她的脸上，更衬得皮肤白皙。这样一个女孩，应该可以满足一个男人对可爱的所有幻想吧。雪儿的眼睛眨了一下，纤细的睫毛轻轻摇摆触动了少年的心弦，卢西安的身体一动不动，目光定格在雪儿的侧脸，不肯挪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男孩总爱多看几眼。

    “好啦，应该是他们仨。”雪儿给卢西安选了八神庵、金家藩、蔡宝健——拳皇2002风云再起格斗三巨头，也是卢西安时候最拿的三个角色。雪儿在旁边的座位坐下，开始了二号玩家的角色选择。其实她并不会玩，就随选三个角色开始了游戏。

    “哇。”卢西安看着酷炫的对战界面，眼睛都发光了。碰触到摇杆的瞬间，他的脸上重新显现出某种自信，就像骑兵重握长枪，就像剑客再执利剑。男人对于游戏似乎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这个男人曾经昏迷七年。

    雪儿看着他自信的样子，一时恍惚。记忆上的灰尘簌簌抖落，带她回到那个星光灿烂的仲夏之夜

    十四岁的男孩不读书，整天往游戏厅跑，十岁的女孩没书读，整天跟着男孩往游戏厅跑。

    “老板，再来二十个币。”

    游戏厅老板挤进围观的人群，嘴里着不好意思，把一抽屉铜板放在男孩的桌上。

    “给你的。”男孩把抽屉推到二号玩家的面前，眼里满是傲慢。

    他已经连赢二十四把了，身边的挑战者换了又换，里的铜板却是越来越少。围观的闲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看到新挑战者信心满满的样子，细声讨论着孰强孰弱的问题。

    对战开始，八神庵开局就是一个百合折勾住对，一套bc连打得对无力招架。对起身都没来得及出招，八神庵便又是一个爆气接大招，带走了对的卢卡尔。二号的七枷社和山崎龙二轮番上场，也在一阵清越的敲击声中败下阵来。

    掌声经久不息，撑起男孩心里的无上虚荣。女孩兴奋地直跳脚，恨不能扑上去。

    “卢西安！”卢妈站在游戏厅门前，声如狮吼。

    男孩立马从沉浸的虚荣中惊醒过来，从人群里准确地拉起女孩的。

    “剩下的币送你们啦！”临跑前不忘贿赂伙伴，拉着女孩冲出后门，留下门上的帘幕来回摇晃。

    游戏厅后门的巷破旧幽深，却是男孩在每次母亲怒火中烧时的紧急消防通道。男孩拉着女孩的奔跑在这条破旧的巷里，扬起的嘴角写满温柔——与其是出逃，倒不如是私奔。

    渐渐地，巷里只剩下两人奔踏的脚步声。男孩停了下来，双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歇会吧，雪儿。”

    “嗯。”

    晚风吹拂而过，带来远方的阵阵蝉鸣。两人背靠在老旧的砖墙上，抬起头梳理心跳，两侧青灰色的屋檐一直延伸到远处，框合出一片夏夜星空。微光里女孩的眼眸清澈如水，星光于此遨游，银河纵情穿梭。男孩看着她，一时心动，拉起她的。

    “带你去个好地方。”

    奔踏声再次响起，巷子里两个瘦的身影若即若离，带起轻微的路尘奔出巷口。夜空清澈，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大片碧绿的稻田。晚风轻摇，稻穗窸窸窣窣地摆动着，填满了他们童真的视野。

    “那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男孩大口呼吸着，指着远方。

    “什么呀？”女孩并没有看到什么。

    男孩拉着她的想要穿过稻田，女孩却有些害怕地撅着嘴。

    “别怕，我会保护你。”男孩笑起来，露出洁白的门牙。

    女孩也笑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夏天的稻谷长得很高，没过两个孩子低矮的身形。女孩走在这样的田间径难免有些害怕，更加握紧了男孩的。男孩则像个一个久经沙场的勇士，披坚执锐为女孩挡开一切妖魔，扫平前路。

    隐约间，女孩听到了一些水流的声音，越往前去便越清晰。终于两人冲出了巨梗林立的稻田，天高地阔。男孩挺直了腰背，一脸自豪地。

    “看，秘密基地！”

    是一条大河，潺潺的流水从无边无垠的稻田中穿错而过，滋润着沿岸的田地。

    “来。”男孩拉着女孩来到一处石凳前。心地扶着她坐上去，而后自己一个猴窜蹦了上去。

    “这石凳我费好大劲才摆起来呢。”

    女孩笑了起来，比星光灿烂。

    两人握着并排坐在石凳上，奔跑的急躁逐渐消弭于晚风之中。眼前的大河静静流淌，泛起些微的清浪。身后稻田里蛙声四起，与风合鸣。夜空中星河婉转，洒落漫天星光。女孩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心跳的振幅传达至彼此的心底，慢慢切入同一频率。大河边，星空下，水声潺潺，天河深邃——两人便于此处诞生了最初的爱情。

    雪儿看着卢西安。她知道，游戏厅还是那个游戏厅，稻田还是那片稻田，男孩也还是那副懵懂的模样，只是悄无声息之间，那个女孩已经长大了。

    游戏厅里依然嘈杂，卢西安和雪儿大力地拍着按键，胡乱地摇动摇杆。时而紧张地观察战局，时而大笑地前仰后翻。街外大雪铺得满地，再次铺满那段尘封的回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