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苏妈妈的死是既定的事实，与你动不动无关，你只是跟太乙真人杀石矶娘娘一样成全了自己的杀劫而已，只不过她恰好成了被杀的那个人。如果连这点都不能成全自己的主子，那她这个奴才便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反正都要下去陪老太太的，要是冥冥之中知道自己的功德，不定下辈子会投胎到一个好的人家。”

    暑气越来越重，重玄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一直幽居在黑暗里的恐惧如今竟然如同疯长的野草一般，她还来不及适应便已被重重围住。董艺拉过她的衣袖将她拉到一旁，已有人陆陆续续的向苏妈妈那儿走去，在人群中发现哭成泪人一般的青鸾时，嘴唇被咬出了血丝。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经历过，知道那是怎样的撕心裂肺，看到这样的青鸾不禁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

    “董艺，要杀多少人才能让一方百姓平安喜乐？我又不是神仙，为何要将他们的生死看成理所当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点醒我，却一次又一次的让我逐渐变成一个冷漠的人，最后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不，我错了，是我自己选择的改变，与你无关。”

    “丞相想得太多了，正因为我们不是神仙才会用凡人才会用的法子去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战乱。要是神仙的话，只需要勾一勾指，随便用些法术便可以解决了。生，要生的有价值，死，要死的其所，这便是我们凡人要做的。因为什么原因改变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改变了之后的您外表看起来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外人便不敢轻易欺负了你去。如今别人都防着的不过是南国长公主，如果丞相真的那么在意身份，那便好好抓住会大做文章。”

    董艺的大做文章不过是利用苏妈妈殉主罢了，能找到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算浪费时。重玄的眼有些涩，干干的挤不出一滴眼泪。原本想着自己终于破了杀戒，用眼泪去冲刷一下早已挂不住的脸面也好，如今看来眼泪都不屑与自己为伍。

    厮们将苏妈妈抬到了担架上，细心的丫头拿了一块白布盖在了苏妈妈尸身上，原本指不停抖动的苏妈妈如今彻底没有了生命的迹象。瑶光等人扶着站不住的青鸾，跟在担架后边亦步亦趋地向后院走去，重玄不禁隔着灌木丛跟着走了几步。董艺本想伸拽住重玄，伸出去一半重玄又转身抱着盒子向花厅走去，董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道路两旁的蔷薇已经开始谢的七零八散的，那种颓废由根而发慢慢往上攀沿着。谢了的花瓣儿层层叠叠堆在花下，一点点褪色变形，有的甚至已分不清是花还是泥土，就像死去的人一点点腐烂得剩下骨骼，最后只留下一抔黄土一般，都是有生命的生灵，命运也如此相似。

    花厅的大门紧紧关着，重玄抱着盒子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董艺则在一旁站着，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丞相！”

    董艺的声音不是很高，却有丫头歪头看了过来。

    “何事？”

    董艺指了指从花厅到门房的路，自己第一次很认真的走这条路是在母亲下葬后的第八天，那时王妈妈在前边走着，自己抱着一坛荼蘼酒数着两边的树。是多少棵来着，自己竟然一时想不起来，当时却记得那么真切。

    “你还曾记得艺抱着酒坛来孟府的那次？当时艺远远的瞧见您与丫头们在花圃中嬉戏，在洗池旁戏水，便在心里想，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担得起丞相一职？”

    “所以，那时的你也如现在这般对我不是十分看好，认为我只不过与普通女子无异。这些我都知道，就连我自己也不太看好自己，因为我有女子的通病，心太软。如今你却在一步步地让我淡化自己的软肋，为的是有朝一日与他人必有一战时不让别人有可乘。其实你的用心我懂，所以我不怪你逼我，更不怪你刚才让我亲杀了苏妈妈，刚才的犹豫只不过是想去给青鸾一些安慰，就当作是猫哭耗子算了。”

    瑶光扶着青鸾来到重玄跟前，似乎傻掉了一般的青鸾绵软地摊在了重玄的面前，瑶光赶紧将她扶起跪在地上。

    “姐，苏妈妈刚才被人发现在桂花树墩前自杀了，现在尸首停在后院。瑶光特意带青鸾过来向姐求个恩典，希望能在庄子上厚葬苏妈妈，成全了她追随老太太的心。”

    重玄将里的盒子放在了一边，起身拉起了青鸾。青鸾站起身来抱住重玄哭了起来，眼泪瞬间打湿肩膀。重玄拍打着青鸾的后背，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毕竟她是杀死苏妈妈的真凶。

    “姐，苏妈妈在孟府待了一辈子，与老太太之间情深义重，希望姐能看在她劳苦了一辈子的份儿上，为她搏一个好的名声。”

    瑶光见重玄不话再次出声，不过是为了苏妈妈的身后名罢了。奴才伺候了一辈子的人，终于死后可以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任由别人忙里忙外的操办着自己的身后事，何其可怜？

    “瑶光姑娘，不要为难丞相了。奴才自戕是大不敬，要是苏妈妈有心追随老太太而去的话，早在老太太断气的那刻便跟着老太太去了。如今这时候死在了桂花树墩旁，难道是在怪罪丞相将那棵桂花树给砍了吗？即便真的如此，也不该拿自个儿的性命开玩笑。”

    “董艺，不要再了，死者为大，还是让苏妈妈葬到乡下的庄子吧，至于风光大葬，我看还是不必了。因祖母参与了案子后无故枉死，害得祖母也未曾有身后哀荣，作为祖母的心腹，我觉得还是不要僭越了好些。青鸾，希望你能理解我身为孙女儿为祖母保全名声的心，别的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我无能为力。苏妈妈既然故去，待她头七过后，你便是孟府的管事丫头，承了你祖母的遗愿，守住整个孟家，衷心追随主子！”

    青鸾无力地点了点头，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个管事丫头可谓是祖母为自己换来的，自己当然会好好珍惜，只可惜祖母看不到自己当上管事丫头的那一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