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双鱼95
窗台上突然落了只麻雀,这个季节能有麻雀出来觅食还是很少见的,过尚贤没敢动弹,怕一不留神将那些家伙给吓跑。院子里的槐树上依旧挂着豆荚,正好伸到窗台附近,伸便可摘到。那些麻雀在窗台上蹦哒了几下便振动翅膀,啾的一声飞到了那槐树的树枝上,啄着已经变成了褐色的豆荚。
“三弟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过槃也往窗台处挪了挪,正好瞧见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几只麻雀正在上边蹦来蹦去的好不热闹。不时扑腾着翅膀,偶尔有积雪被那振动震得簌簌而落,吓得那些雀儿胡乱飞个不停。过槃用袖子挡住半边脸笑着,随后轻轻咳嗽了几声,敛去笑容,假装一本正经的看着远方青白相接的天际,欣赏着雪后的美景。
“二哥一定是觉得三弟越来越幼稚了,竟然对这些枯枝雀儿什么的感兴趣。”
过尚贤脑海里出现的竟然是去年那场大雪里为岱送葬的情景,重玄远远地站在孟府的兰心阁,一身素白未曾亲自出去送那具尸体一程。当时还以为她们只不过是相处时间短,再加上不想让孟老太太知道岱已亡,所以才会站在兰心阁略微尽些心罢了。孟府的兰心阁便像如今的重玄十三楼一般,站在上边周围一切尽收眼底,不知道平时重玄每每站在这至高处看到的都是什么,在意的都是些什么,又有多少是关于自己的。过尚贤眉头不知不觉间微蹙,喉咙处竟然哽住,鼻子跟眼眶也是酸涩得很,两边的太阳穴也是胀胀的,突然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哪怕是像知道岱死后那般大醉上几天。
“三弟这表情像是在想一个人,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一个女人,而且那人多半不在了。这几只雀儿也不过是白白成了三弟眼里的丑,只为博自己一笑罢了,即便什么时候能将他们放在眼里,也不会留在心里。因为”
过槃指了指过尚贤心脏所在的位置,邪魅一笑。
“那儿已经空了”
过槃往旁边一歪,倚靠在了旁边的扶上,伸拿过桌子上的茶淡然轻抿。一个很是在乎平日里一直放在心底的人,突然有一天不在自个儿身边,心里就像是不知道哪块儿奇痒无比却又抓挠不到。
“二哥懂我,当初师姐出嫁二哥是否也是这般心情?”
师姐?过槃眨眼之间过尚贤已经越过桌子双支撑着桌子趴着,脸距离他只有一拳距离。过槃的睫毛竟然如此之长,常听府里的老人过槃最像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眸,美得让人几度以为那本是应该长在妇人的脸上。
“二哥不会告诉尚贤不知道尚贤的师姐究竟是何人吧?师姐离世后南烛被救回了府,当晚她昏迷中无意间出了师姐便是孟府大姐孟娴,我相信窗外的二哥一定听得很是清楚。”
过尚贤伸从过槃头上摘下一根簪子,拿在里端详着。碧绿得像是一池春水般晶莹剔透,顶端的祥云纹路已是被磨得看不出曾经的模样。过尚贤用食指跟拇指捏着转动了几下,抬起坐了回去。
南烛的话他当然听得很是清楚,所以当天夜里便跑到安定庵,倚靠在墓碑上默默无语,暗自无声垂泪坐着直到天明。第一次孟府里的人大肆操办娴儿的丧事,他不敢前去吊唁,只是远远地看着那口棺材被人抬走,后边的丫头婆子哭得一塌糊涂,孟老太太亲自抱着年幼的岱扶棺。岱还那么,那双眼睛不时得往四周瞧着,有时还对着周围的人笑上一笑,伸出冲路人挥。那一次他终于敢去墓前陪着她,因为终于没有一个称为她丈夫的人在她身边,让他不敢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过尚贤他懂他,其实他也不过是有些经历罢了,即便以后他成了亲,身边有了一位温柔贤淑的妻子陪着,那个曾经出现在生命里的女人依旧在他心里盘踞着,就像是一棵千年古树一般盘根错节牢牢抓住他心里的某一处,任凭风雨来袭不曾撼动分毫。平日里不动声色不易察觉,相安无事的处着,一旦被提起便像枯木逢春一般将内心里的荒芜尽数驱散,摇曳着肆意挥霍着。
“这个娴字已经都看不出来了,二哥一直没有送出去的东西却成了纪念她的唯一物件儿,如今竟然都快只剩下一根玉条了二哥依旧戴着不肯丢弃。”
过槃没有去夺回而是依旧斜倚在那儿,将茶杯放回桌上,茶虽温却已是难以入口,随拈起一颗棋子把玩着。他以为他藏得很深没人会识破,他以为自己都已是这般年岁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多愁善感,可提起那人名字,心里依旧像是被揪了一下,不是很疼,却一直被那么揪着很是不舒服。忘记,忘记,忘了之后再记起的便如同那月季花结出的种子,看着很像红果一般诱人,放到嘴里咬碎之后才发现满嘴里都是涩的,以至于涩到整条舌头都是木的,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过槃将棋子随意抛起,反抓住,伸开时那颗棋子已经瞬间落了下去,砸在面前的桌子上乱滚了几下便老老实实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三弟这是打定主意要戳二哥的心窝子了,看来是二哥错了,不该提及这么沉重的话题。你二哥懂你,那你自然也是懂二哥的,今日这茶看来是喝不下去了”
过槃冲着窗外喊了一声南烛,南烛便推开偏殿的门站在门口冲着楼上屈身福了福。
“去取些酒来,来的时候买了些桂花酒让他们搬了来,你去问问他们给放哪儿了。顺便让厨房做些菜过来,今晚我跟你们家公子便宿在这儿了。”
过尚贤瞧着过槃一笑了之,这酒看来是非喝不可了,躲不过的终究躲不过。过尚贤将簪子放回桌上,往过槃面前推了推,将桌上的茶壶放到了一边。炉上的水壶已经不再冒热气,提起时才发现已是如此的轻,里边的水怕是都已经烧干,屋子里也不似刚进来时那般干燥。
过尚贤起身提着水壶来到墙角边的水桶旁,装了水又重新挂在了炉上,随往碳盆里扔了几块炭,净了之后拿起桌子上的果脯吃了几颗。
“二哥这是有备而来,看来今日非得是喝得睡过去才肯罢休,罢了,三弟就陪你这一次。不过我可事先声明,是我陪你,要是明儿个父亲知道了你可得一人担下。”
过槃将簪子重新插了回去,捋了捋散下来的头发,饶有节奏地点着头。
“好好好,是你陪我,二哥心情不佳,二哥平日里喝不了几回酒如今嘴馋得厉害,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可以陪自己喝酒的,便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了。”
话间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和光与同尘一人抱了两坛酒走了进来,屋里瞬间有了凉气。酒香随着盖子被打开慢慢飘散开来,同尘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偏殿里可有被褥火盆?”
过尚贤从墙边的置物架上拿着酒杯,瞧见同尘那没出息的样子便觉得好笑,又不是平日里没喝过酒,这样子倒像是他这个主子苛待了他一般。
“回公子,偏殿里一应俱全,比起过府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儿倒不像是下人们待的屋里,是主子的住处也不为过。”
和光赶紧接过过尚贤里的酒杯,放在盆里用开水烫了烫,用夹子夹出来放到了桌上,不紧不慢地回着过尚贤的话。
“那便好,刚才二哥的话既然你们也听见了,那今晚你们便宿在偏殿吧,晚饭一块让人送过来。今儿虽然这里不用你们伺候,还是不要离得太远,万一有个什么事也方便招呼。”
“知道了公子,一会儿我俩便出去将院子里的雪扫上一扫,不然明儿个早起怕是要冻住了不好打扫。公子是否需要叫几个丫头过来伺候您二位用饭?”
过槃瞟了一眼和光,听他的意思明明是想伺候他们歇着,被他一看便改了口,看来他想得有些多了。
“你俩就别在这儿待着了,偏殿里可比外头暖和多了,雪也不用扫了,去厨房帮忙把饭菜送过来,别让那些丫头们过来了。天渐渐地晚了,让她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没事就让她们早些歇着,雪天路滑别再摔出个好歹。”
和光一听过槃的话,便弯腰应了一声拉着同尘打算往外走。
“站住!”
过槃喊了一声,待同尘回过头指了指放在身旁的一坛酒。
“赏你们了,回头少喝点,别第二天起不来了,你们家公子可是要罚的,到时候我可不会替你们情。好了,下去吧!”
“唉!多谢槃公子!”
同尘一把将酒坛抱在了怀里,痛痛快快地跟和光踩着楼梯下了楼,脚踩在楼梯上的咚咚声渐渐变成了哒哒声,再从窗口看去时,二人已经出了重玄十三楼。同尘跑着将酒送回了偏殿,便跟候在外边的和光一起沿着台阶往下走去,虽然不是很陡,却差点摔倒滚落下去,逗得过尚贤过槃二人朗声笑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