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陈陌寒坐在石桌前, 左手托腮,右手一圈一圈地绕着自己的头发,焦虑在心底泛滥成灾, 眼里是无穷无尽的惆怅。
现在后悔还来的急吗?
怎么做才能挽回失去的人?
陈父坐到儿子身旁, 修长手指抚平他微微蹙起的英眉, 关切地询问:“在想张婉瑜?”
儿子焦躁不安, 做父亲的看在眼里,也为儿子的终身大事着急。
前些日子张婉瑜被逐出家门, 一无所有,他才逼迫儿子去退婚,如今张婉瑜有车有房有钱,他家寒寒嫁过去未尝不可,那么宽敞明亮的大瓦房, 他也想搬进去住一住。
陈陌寒神色恹恹的,话有气无力, 低低道:“我也不好,可能是不甘在作祟吧,毕竟村里能盖起大瓦房的人少之又少,就算人家有钱, 也不会看上我这种出身的男子,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觉得错过了可惜。”
儿子能有这种觉悟,陈父甚是欣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提醒道:“张婉瑜未娶, 你未嫁,旧情复燃很正常, 不必坐在这里伤神,明日你去一趟张家,就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陌寒那颗凉透的心再次沸腾起来,点头道:“爹亲的对,分与合还不是儿子一句话的事儿,明日我便去张家把婚事定下来。”
烛火摇曳,映出一抹修长的倩影,张婉瑜闭目立在窗前,静静地感受新房的气息。
终于脱贫了,再也不用住土坯房了,实在是太太太高兴了。
她睁开眼睛,走到大床边,张开双臂向后仰去,身体埋入柔软的羽绒被里,兴奋的双脚踢来踢去,“舒服,真舒服,这才是人过得日子。”
想到旧房那张硬板床,张婉瑜满脸嫌弃,撇嘴道:“那么恶心的装备,明天劈了烧火。”
抱着羽毛枕头进入梦乡,美美地睡了一觉。
翌日清。
叫醒她的依旧是劈柴声,声音的来源却换了方位,是从自家院子里传来的,一听便知劈柴之人不是宋康健,而是煮妇李绣文。
白月光劈柴可以忍,就算劈出花样来,张婉瑜都觉得那是爱的呼唤,换作旁人劈柴,她的心境便截然不同了。
敢扰她清梦者,虽勤必死!!!
“咔嚓……”
“哐当……”
“该死的!”
张婉瑜蓦地掀开被子,来到院子里怒吼:“李绣文,谁让你早劈柴的?扰本姑娘睡觉知道不?”
李绣文一怔,眼睛眨了眨,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弱弱回道:“老大,不劈柴没办法煮饭啊?”
“费什么话。”张婉瑜吼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在劈,多劈点存起来,以后不准扰我睡觉。”
“哦。”望着那抹身影离开,李绣文低头去看地上劈好的柴火,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应该够煮一顿早饭的吧?”
若是煮到一半灶坑里熄火,那可是个大笑话。
她算服了张婉瑜那女人,清醒时条理清晰,与你讲道义讲原则,迷糊时却像个孩子似的乱发脾气。她从未见过有人因为少睡半刻而暴怒,这不是山坳里的土妞,这是县城里大户人家的娇女吧?
饭菜上了桌,李绣文不敢去请人,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唐馨,望着张婉瑜的卧房道:“馨馨,你去喊老大出来吃饭。”
唐馨忙不迭摇头,拒绝道:“不去,怕死。”
“噗!”丁兰笑出声来,揶揄道:“瞧把你们给吓的,老大又不是老虎,你们怕啥?”
“不怕你去啊。”李绣文表示不服,提醒丁兰:“今天早老大可是发脾气了,你自求多福,保住命延续香火。”
“似我这般有眼力劲儿的手下可不好找,老大自然舍不得教训。”丁兰理了理头发,战士出征一般踏出脚步,朝着张婉瑜的卧房走去。
其余五人担忧的眼神随着丁兰的脚步移动,为她们的英雌气。
丁兰停在卧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敲房门,心翼翼地唤道:“老大?”
还以为这厮是位英雌,原来是个怂包,瞧那蚊子叫,谁能听见。
“老大,日上三竿,该起......”房门忽然开,丁兰还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本以为张婉瑜会大动肝火,然而,他们担忧的状况并未发生,睡醒的张婉瑜情绪稳定,眼中没有一丝恼意,淡淡道:“走吧。”
几人围坐在圆桌前,刚要动筷,隐约传来银器碰撞的声响,这声音弱不可闻,可还是落在了张婉瑜的耳朵里。
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浅绿色长裙的男子迈着碎步走来。
还是那根熟悉的步摇,还是那身熟悉的襦裙,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这男人不是与她退婚了么,过来干什么?
他的目光如雾气一般迷蒙人心,嘴角勾出一抹清纯的笑意,仿佛春风拂过的桃花一般绽放开来,洒下一室旖旎温情。
看到这种扮的男子,张婉瑜觉得眼睛疼,脑壳更疼。
陈陌寒走到张婉瑜面前,不着痕迹地抛了一个媚眼,娇羞道:“妻主,吃饭了也不叫人家。”
张婉瑜:“......”
你妹,给本姑娘退下。
这男人进门那一刻,张婉瑜想过一万种可能,没想到陈陌寒这般不要脸,直接喊她妻主。
众人暗自腹诽老大果然多情,钟情宋家大郎君的同时不忘左右逢迎,往后院收美男,怪不得着急盖大瓦房呢。
可是瞧老大那神情,好像不高兴呢?
似有冰渣在张婉瑜脸上凝结,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凛冽的寒意,无情回道:“我张婉瑜尚未娶妻,后宅并无郎妾,还请这位公子话稳重些,莫要坏了自己名节。”
陈陌寒的眼中泛起氤氲水雾,仿佛风雨中摇晃的青柳,柔弱可怜,捏着帕子抹泪,“妻......张姑娘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情意?你曾过,繁花三千,只折奴家这一枝。”
想起陈陌寒退婚时嚣张的嘴脸,张婉瑜觉得这男人恶心至极,忍着恶心道:“惜花之人怎堪折?折之定弃之,陈公子怕是误会了这句话的含义,并没你想的那般深情。再,是你弃我在先,咱俩婚约已废,你没有必要再吃回头草,回头草她不好啃。”
陈陌寒听后哭声更甚,朦胧泪眼含情脉脉的凝着张婉瑜,雪色双腮因为羞臊一片绯红,依旧按捺住想要拍死这女人的冲动,委屈道:“可是,奴家已是张姑娘的人了。”
话间,陈陌寒走到张婉瑜身旁,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要对奴家负责。”
许久未曾吃过肉的姐妹们忍不住吞咽口水,内心在呼喊:浪费可耻,我们愿意替老大分忧。
“张姑娘还真是风流潇洒呢。”
沉朗的声音穿过明媚阳光传入耳中,嘲讽之中带着几分尖酸刻薄,刺激着张婉瑜的心,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解释道:“千万别误会,我和他一点事儿没有,本姑娘意志坚定,清清白白做人。”
可是,这些话的时候,怎么有点心虚呢?她把这种情绪归结于张老三的人品后遗症,真诚的看着宋康健。
宋康健面色如水,眼神没有波澜,淡漠道:“张姑娘不用与我解释,我又不是张姑娘什么人,管不着张姑娘寻花问柳。”
怎会没有关系呢,你是本姑娘心中白月光啊,你自己不知道吗?
自从宋平安离家出走以后,宋康健便躲着她,怎的今日有空闲来她家,恰好碰上这一幕。
张婉瑜还想解释,发现自己的腰被人抱了住,低头一瞧,是陈陌寒那只咸猪手,登时火帽三丈,喝道:“把爪子拿开。”
一个男人,讲点三从四德好不好,动不动就上手,谁能受得了。
陈陌寒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抱紧了些,哭道:“张姑娘可不能始乱终弃,不能看上宋家郎君就抛弃我这个旧人啊。”
张婉瑜在心里大喊一声:张老三!!!
可是呐喊又有何用?占了人家的身体,就要接受人家留下的烂摊子。
压下心中怒火,抬起自己的手,握住陈陌寒的手,用力分开。
张婉瑜有多用力,陈陌寒便有多努力,抱住张婉瑜紧紧不愿放开。
一旁的李绣文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既然陈公子愿意跟着您,留下来做妾也好啊,又不是养不起。”
宋康健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别走啊,我还能解释,真的......”张婉瑜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离开,心头冒起怒火,簇簇火光透过眸子迸射出来,怒吼一声:“养你们干啥吃的,没看见老娘被人劫色了么,还不赶紧将人拽开。”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同上前,将陈陌寒与张婉瑜分开。
受到奇耻大辱的陈陌寒情绪无法平静,泣不成声,心中抱怨到了无法复加的地步,幽怨地望着张婉瑜,问道:“为什么?我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为何狠心拒绝我?”
张婉瑜不想与他话,挥挥手道:“轰出去。”
唐馨与李绣文将人拖走,陈陌寒哭喊道:“张婉瑜你无情,你没良心。”
两人将无理取闹的陈陌寒扔到大门外,“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对视一眼。
老大真是狠心呢,这么漂亮的郎君也舍得冷落,若是换了她们,嘿嘿......
陈陌寒不甘心,用力拍院门,哭喊道:“当初是谁非我不娶,过后又要始乱终弃?当初是谁只对我一人动情,其他男子皆是逢场做戏,今日又将我拒之千里。”
“......”张婉瑜很想关闭听觉,可惜没那个本事,拧了拧眉,问丁兰:“这男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嘿嘿。”丁兰笑道:“我看不是脑子有问题,而是见钱眼开,瞧见老大买马买车了,盖大瓦房了,会种桑养蚕了,成为有钱人了,他岂能放过老大这么好的妻主,错过可要后悔一辈子的,换作是我,我也来抱大腿。”
“哎。”张婉瑜叹息一声,无奈道:“他们若是知道我的身价是负债,还会积极往上贴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也不假。
眼下她的白月光生气了,她要怎么哄?陈陌寒那丫的堵在门口,出也出不去,令人烦躁。
出了这样的事,张婉瑜没了吃饭的心情,交代几人先吃,自己偷偷翻墙去找宋康健。
十几天没有来过这里了,宋家院子依旧扫的干干净净,地上一根草屑都没有。
张婉瑜放轻脚步,蹑手蹑脚来到人家窗户底下,听到宋平安问他哥:“哥你不是去张家学习养蚕技术了么,怎的这么快回来?”
没人察觉宋康健平静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看到张婉瑜和陈陌寒拉拉扯扯心会难受。
他极力掩饰烦躁的心情,语气轻松地回道:“她太忙,没空。”
平安换了一根绣线,继续问道:“她忙些什么?”
康健酸酸道:“忙着处理身边那些莺莺燕燕。”
平安停下绣花的手,蓦然抬头,露出无比震惊的神情,怒道:“她敢招惹旁的女人?”
“你激动个啥。”宋康健按住弟弟,提醒道:“那女人与咱们无甚关系,她娶谁不娶谁,娶几个,与咱们无关,你别瞎激动。”
宋平安暗搓恒牙,用力捏紧绣花针,心里发誓要给始乱终弃的张婉瑜点颜色瞧瞧。
张婉瑜有点懵,宋平安这么激动干什么?应该激动的是他哥才对吧?
蹲久了腿有点麻,张婉瑜往旁边挪了挪,头不心磕到窗台上,闷哼一声。
这一声被宋家兄弟俩听了去,伸手矫健的宋康健抓过鸡毛掸子,迅速来到窗前,鸡毛掸子落在张婉瑜肩头,疼痛感登时传入脑海,毫无防备的张婉瑜“嗷呜”一声窜起来。
“张婉瑜?”
这女人蹲在他家窗户底下干什么?张婉瑜的举动让宋家兄弟很费解,站在窗户边上蹙眉看着张婉瑜。
张婉瑜呲牙咧嘴,揉着肿起来的肩,不好意思的抬头,讪讪一笑。
宋平安:“......”
宋康健:“......”
这女人好像偷鸡贼,好欠揍。
有一便有二,宋康健猜测,张婉瑜不是第一次趴他家窗台,心里飞快流淌过一丝愤怒,脸色沉下来几分,问道:“挺大个女人,好意思趴人家窗台,你是怎么想的?”
冷厉的声音宛若暴怒的雄狮,刺痛张婉瑜的耳膜,她有种百口难辨的感觉,即使再难解释,也要清楚,何况她坦坦荡荡,没什么好怕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宋康健的眼睛,语气坦荡:“我怕你生气,所以过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有意偷听。”
“呵呵。”宋康健冷笑一声,鸡毛掸子指了指窗下,那是张婉瑜方才呆过的地方,只听宋康健讽道:“方才,是谁蹲在这里偷听?”
张婉瑜:“......”
哥,不带这么脸的,且谈且放过,好好聊天。
见自家兄长占据了上风,宋平安心情愉悦,眉眼含笑,教唆宋康健:“哥,你可不能看上她这样的花心女,感情不一,玩腻了便甩掉,不配男人真心对待。”
宋康健点点头:“有道理。”
张婉瑜感觉自己就是来自取其辱的,不想再解释,挺起身板,铿锵有力地道:“我张婉瑜不屑玩弄感情,不信你们瞧着。”完这话,翻过墙头回家。
正在淋菜的吴萌萌见张婉瑜呲牙咧嘴,还揉着肩膀,放下水瓢去搀扶。
“您这是何苦呢,放着漂亮的不要,却看上了隔壁猎户,我瞧宋家郎君凶得很,不懂体贴为何物,肯定不知怎么疼人。”
“闭嘴。”
她看上的男人,一定是好的。
吴萌萌没有生气,放柔声音问道:“老大看上宋家郎君哪一点了?”
张婉瑜嘴角挂着笑,细数宋康健的优点:“英俊潇洒,性格坚毅,威猛无比,回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嘿嘿,干活贼利索,还爱干净。”
吴萌萌:“......”
老大你是认真的吗?英勇威猛算什么优点?作为一个男人,这是致命的缺点。
男人要柔情似水,温良谦卑,宋家郎君那样的男子,简直就是男人中的下下品,老大怎么看上的?口味真是独特。
张婉瑜撇撇嘴,一副“你不懂”的样子。
不喜欢英俊潇洒的,难道喜欢涂脂抹粉的?不喜欢阳刚的,难道她要喜欢身娇体软的?
想到陈陌寒那样的娘炮就反胃。
早上没吃饭,中午张婉瑜多吃了半碗,午时刚过,里正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带村民一起来到张家。
村里五十多户,一家来一人也有五十多人,院子里黑压压一片。
大瓦房迎来光辉时刻,任凭村民对它指指点点,涛涛夸赞,什么真漂亮、真气派、真有钱,什么明年我也盖一栋一模一样的......
一时间,不大的院里人声鼎沸,喧闹至极。
张家那几位长工见此情景直皱眉,很怕吵闹声吵醒屋里那人,她们家老大起床气太严重,发火时让人瑟瑟发抖。
前来学艺的村民已到齐,迟迟不见师傅出来相见,里正问张家长工:“家主怎么还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
出门要带口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