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天上惨白的闪电划过,雷声轰隆轰隆巨响,天空仿佛被撕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孙俏此刻站在桥上,大雨未沾染上她一分,只是耳边不断有哭声传来,最让她奇怪的是这哭声竟比雷声还要清晰。
她寻着哭声的源头,走近桥边的栏杆往下看去,眼前这一幕让她惊奇。
只见桥底的湖面上竟蹲着一个人,鲜衣红裙的姑娘分外眼熟。
不知是因为湖水还是大雨的关系,姑娘全身湿透,她似有所感地抬头,灰白的眼睛死死盯住桥上的她。
孙俏微惊,只见她突然起身,就这么直直飞了上来,稳稳站定在她身边,黑长的头发此刻变成一绺绺,浑身不断滴着水。
她依旧在哭,哭得很伤心,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
孙俏问她:“你是……”
“我就是你啊……”少女边哭边着,“你占了我的身体。”
孙俏见她如此模样,突然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死了……”她细声细气地着,完又哭了起来。
孙俏还没搞清楚状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见她哭得这么难过,有些于心不忍,不由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吗,或者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她刚一完,红裙少女便止住了哭泣,灰白的瞳孔里似乎有了一丝生气,她歪了歪脑袋,似天真地问道:“你能替我实现吗?”
“你先是怎样的愿望吧。”
“替我照顾好大哥和阿旭,”到这里,她脸上似有千万分的不舍,随后又想起什么,整张脸突然变得阴沉,“还有……报仇、报仇、对,报仇!”
孙俏见她突然变得有些狰狞的神情,问道:“你要我杀人吗?”
“……杀人?”少女似乎被她的话问得一愣,摇摇头,“不,不对。”
“那我明白了。”
听到孙俏这样的回答,少女突然笑了,大雨骤停,天空一片晴朗,湖中大片荷花快速绽放,还有红色的锦鲤在其中游荡。
“我们拉钩。”
孙俏伸出手,只觉拇指似乎触到一块寒冰。
“千万别食言哦~”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窗外的天才刚蒙蒙亮。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拇指似乎没什么温度,但很快又恢复了。
她摇摇头想让自己的清醒些,但还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因为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倒像是世人所的托梦一般,有些事情真还容不得人不信。
她起身梳洗了一番,开柜子,看着满柜颜色鲜亮的衣裙,不由有些乍舌,这原身这么喜欢红色吗?
挑了好一会儿,才从中找出一件较为轻便些的水红色挑线裙,快速换好后,她轻手轻脚开门,见着整个客栈光线昏暗,格外安静。
一楼柜台旁边悬挂着两盏灯笼,孙孟璋一个人正坐在柜台前拿着毛笔不快不慢地写着什么。二楼的动静使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抬眼一看便见孙俏站在二楼栏杆上直直望着她。
他心中诧异,看了看客栈门外,街上少有人烟,就连对面风月楼门前的一盏盏红灯笼才熄没多久,此刻才卯时而已。
孙俏下了楼,与他了声招呼,凑上前看了看,见他在抄着什么书,纸上的字飞龙舞凤,与他温和的性格截然相反。
她由衷地夸赞道:“大哥的字真好看。”
孙孟璋搁下笔,颇为担忧地问道:“今日为何起如此早,是哪里不舒服吗?”
孙俏摇摇头,精神十足,“一日之计在于嘛。”
也没管他什么反应,孙俏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按着记忆往厨房摸去。
在厨房里忙活许久的张大娘见她来了,不由有些惊讶:“二姑娘今儿个怎起得这么早。”
“早睡早起嘛,”孙俏朝白白胖胖的张大娘笑了笑,“大娘,有吃的吗?”
张大娘四十来岁,是个没孩子的寡妇,在云盛客栈干了十多年,对这个几乎是自己从看到大的孩子一向宠爱。
“有有有,”她圆圆的脸上溢满笑容,伸手去揭开灶台上的大蒸笼,“笼饼刚蒸熟,热乎着呢!”
她用筷子夹了四个看起来个头最大的笼饼放在盘里,递给了孙俏。
闻着浓郁的香气,孙俏那叫一个饿啊,筷子夹起一个‘呼呼’吹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咬了下去,肉汁儿溢出,顿时满口留香。这笼饼和现代的包子差别不大,但不知为什么吃起来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包子都要好吃。
张大娘见她今日胃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心中高兴,见她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无奈道:“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心别噎着了。”
一口气连吃了两个,一个没注意她还真噎着了,张大娘赶紧倒了一杯热好的鲜豆浆给她。
最后四个大笼饼全进了她肚子。
张大娘见她还从蒸笼中夹出几个,不由道:“姑娘你这……”未免吃得太多了吧。
孙俏见她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给大哥端些去。”
“二姑娘糊涂啦,大少爷不吃这个的,”张大娘揭开一旁的锅,将里头形似面条的食物挑了出来,“我给他煮了面饼,你给他端去吧。”
孙俏端着那碗撒着葱花、飘着香气儿面饼,出了厨房好一段距离,隐约还听到孙大娘的嘀咕声。
“这孩子,溺个水咋都不记事儿了……”
看着孙孟璋将最后一碗面饼吃完,孙俏才把在心里想了半天的话出口:“哥,我出去锻炼下身子。”
她刚一完,见着孙孟璋的眉头果然又微微聚了聚。
他搁下筷子,“你现在一个人出门,叫我怎能放心得下。”
孙俏早得知这个结果,也不强求,替他收了碗后,默默回到自己房间里。
她从柜中拿出一个空包袱斜捆在背上,然后快步走到窗户边,一把推开窗,在心中大概估量了一下高度。
她将裙子撩起,麻利地了个结,然后颇为熟练地翻上去,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落地后,她呲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回头望着上面的栏窗,还是有些高估了这具身板的承受能力,她轻轻甩了甩有些麻疼的脚,然后径直往后山走去。
殊不知,她刚才的一系列表现,皆被一个人看在眼中。
客栈栏窗斜对着风月楼角落的一间屋子,一个年轻男子站在窗边望着她走远的身影,过了好久,不知怎的,他突然笑了,额间一点朱砂痣衬得他的一张脸越发俊美绝伦。
孙俏捡了两块大石头背在包袱里,绕着后山一直跑,跑了大概一个时辰,她便双腿颤、气喘如牛,她解下身上的石头包袱扔到一边,用袖子擦拭着满头汗水,吐纳了好一会儿,最后开始起拳来。
她的养父是个开武馆的,一身功夫在现代还颇有名气,所以她从跟着习武,舞刀弄枪倒是没有,只是把他那些个拳法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反正以前在学校遇到校园凌霸架从没输过,还有次下班走夜路被人持刀抢劫时硬是把那人揍得满地找牙……
现在回想起那些日子,就仿佛是个遥远的梦。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孙俏估摸着时间,慢慢往回走去。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完全热闹了起来,街边的铺子商贩开始贩卖起各式各样的货物,这个时辰,街上最多的还是提着篮子或者背着竹篓的三四十岁妇人。
孙俏发现,在嵘州城里,女子的地位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低,整个东梁的民风也较为开放。这让孙俏很好奇,于是昨日便去仔细查了书,这才发现原来嵘州城的风俗习惯皆是受到隔壁西苍的影响。
西苍这个国家很奇怪,历来都是由女子称帝,所以男女的地位差距不大,据在西苍入朝为官的女人甚至比男人还多一些,颇有些阴盛阳衰的意思,这让孙俏很好奇,想着总有一天要去西苍看看。
又走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就被一道听着颇为年轻的声音给叫住了,即使再不想理会,但此人话里的内容却让她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姑娘,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值得揣摩,孙俏转过身,看着街边一个坐在破椅上颇为邋遢、头发花白的老头,他下巴满是花白的胡茬,手中拿着一根竹竿做成的算命幡,幡上写着的字却是“天机不可泄露”。
孙俏的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怪人。
声音听着不过三十来岁,但长相已经十分衰老,那双眼睛却一点也不浑浊,又像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