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番外)
一舞倾城。
清乐坊,十六岁的韶云倾因绝世容貌以及翩若惊鸿的飞天舞在西苍名声大噪。
这日她刚跳完一曲舞,看着台下众人痴迷的眼神,感受着他们狂热的追捧,心中不屑却又得意着。一介孤女又如何,这些衣着光鲜的男人还不是个个拜倒在她这出身不好的孤女裙下,捧着金子银子挤破头来看她跳舞。
下了台去到房间休息,丫鬟连忙为她端来清茶,一个气质出众的中年女人推门而入,她是清乐坊的老板,也是亲手栽培她的人。
不过一向面上带笑的她此刻不知为何有些愁眉不展。
原来,有个男人想买下她,那人在东梁身份地位不低,听是个将军。
迫于压力,韶云倾答应她先去会会那个男人。
那人大约三十来岁,身长八尺,剑眉入鬓,目如朗星。最关键的是,他很会哄女人。
十六岁的韶云倾见到他免不得有些春心萌动。
跟他去到东梁,韶云倾第一次品尝到情爱的滋味,他待她极好,什么好东西都紧着送到她这里来,两人常常耳鬓厮磨,羡煞旁人。
府上丫鬟都,大将军从未对一个女人像她这般好过,年少的韶云倾听了,难免欢喜得意,心里像是兑了蜜一般的甜。
不到半年,她便有了身孕,那虽是个她最讨厌的阴雨天,可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欢喜,梳了个精致妆容,只等那人回来,将这好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会比她还要高兴。
她坐在长廊下,望眼欲穿地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黄昏,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如同往常一样准点回来了,可今日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将三个人领进了府,一对穿着富贵的夫妇,还有一个珠围翠绕的妙龄女子,她从未见过那人如此恭敬的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
在茶厅门外,她听到几人谈话,原来,他们在亲。
她听到里面时不时爽朗的笑声,整个人如坠冰窖,那时她才知道,在东梁,她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跟那些八抬大轿被迎娶进门的夫人有着天差地别。
她不知到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总之夜色渐深时,男人准时踏入她的屋门,对她的态度和以往也并无什么差别,一番撩拨之后,与她激烈欢好,情到浓时,不断喜欢她,爱她,心肝心肝的喊着,恨不得掏心掏肺给她来看。
可他却只字未提他即将迎娶那个什么兵部尚书的千金姐,后来她才知道,不是他忘了,也不是他怕她知道后不高兴,而是没必要,她一个妾室,有什么必要知道这个家的男主人即将要娶一个女主人回来呢。
最后,她还是选择告诉他,自己怀孕两月了,男人很高兴,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第二日又让人给她送了好多好东西过来,金银珠宝,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往常她所喜欢的这些东西,那一刻不知为何,她彻底失去了兴致。
又两月过去,她肚子依旧不太显怀,不过有大夫准时替她把脉,是胎像稳定并不大碍,让她不必介怀。
几日过后,整个将军府内张灯结彩,几乎被大红的绸花淹没,连她的院子外都挂满了红绸和灯笼。
那日他穿着大红的喜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一群人的跟随下,笑着出门迎亲。
她再看不下去,跑回自己的院子,独自垂泪。
入夜有嬷嬷请她去观礼,她本不想去,奈何嬷嬷冷下了脸。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西苍舞女,将军的侍妾而已,真将自己当成将军府的女主人了?”
嬷嬷指着屋外某个方向。
“外面那个被八抬大轿着从将军府正门过的尚书姐才是这个府上真正的女主人,知道么?”
韶云倾亲眼看着喜堂内的两人拜堂成亲,无数人前来送礼祝贺,那位盖着红盖头,身着华丽喜服的尚书姐被送入洞房。
将军今日很高兴,与前来道喜的客人笑着寒暄,喝得酩酊,最后去到洞房与人完成最后的夫妻礼。
从那日过后,他便很少再来她的院子,尚书姐常常趁着他不在府上时,过来刁难于她,偶尔看着她微拢的肚子,目光意味深长。
她很害怕,她将此事告诉了将军,可他的态度却让她彻底寒心,他让她让着尚书姐,还尚书姐不会害她的。
再后来,她怀孕七个月时,半夜突然腹中绞痛,鲜血染红了床榻,她产了。
其实早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结局,也猜到是谁的手笔,那从次过后,她像是彻底开了窍。
修养了几月,府上来了个贵人,她那日精心扮,故意端了茶进去伺候,那人见到她以后,目光果然一直粘在她身上,将军似乎对此人成心巴结,十分舍得割爱,一挥手将她送给了此人。
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和身体,蛊惑了不少男人,最终千辛万苦回到了西苍。
凭着一股狠劲和毅力,她接受了花梓秋所有考验,她还记得花梓秋当时看她的眼神,带着些不可思议,她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个人活着挨过那些磨难走到她面前。
恨,可以给予一个人最强大的力量。自此,她成为了毒圣花梓秋唯一的弟子。
十九岁那年,她重新回到东梁,那时候,那个曾经的将军如今已经飞黄腾达,官居一品。
不过那又怎样,他的好日子全都到头了。
她用毒灭了他满门,一把大火烧尽他的一切,东梁官府至今查不出凶手究竟何人,最后成了京城一桩诡异悬案。
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她才觉自己心中那口恶气总算咽下。欲回西苍时路经嵘州城,不知是她心情太好还是真的爱上了此地风光,她买下了一间大客栈准备住几月,然后遇到了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喜欢过他,但很快便厌倦,他不过只是她生命中一个过客,喜欢,但没有特别喜欢,正准备一走了之时,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
时隔多年,她竟然怀孕了,原本伤了身子,大夫她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但阴差阳错的她又怀孕了。
书生知道后,竟开心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韶云倾突然又觉得他很有趣,和以往她遇到过的男人都不太一样。
她决定再留下几个月陪陪他,将孩子平安生下以后再做别的算。
中途,书生突然带回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害怕她误会,解释了好久,韶云倾其实没所谓,也不管他的是真是假,只敷衍着相信他。
几月后,孩子顺利出生,虽是个女孩儿,书生却将之视如珍宝。
书生会努力考科举,让她当上官夫人,让女儿当上千金姐,韶云倾心中嗤笑,男人的誓言最是不可信,有了钱当了官,一切都会变的。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准备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回到西苍,不知怎么被书生看了出来,她第一次看见他哭,堂堂一个大男人跪在她脚边哭,哭着求她别走。
韶云倾最见不得人哭,特别是大男人,心中对他更没了兴趣甚至觉得厌烦,铁了心要走,反正没人拦得住她。
男人最后似乎看出了她的铁石心肠,只得退而求其次,求她将女儿留下给他当个念想,韶云倾看着摇篮里突然哭闹不止的婴儿,心中烦躁,抚养孩子的确是件麻烦事,索性将孩子留下了,连带着这间不的客栈。
去码头那日,在路上她遇到个正在受人骂的乞丐,他的头发很长很乱,一半脸被脏乱的头发遮掩,另一半脸虽然脏兮兮的,但她一眼就看出他长得很是精致。
出于对美丽事物的偏爱,她赶走了那个骂他的人,也不指望他一个乞丐能记得她恩情。
不过,直到她走到码头时,那乞丐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口口声声要报恩。
风吹起他的脸上的长发,另一半脸被韶云倾看进眼底,一大片紫红色的胎记看着有些可怖。
乞丐好似知道自己那半张脸格外难看,连忙伸手将长发重新拢住那半张脸,神情慌乱。
韶云倾想起自己儿时记忆里的父亲,脸上也有一块紫色胎记,可惜那个男人太过短命,在她四岁还是五岁时就撒手人寰,从那时候起,她的苦日子便开始了。
“报恩?给我做牛做马一辈子?”
乞丐稚嫩的声音格外坚定:“好!”
二十岁她回到西苍为建韶华宫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她二十八岁时正好是西苍四年一度的曼陀罗会,韶华宫里的女子们因出众的炼蛊能力在花会上惊艳四座,她本人更因培育出的最强毒蛊夺得当年花会魁首,名字响彻整个西苍。按照历来规矩,花会前三名皆可入西苍皇族内部,成为西苍权贵,西苍女皇十分欣赏她,刺了她个一品职位头衔——花容夫人。
权势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当她看着那些人跪在地上高呼她的封号,那一刻仿佛整个天地皆在她脚下,她突然觉得当年那个一心攀龙附凤的将军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三十五岁时,她在西苍无意听到嵘州城发生的那桩怪事,仔细听完才发觉,那差点溺死的姑娘竟是自己的女儿,再一听,多年前的那个书生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自她走后,他再没有去参加科举,只守着那间客栈和一对儿女过平淡日子。
得知这些,当时韶云倾的心情不知为何有些复杂,思前想后还是派了当年的乞丐也就是如今的班珺去嵘州城教孙俏功法,顺带将那些欲害她的人给彻底解决掉。
既是她的女儿,便不能让这些杂碎欺负了去。
她承认,她的确不是一个好母亲,这么多年来,对这个女儿并不上心。
自十七岁以后,她所爱的便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