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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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庭正在摘桃花的手一顿,回眸看过来。

    桃花丰灼的花瓣映在他的眉眼之上, 愈发衬得眉骨俊朗, 却又多了一股让人望而却步的寒气。

    他冷着声音,眸底覆着浅淡的薄冰, “你同孤的这些,都是为了林余逸么?”

    不定她的这些, 甚至都是在骗他。

    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快些救林余逸出来。

    林余娇杏眸里映着他冷峻的面庞, 微微眨了下, 才道:“妾同殿下这些, 是为了逸儿......可妾所言,句句属实, 若有半分虚假,愿遭天......”

    “孤要你发什么誓?”顾庭断了林余娇正在发的毒誓, 冷嗤道, “既然你了, 孤便信, 以后莫要再些蠢话了。”

    虽然他开始只信了六分,但如今林余娇狠下心来发誓, 却让他信了九分。

    顾庭将手上沾的粉尘都拍掉,淡声道:“孤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你帮过孤,那孤自然也是会帮你的。”

    林余娇长睫轻颤,垂着脑袋继续听顾庭话。

    顾庭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只是很隐约缥缈,听不大真切。

    但他后面的话,却是让林余娇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落。

    他:“只是你该知道,孤和瑞王是死对头,而林余逸又在大理寺的地牢中。自从孤回京,瑞王就没有一件事是和孤不对着干的,所以孤想要救的人,瑞王就一定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因此,孤才表现得对救林余逸不上心的样子。可私底下,孤是花了很大力气的。”

    林余娇心中惊愕,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有些惭愧,觉得既然顾庭答应了她,她便不该如此怀疑他。

    他既然了一定会将林余逸救出来,就定有他的法子和手段。

    林余娇认识顾庭这么久,自然知道,他的手段有多厉害。

    她内疚地垂着长睫,唇瓣也有些不大自在地咬着。

    顾庭瞥了一眼她的表情,又道:“你该知道,这事不大轻松。孤回京华没几年,势力人脉都不如瑞王,这大理寺更是上下如铁桶一般,是瑞王的死忠。所以......”

    “救林余逸出来实在是太难。”

    林余娇将唇瓣咬得越来越紧,心也越发揪起来。

    顾庭忽然抬手,将她的下巴捏住,唇瓣分开,不许她再咬。

    继续同她道:“但是孤有一个法子,能让林余逸光明正大的出来,甚至以后还能参加科考,光宗耀祖。”

    林余娇猛然抬起脸,杏眸潋滟地看向顾庭。

    只这一句话,就让她的眼睛和心里都有了光。

    顾庭慢条斯理地替她掸了掸肩头不知何时落上去的一朵桃花,淡声道:“孤的父皇一直在为孤的终身大事所愁,你若愿意嫁给孤,到时一起去面见父皇时,述清前因后果,想必父皇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绕过林余逸的。”

    更何况,都是一家人了,这事就更容易办了。

    林余娇听清他这段话,顿时薄颊透红,不知该些什么。

    绕了这么久,他怎的还是在绕不过娶她的这件事呢?

    顾庭好听的嗓音在林余娇头顶响起,“我娶你,如何?”

    “......”林余娇咬了咬唇,抬起潋滟的杏眸看他,正在纠结着,却见顾庭忽然闭上了眼,重重往地上栽去。

    林余娇吓了一跳,忙蹲下去看他。

    这才发现,他的脖颈还有手臂上都起了一层红疹,身上也有些发热。

    顾庭一倒,旁边伺候的下人们就都乱了。

    幸好林余娇在,她通医术,也镇定冷静,当下便指挥着几个下人将顾庭抬上马车,速速回府。

    剩下的人将这儿收拾妥当,再跟上来。

    她坐在马车里,给顾庭把完脉,心也稍安了些。

    并不是什么大事,倒像是花粉症。

    她掐了顾庭的几个穴位,催着马车飞快地回了太子府。

    回到府中,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就抬着顾庭回到了崇乾堂。

    林余娇寸步不离地跟着,用温热的干净帕子给顾庭擦完身子,发觉他竟然开始发热了。

    瞧着是愈发的厉害了,林余娇心里也有些乱。

    阿玢从外跑进来,脚步声匆匆,踏得她心上更乱了。

    “林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阿玢焦急地看了一眼顾庭,神色担忧。

    林余娇蹙起眉尖问她,“你可知殿下是否对花粉一类的过敏?”

    阿玢正好掀开了顾庭的袖口,看到他胳膊上的红疹,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么?他每回往花树底下一钻,都得起红疹子!”

    从前在袁府的时候,就时常这样,他喜欢躲在花丛里看林余娇,所以经常起一身的疹子,可即便是阿玢劝他,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仍旧一意孤行,就是要往那花丛里头钻。

    来了京华好一些,顾庭知道自个儿不能碰花,所以都是敬而远之。

    好久都没看到顾庭这样发病了,阿玢既陌生又熟悉。

    她瞥了瞥林余娇蹙着的眉尖,安慰道:“林姑娘也莫要担心,殿下这是老毛病了,只要涂些药膏,睡一晚便好了。”

    虽是这样,可林余娇哪能放得下心。

    她点着头应了阿玢,可眉心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待阿玢走后,她搬了条软凳坐在顾庭的床边,托腮望着他。

    顾庭此刻双眸紧闭,那深不可测的眸底敛着的寒气,也尽数消失了。

    这会儿,倒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不过依旧那样好看。

    脸上的线条如刀刻斧凿,仿佛是老天爷悉心雕琢出来的,一点儿瑕疵也没有。

    就是女子,也是望了便心生羡慕的。

    林余娇杏眸浸在一汪清潭中,眉心轻蹙着,有些哀怨地看着他,轻声喃喃着。

    “你呀......明明知道自个儿受不得那花,怎的还往桃花树下钻,非要做那桃花酿?”

    她的语气里有嗔有怨,更像是妻子在发脾气埋怨自己的丈夫。

    若顾庭醒着的时候,她是绝不敢这样与他话的。

    唯有他睡着,她才敢这样一两句。

    想到他佯装正常地陪她采花做那桃花酿,她心里就有气。

    气他不该糟践自个儿的身体。

    桃花酿再好喝,自己亲手做的与下人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她与他一同酿好埋下的就格外香甜醇厚一些?

    身为大夫,林余娇最不喜看到的,就是有人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故作非为。

    气归气,可林余娇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替顾庭掖好了身上盖着的衾被。

    玉手纤纤,皓腕凝霜,又捏了条干净温热的帕子,替他细细将脸上和脖子都擦干净。

    既是病着,那她还是勉强多照顾他一些吧......

    ......

    顾庭的疹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就已经全消了。

    周身上下又是神清气爽,没有半点生过病的迹象。

    只是顾庭醒来时,发觉与平时不同。

    他的床边还伏着一个人。

    是林余娇。

    她一团就压在他的衾被上,睡得正酣。

    长睫如蝶翼一般轻轻颤着,仿佛抖落了星光在他心上。

    顾庭的心软得不像话。

    她就这样守着他睡了一个晚上......?

    原来,她真的是关心他的。

    顾庭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鬓角。

    她的肌肤很软,印在指腹,多了些妙不可言的触觉。

    他心底,又软了些。

    若能一直这样好,该有多好。

    林余娇睡眠浅,顾庭一动,她便醒了。

    毕竟顾庭是因她而发疹子的,若丢下他一个人,她始终有些于心不忍。

    这会子顾庭醒了,瞧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她惺忪的杏眸也泛起一两缕真切的笑意来。

    “殿下,您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顾庭目光深幽,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

    “为何不上来睡?”

    “......”林余娇无言以对,揉了揉压得发麻的手腕,轻声道,“妾......”

    实在找不出理由。

    她就是觉得趴在他床边睡也比睡在他身边安稳些。

    毕竟他是病人。

    见她答不出来,顾庭也不再逼问。

    反而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替她揉搓起了发麻的手腕,“是这里么?”

    林余娇耳尖有些发热,地挣了一下,“妾自己来便可以了。”

    可顾庭不由分,仍旧拉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力道给她揉着,“孤昨日问你的话,你还未回答。”

    “什么?”林余娇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露出清滟端绝的脸,故意装着傻。

    顾庭眸色一沉,声音不徐不疾地再次问道:“嫁给孤,你可愿意?”

    林余娇咬了咬唇,又听到顾庭哑着嗓音,在她耳边近似蛊惑地道:“只要你点头,明日,林余逸便能好端端地站在你眼前了。”

    不得不,这句话,让林余娇的心一塌,实在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想起林余逸在地牢中所受的苦,就心疼得不像话。

    更何况,她也着实没有什么能再牺牲的了。

    她什么都给了顾庭。

    也不差自由。

    若能让林余逸出了地牢,又能继续科考,最后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那她便是一生困在顾庭身边,也愿意的。

    更何况,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她总还有别的办法想。

    可林余逸,却等不了多少日子了。

    林余娇越想,眉心蹙得越紧。

    最后杏眸浸在了一汪盈盈熠熠的清潭中,点了点头。

    “妾愿意的......”

    她已忘了曾发过誓,绝不与人为妾。

    从前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才明白。

    能当太子的侧妃,也是她的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