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玫瑰与夜莺】·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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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失眠后,林向月失去对食物的兴趣。

    医院没有检查出关于身体健康方面的问题, 那一天程衡寡言少语, 扬起的笑容牵强。

    他握住林向月的手一直重复会没事。

    林向月对自己失去味觉没有多大的触动,她反而觉得生病的那个人像是程衡。

    他看起来比她更遭受击, 待在厨房洗菜做菜,一盘接一盘, 双手因水泡得发白,出现难看的褶子, 他认真严肃研究每道菜的烹饪, 没课的整天整晚如此。

    林向月按住他正在切菜握刀的那只手手腕, 冲他摇了摇头。

    她尝不出味道,对方做这些都是无用功。

    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落水, 砸进下方盛水的玻璃容器。

    林向月跟着默数几下,手松开, 程衡仍低着头, 缓慢将切好的菜放进旁边的碟子里, “再试一次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微颤。

    林向月还是摇头, 她不想吃,没有味道的食物等同折磨, 严重的时候忍不住呕吐。

    没多久她的体重消减,肉眼看着憔悴。

    在画室有次注意力突然无法集中,盯着画纸眼前一阵晕眩,额头和后背冒出虚汗。

    离上次进医院检查仅仅十来天左右。

    陈若雪陪同她上的医院,她的意识清醒着, 人莫名其妙感到虚脱。

    检查结果简单的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造成。

    领着大包包的营养补品和镇定安眠的口服液,她一一照着医嘱服用。

    然而只要躺在程衡身侧,所有的药物丧失药性。

    她甚至在程衡的公寓里昏厥过。

    醒来时,程衡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可怕,她毫不怀疑若不是她只失去意识一分钟,对方很可能做出不可理喻的事。

    后来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掉半包香烟,林向月早起下床,站在房门边,便看见他一宿未睡,披着青色的睡袍外套,蓝色的黎明星光照亮他半边身体的轮廓。

    他把夹着的半支烟往烟灰缸里碾灭,这段日子没有修剪过的头发,前面长到盖住他一半的眼睛,呈现颓废的美感。

    “月月,”他拍身边的位置,招呼她过来一起坐。

    林向月脚步没有挪动,直觉此时的程衡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我们再试一试好不好?”他最近经常这种话。

    试什么呢?试着治好她?她没有病,医生她只是营养不良。

    她笑了笑,觉得荒唐。

    程衡烟嗓的声音道:“我们试着相爱。”

    他从前也这么过,结果呢?怕林向月不信,他接着道:“我会比我们约定的之前有耐心,我等你,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一辈子也没关系。”

    那要是自己永远无法爱上他该如何?

    程衡又继续:“不会的。”

    他眼睛亮得如准备好狙击的猎人,视线上抬,标记自己的猎物。

    这是唯一一次有可能摆脱程衡的机会,林向月拇指不安地摩挲胸前的纽扣,即便知道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还是愿意下赌注,同意了这个提议。

    然后林向月不用隔三差五瞒着查寝来他的住处。

    她可以拒绝程衡,还可以选择避开程衡。

    她恢复了正常的画室、餐厅和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

    起初她对程衡并不信任,一两个月过去,对方确实没有再干扰她,受程衡影响的失眠症逐渐好转。

    美术联考后,各大美院进行校招考试。

    林向月经常要背着画架,提着十几斤重的装有调色盘和铅笔盒的工具箱,跨越海城大半个城市,奔赴各个考点。

    有时候天不亮出发,参加完上午的考试,下午还有另外一场。

    林向月父母因为工作的职业关系不能接送,报考的学院不同,陈若雪也和她分开,她做好一个人受累的心理准备,可是走出考场,考场外人山人海,熟悉的戴着黑色口罩的程衡,拽住她的胳膊把她领出人群外。

    她想:这么多人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话到嘴边,卡住喉咙的窒息感重新席卷。

    她默然看着许久没见的少年,再熟练不过帮她提工具箱,“先上车。”

    他看见她没跟上来,“不是好给试一试的机会?”

    走回来,思考单手拦腰抱的可能性,“月月,你又在撒娇。”

    林向月:“……”

    她觉得程衡该去看看眼科。

    极为别扭坐上他的车子,也不知怎么三言两语被程衡忽悠地一起吃午饭。

    饭桌上他问:“还是感觉不到味道?”

    林向月点头。

    比以前好了些,略能有点味觉,这两句她不知道怎么比划给程衡明白。

    她习惯了在他面前沉默,认为不可有可无。

    直到端上来的菜,口味清淡到没有味道的地步。

    林向月越吃眉头皱得越深,她抬起头,对方却吃得若无其事。

    这家餐厅符合程衡富贵公子的身份,至少装修上看得出设计高档,不可能厨子会做出这般失水准的菜。

    只有程衡特意这样嘱咐过的可能。

    他为什么这样做?陪着感受她的苦难?林向月冷呵一声,他离她远些,她也许好得更快。

    用完餐,程衡送她去下一个考点。

    路上她听出程衡努力活跃气氛的意思,他彬彬有礼地讲述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侃侃而谈,渊博程度破林向月对他的片面认知。

    原来他人坏却不代表他是个腹中没有多少墨水的纨绔子弟。

    相反他的家世背景让他站在比普通人多数倍的高度,眼界非一般的高中生能比。

    林向月头一回生出自我渺的念头。

    她看不清哪个是真正的程衡。

    对方在学校渣生形象深入人心,实际又能轻松完成满分试卷。

    他对她做出各种过分的行为,又能如眼前这样绅士有礼。

    林向月对危险的人不想产生了解的兴趣,她对程衡的示好神色冷淡,下车后招呼不直接去找考场。

    三门测试考完,外面天黑,考场门口学生熙熙攘攘,她想着这么多人肯定抢不到出租车,正决意走到一千米外的公交站,停车处,少年靠着车门把玩一只火机。

    她听见身边的几个女生望着那个方向议论:

    “是考模特的吧?”

    “都几点了,考播音主持和模特的上午早考了。”

    “估计上午考完表演,在等考美术的朋友?”

    依照程衡的身高和气质,大家不免把他往表演系的艺术生方面猜想。

    “他身后是豪车诶,衣服一身的品牌,妥妥富二代,会不会在等女朋友?”

    “那我们要不等等看?不是女生就上去要电话号码。”

    “哈哈哈哈,还真来?行啊,那就等。”

    林向月拉肩上的画架袋带子,脚步朝程衡反方向一转,然而程衡如有雷达般的感知,人群中精准锁定,冲着她招手,“月月!”

    女生们目光刷刷看着林向月。

    “那个拉上帽兜的女生,别走了,喊的就是你。”围观的一号女生热心道。

    林向月:“……”

    她最后还是坐上程衡的副驾驶。

    车内放着古典的钢琴奏乐,考试容易耗费精力,她明知要警惕程衡,这曲子却使她慢慢放松,和有双手按摩她紧绷的头皮一样,人不知不觉展露出疲惫,陷入睡眠。

    她被叫醒的时候,瞬间竖起全身无形的尖刺。

    程衡苦笑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替林向月松开安全带,“你到宿舍了。”

    林向月飞快开车门跳下车,避之不及。

    第二天,天蒙蒙亮,她背着画架,楼下那辆车像从未离开过,见到她,开前灯。

    程衡走下车:“我给你买了早餐。”

    他有换一身衣服,证明早上赶来。

    林向月不接他买的东西,他也不恼,“我送你去考场。”

    末了,卑微地加一句,“可以吗?”

    林向月摇头,她拒绝,拦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后视镜里程衡还保持站在原地的模样。

    她看了眼,无动于衷。

    程衡的初步追求失败,他邀请林向月放寒假去旅游。

    不他是程衡这一点林向月便不会答应,还有其它一点,她着重美术考试半年,文化课落下,假期自然要补课跟上来。

    她每天待在家温习功课,听赵美乐提起楼下总有辆陌生轿车在区附近转。

    她拉开窗帘,一眼看见路边停着的熟悉豪车。

    有些生气对方的不管不顾,她发短信质问:【在我家区蹲点,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程衡:【约定能履行前提,必须保证不能单方面躲人,月月可不要耍赖。】

    林向月:【……不是,我忙着写作业。】

    程衡:【既不是躲,那月月一定能答应明天陪我一天,对吗?】

    林向月组织拒绝的措辞删了又输入,输入了又删。

    而程衡下一条信息接踵而至:【无法保证约定的前提,是不是我可以毁约?】

    她就知道程衡给予她的自由,不过是放长了线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