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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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惜惜穿着大红的绸衫,歪戴着幞头,鬓角簪着一朵大红色绢花,走路一摇三晃,再加上旁边的肥狗,看起来像极了富贵人家不成器的败家子。

    初四见程惜惜走进赌坊,心里忐忑不安,要是郎君知道他们来了这里,会不会断他的腿?

    赌坊里人声鼎沸,看场子的护卫见到生面孔,对着台前的庄家使了个眼色。

    程惜惜凑到台前,见到庄家揭开筛盅,全红,旁边的汉子像是疯了般,突地仰天狂笑,双手飞快将银子往自己怀里捞,“全红,全红,我发财了,发了啊!”

    程惜惜眼里羡慕浓得快要溢出,激动的问道:“真发了啊,不是十赌九输么?”

    汉子一直在笑,倒是旁边的人酸酸的道:“兄弟,就算九输,赢这一次已足矣。”

    程惜惜点点头以示赞同,挠挠头期期艾艾的道:“我没赌过,今天先试试手气,看能不能也发点财。”

    庄家不着痕迹瞄了她一眼,又开始摇筛盅,吆喝道:“开押了啊,买定离手。”

    程惜惜掏出五两银子,犹豫不决盯着大,全红,在庄家的一再催促下,咬牙将银子押到了全红前。

    押完她紧张得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祈祷。

    “开!”

    台前静默半晌后,叫嚣几乎掀开房顶。

    “全红,又是全红!”

    程惜惜浑身颤抖,难以置信的看着筛盅,呐呐的道:“我赢了吗?”

    庄家笑呵呵的对她道:“客官,一押就押中全红,你手气也忒好了。”

    程惜惜嘿嘿傻笑,眼里闪动着激动与疯狂,豪情万丈的一捋袖子,大叫道:“爷今天走了运,活该发财,再来再来。”

    押一阵之后,程惜惜输了一把,又赢了几把,她对初四道:“来,替爷收好银子,今天且先回去,明日爷再来。”

    初四看得心里砰砰直跳,佯装镇定上前,替程惜惜收起赢来的近两百两银子,出了赌坊。

    程惜惜一连去了五家赌坊,几家赌坊加起来,共计赢了近千两银子。

    从最后一家赌坊出来,初四从最初的沉默,到最后实在是憋不住,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总能赢?”

    程惜惜笑嘻嘻的道:“因为我霸爷,从来都不会输。”

    初四撇嘴,好敷衍的回答。

    每家赌场她都一样的话,演一样的戏。

    难道她这是在骗赌坊么?赌坊见她是生手,先让她赢,尝到甜头后,再去赌,肯定就会输了。

    越输越想回本,倾家荡产的赌徒就是这么来的。

    初四再次感叹,程惜惜真是狡猾,连赌坊的银子都能骗到。

    程惜惜得意至极,拿银子在手里抛着玩,突然背后被人一撞,踉跄几步,手里的银子飞了出去。

    初四闪身上前,揪住了程惜惜,她愤怒的回头,见两个赌坊的护卫拍了拍手,不屑的骂道:“给爷滚,敢在这里寻事,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

    地上,躺着个身着豆绿衣衫的少年,他哭得眼泪鼻涕糊满了脸,“还我银子啊,这些都是我的救命银子啊。”

    原来是赌输了不甘心,程惜惜见多了这样的戏码,见他可怜,也也不与他计较。

    初四将捡回来的银子递到程惜惜面前,她挑眉笑笑,“你拿着玩吧,辛苦你了。”

    初四哪敢收,坚持将银子还给程惜惜,她也就不勉强,收回了银子。

    这时,一个穿着大红色缂丝的年轻男子,身后缀着一堆高大护卫,晃着肩跟螃蟹似的,来到豆绿少年面前。

    程惜惜不欲多事,看了一眼准备离去,谁知纨绔指着她,趾高气扬的道:“咦,这哪来的丑八怪,居然敢学爷穿红色衣衫。”

    本着低调的想法,程惜惜不吭声,绕过他的手,谁知道纨绔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的少年,骂道:“闻四,你出息了啊,居然还找来了帮手。”

    被叫做闻四的少年痛得龇牙咧嘴,却低着头不敢出声反抗。

    纨绔叉着腰,拔高声音尖叫着道:“赶紧给爷脱了,看着碍爷的眼!”

    这哪来的神经病?

    程惜惜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啊?”

    纨绔顿时瞪大眼,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手指不住颤抖,“为什么,居然敢有人质问爷,你知不知道爷是谁?爷的阿爹是谁?”

    “不知道。”程惜惜认真的答道:“你阿爹是谁,这个得回去问你阿娘了。”

    “不用回去问爷阿娘,爷就可以告诉你。”纨绔抬高下巴,刚得意洋洋正欲回答,突然眼睛一亮,盯着蹲在旁边的程怜怜,“这狗不错,肥肥的,我喜欢,来人,将它给爷带回去。”

    护卫呼啦啦围了上来,涌上去逮程怜怜,它被逼得跳起来转圈狂吼撕咬,只是对方人太多,又下了死力要逮住它,有人拿刀鞘敲在它腿上,喀嚓声伴随着它的惨叫,一起响彻云霄。

    那一敲像是敲在了程惜惜心上,她霎时浑身血液上涌,手腕一翻,手里赫然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扑进护卫堆一扬手,匕首没入护卫的手背,他手里的刀鞘哐当掉地。

    程惜惜拔出匕首,护卫痛得嚎叫,鲜血飚出来,几滴溅到她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滑,她暴张着通红的双目,像是杀红了眼,拾起地上的刀鞘,对准旁边呆住的纨绔没头没脸一顿暴抽,直抽得他抱头跳脚,鬼哭狼嚎。

    护卫见纨绔挨,顾不上去抓程怜怜,又呼啦啦围住了程惜惜。

    “娘的,敢伤害程怜怜,你不想活了。”程惜惜神色狠戾,一闪身,手里的匕首对准了纨绔的脖子。

    “啊。杀人啦。”纨绔吓得浑身发抖,扯着嗓子直嚎啕大哭。

    程惜惜手更用力,喝道:“给爷闭嘴!”

    纨绔脖子吃痛,抖抖索索闭上了嘴。

    护卫们见纨绔被程惜惜用刀挟持,吓得扎着手不敢上前,她瞄了一眼初四,见他已经抱起了程怜怜,又一巴掌拍到纨绔头上,呵斥道:“让他们滚开。”

    “滚!”纨绔很听话扯着嗓子叫起来。

    护卫们听令散开,仍旧紧张的盯着他们。

    程惜惜找准时机,一把推开纨绔,大叫道:“跑啊。”

    初四抱着程怜怜,跟在程惜惜身后跑得飞快,闻四见他们跑了,也懵懂的跟着跑。

    纨绔被护卫护住,气势回归,他跳着脚大叫道:“给我追!”

    程惜惜灵活的在巷子里飞奔,眼角余光一瞄,突然收住脚步,弯腰捡起地上的长绳,飞快的了两个结,一边套上门前的下马石,然后蹲在另一边的杂物后,眼神锐利的盯着巷子。

    初四抱着肥胖的程怜怜,累得直喘粗气,一屁股坐在了程惜惜旁边。

    闻四也连滚带扑的跟过来,蹲在了他们身后。

    程惜惜瞄了闻四一眼,顾不得理会他,仍旧紧盯着巷子,见到那群护卫跑近了,心里默念,一,二,三,起。

    她一拉绳子,地上绳子一下绷紧,护卫们哪能预料到脚底突然长出的绳子,刹不住脚步,扑通通像是鸭子下水般,一个个接连扑倒在地。

    程惜惜抽出杂物堆里的木棒,在手心握了握,对着初四道:“上啊。”

    完她跃出去,见有护卫想爬起来,立即给他狠狠一棍。

    初四见到程惜惜双眼猩红,如同威风凛凛的杀神,心头一热,放下程怜怜,捡起地上的刀,拿着刀背拍向护卫。

    不多时,巷子里棍棒敲在肉上的闷沉声,伴随着护卫的惨叫,巷子里的人家听到动静,探头一看,吓得立刻缩回头,啪的一声关紧了大门。

    刚气喘吁吁追到巷子口的纨绔,见机不对拔腿就逃,嘴里哭叫道:“阿爹,救命啊。”

    他没逃几步,巷子口奔来一队人马,他抬头一看,顿时如见到亲爹般,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衫,嚎叫道:“和少卿,救命啊。”

    和舫嫌弃的斜睨着他,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衣衫,抬眼望去,顿时心中一紧。

    程惜惜脸上血迹斑斑,脚踩在护卫的背上,一手叉腰一手木棍撑地,正挑衅的看着他。

    和舫快步上前,见护卫们都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一颗心又落回了原处。

    初四看到和舫过来,手抖了抖,飞快扔掉手里的刀,溜到杂物后蹲了下去。

    “呀,和少卿,原来你就是这个混蛋的阿爹”程惜惜笑嘻嘻的问道。

    和舫瞄了一眼程惜惜,不理她的嘲讽,对初一道:“你先送高四回去。”

    纨绔高四顿时不干了,跳脚道:“我不回,啊,有本事来杀了我啊,啊,你知不知道我阿爹是谁啊?和少卿,你将他们给我通通绑起来,我不弄死他们,我就不姓高!”

    程惜惜挠了挠下巴,这下惹到麻烦了。

    京城里的定国公姓高,纨绔原来是定国公的独子,京城里赫赫有名的草包。

    定国公跟先帝一起天下,爵位世袭罔替,在天下大定后主动交回了兵权,有个女儿进了宫,被封为嫔。

    高四再不成器,再嚣张,只要定国公不造反,圣上都不会拿他如何。

    和舫心下叹息,关切的对高四道:“你的脖子在流血,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当速回去请太医诊治为重。”

    高四霎时脸色惨白,抬手捂住脖子,跳起来一迭声道:“啊!还不快来扶爷,没见爷受伤了吗”

    护卫们互相搀扶着爬起来,拥簇着高四离去。

    和舫沉下脸,低喝道:“初四,出来。”

    初四爬出来,垂着头肃立。

    和舫厉声训斥:“她不懂事,你也跟着她一起疯么?”

    初四沉默领训,只敢在心里嘀咕,我还来不及,他们就了起来。

    程惜惜怒了,扬声道:“不关初四的事.....”

    和舫冷声断她,“你赌钱架,还有理了是不是”

    “高四断了程怜怜的腿,谁敢动它一根毛,我就跟谁拼命。”程惜惜梗着脖子,涨红了脸,神情凛然。

    和舫看向趴在地上的程怜怜,它侧卧在地,耷拉着脑袋呜呜直叫唤。

    闻四战战兢兢的伸出头,附和道:“高四要抢狗,还要她脱衣服,不许她穿红衣服。”

    和舫眼神骤然冷下来,闻四吓得一抖,又缩了回去。

    程惜惜突然可怜兮兮的道:“和大人,程怜怜受伤了,你帮它请个太医看看呗。”

    和舫快被程惜惜气笑了,怒喝道:“程惜惜!”

    程惜惜瘪着嘴,走到程怜怜面前蹲下来,轻抚着它那只断腿,眼泪噼里啪啦直掉。

    和舫紧抿着嘴,片刻后对初四道:“你拿上我的帖子,去请御马场的老许来看看。”

    初四眼里闪过一丝讶然,老许医治牲畜可有一手,只是他为人孤傲,平时只肯为圣上看马场,这下郎君可要欠下他大人情。

    随即初四又释然,郎君吩咐自己去办差,这是他不会责罚自己了么?

    果然,遇到程惜惜,郎君原来坚持的原则,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初四走到程惜惜身旁,在她身边低语了几句,她脸上顿时雨过天晴,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和舫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抽出手帕扔到她头上,“擦擦你的脸,脏兮兮的成何体统。”

    程惜惜扯过手帕擦了擦脸,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笑嘻嘻的道:“和大人,你找人医治程怜怜,我无以为谢,要不等它腿好之后,让它拜你为干爹如何?”

    和舫的脸又黑沉如锅底,眼见程惜惜手扔掉了脏手帕,弯腰拾起塞进了袖子,瞪着她道:“只借你用,谁让你乱扔的”

    闻四听到程惜惜居然让一条狗,拜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和舫为干爹,愣了片刻,后知后觉裂开嘴偷笑。

    和舫瞄见还蹲在那里傻笑的闻四,头更疼了,程惜惜怎么又与他牵扯在了一起?

    闻四是闻家长房庶子,平时溜鸡逗狗不学无术,以不成器闻名京城。

    和舫眉心紧蹙,看着闻四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闻四吸了吸鼻子,咕隆道:“我也不知道,怕挨就跟着她跑到了这里。”

    程惜惜这时也看向闻四,好奇的问道:“你是谁啊?”

    和舫冷哼一声,简单有力的道:“闻四,与闻二娘子是一家。哦,对了,闻二娘子也来了京城。”

    程惜惜挠挠头,干笑两声,“程怜怜要回去治腿,我先走了啊。”

    她用尽全力抱起程怜怜,直累得脸红脖子粗脚步不稳,抱怨道:“程怜怜,你太肥了啦。”

    和舫眼神一闪,疾步走上前接过程怜怜,低喝道:“抱不动就不要抱,谁让你逞能的?”

    程怜怜缩在和舫怀里,低呜了两声,见他瞪眼,又垂下了狗头。

    程惜惜甩了甩手臂,笑眯眯的道:“拜你为干爹哪够啊,得拜你为干祖父才成。”

    和舫侧头瞪她,“程惜惜,再胡八道,仔细敲掉你的牙。”

    程惜惜蹦蹦跳跳的,对他龇牙咧嘴做鬼脸,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和舫也抿嘴笑,抱着程怜怜,两人一同往巷子外走去。

    闻四眨巴着眼睛,见两人都视他为无物,手脚并用爬起来,跑几步,匍匐到程惜惜脚下,可怜巴巴的哭喊道:“程爷啊,你收下我为弟,让我跟着你学赌术吧。”

    程惜惜嘴张得滚圆,偷瞄了和舫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她傻笑着低呼道:“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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