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正沉默良久，慢慢道：“那年腊月三十。叶家有个顽童，十分淘气，把祭祖的酒偷了出去，倒进池塘里喂鱼。祖父一向很宠他，这次却怒气冲天，再也不能惯着他了，硬把他赶出了家门。他没有地方去，就在村外土地庙躲了一晚。等到第二天，他实在怕得很，又跑了回去，家却烧成了一片废墟。全家人都吊在大门外，晃来晃去，就像祖父给他买的木偶一样。可任他怎么喊，也没有一个人答应。”

    端木铭心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想也不出来。恍惚间，似乎也看见了一排木偶，在风中晃荡。

    过了一会，端木铭心抽了一下鼻子，轻声问道：“后来，又怎么样了？”

    叶正淡淡一笑，答道：“后来，我就跟着师父走了。”

    端木铭心心中却似压了块石头，问道：“这，这到底为什么？”

    叶正面无表情，答道：“刚开始，我也总问师父。是不是因为偷了祭祖的酒，惹怒了老天，才招来祸事。师父不话。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里把他叫醒。师父才扔给我一把剑，只我若能让这把剑长在上，他就告诉我实情。”

    端木铭心忿忿不平，忍不住问道：“什么实情？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七大派，六扇门，就没人管么？”

    叶正看着端木铭心，答道：“再后来，师父告诉我，我全家是被人杀害的。我也问，为什么没人管？师父，老天都不管。我又问仇人是谁？师父让我把剑练好，只要我的剑够快，仇人就会来找我。”

    端木铭心听得莫名心寒，沉默一阵，咬牙问道：“仇人是谁？”

    叶正摇了摇头，答道：“师父怕我的剑不够快，到死都没仇人是谁。他老人家过世后，我就自己回平城等。等了十几年，却没想等到了你。”

    端木铭心大吃一惊，只觉得叶正的目光，就像一把剑，扎进自己心里。愣了一会，摇头道：“我，我也没想到。你不相信我么？”

    叶正笑了笑，道：“我一直相信你。”

    叶正的笑容，就像一缕阳光，照进端木铭心心里，驱散了所有的疑云。端木铭心松了口气，脑子里却一团乱麻，叹道：“自从平城相识，我头一次，听你这么多话。”

    叶正点了点头，道：“该的，我都了。”

    端木铭心鼻子一酸，抽泣一下，咬牙道：“不会的，老天不会不管的。要不然，你也不会遇到你师父，更不会给你一把公道之剑。”

    叶正目光闪了闪，道：“公道不在剑上，只在心中。”

    端木铭心也不知该什么，又敬了叶正一杯。

    接下来，两个人不再多，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很快，两只酒坛都见了底。丐帮的百蛇酒，浓烈似火。端木铭心却越喝越冷，头也莫名疼了起来。稀里糊涂走回房间，倒在床上蒙头便睡。

    第二天早上，吴世诚招呼众人起程赶路。

    一行人出了大门，却见一个黑衣人骑马挡在驿道上。黑衣人脸色苍白，腰间插着一把弯刀，眼睛却是蓝色的。如同山岭中走出来的野兽，丝毫看不出情感。

    端木铭心不由得多打量几眼，目光扫过那把弯刀上，心底陡然生出一丝寒意。

    黑衣人扫视众人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面玉牌，抬扬了扬，问道：“这是谁的？”

    端木铭心看得很清楚，正是自己亲送给依依的玉牌，抬指了指玉牌，大声问道：“玉牌哪里来的，依依又在哪里？”

    黑衣人盯着端木铭心，答道：“想见她，跟我走。”

    黑衣人的目光就像杀人弯刀，透出冰冷的死气。端木铭心心中一惊，一时竟不出话来。

    端木拓牵着马上前两步，道：“我跟你走。”

    端木铭心猛地回过神来，大声道：“要去哪里？我去。”

    黑衣人扫了两人一眼，道：“宜山，长亭。”

    端木拓回头过来，冲端木铭心摆了摆，道：“不关你的事。他们，是来找我的。”

    端木铭心快步赶上去，低声道：“依依在他们里，我要去救她。”

    端木拓冲他笑了笑，道：“你放心罢，我一定带她回来。”完径自翻身上马。

    “等一下”，端木铭心心中焦急，从怀中取出油纸包，递了过去，道：“他们要的，肯定是这个。不管怎样，你跟依依两个人，都要平安回来。”

    端木拓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接过油纸包，心收好，冲黑衣人道：“我们走。”完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驿道往西疾驰。

    端木铭心看着两骑渐渐远去，心中莫名惆怅，站在驿道旁出神。

    “阿弥陀佛”，弘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旁，轻声道：“公子自有打算。施主，安心等着就是。”

    端木铭心长舒了口气，冲弘智点了点头。吴世诚也走了过来，劝两句，又招呼几人回客栈等候。

    渡口往西十余里，临江有一座山。

    登山俯瞰，山水秀美，景致宜人。当地人称此山为宜山。山脚下有一条道，太平日子久了，往来行人也多。乡闾捐钱在山顶修了一间亭子，方便游人观光歇脚。

    端木拓跟着黎天弃，一路西行。不多时，便到了宜山脚下。山上草木青秀，远处江水浩淼。阵阵凉风拂面，端木拓深吸了几口气，不觉心旷神怡。

    两人一起翻身下马。黎天弃指了指山顶，道：“他在上面等你。”

    端木拓点了点头，沿着径往山上走。山径盘旋而上，到了半山腰处，又一分为二，通向南北两座山峰。临江的矮一些，上面修了间亭子，烟波江水尽收眼底。北面的山峰高耸，将整座亭子都挡住了。若非爬上山来，端木拓也料想不到，这长亭竟有如此风光。

    端木拓拾阶而上，走向江畔的山峰。穿过一片松林，前面便是一间六角凉亭。凉亭外面，一个黑衣蒙面人，挡在径尽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