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知归处

A+A-

    “水......”

    榻上的姑娘看着很虚弱, 脸色苍白, 嘴唇有些干裂。

    梁宣从昨日将她抱回来安置在别苑以后怕她醒过来接受不了放心不下便一直守在榻边,直到实在支撑不住这才撑着半边脸睡过去。

    锦书一直这般喃喃着梁宣闻声醒过来赶紧去倒了一杯水,为的就是怕她突然要饮水,早就提前让人备下了热水, 这会儿恰好放置的够久已经成了正可入喉的温凉。

    倒了水, 一手扶在锦书的脖颈后慢慢坐起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将水递到她唇边, 控制着手上力度缓慢倾倒。

    感觉到唇上传来浸润的清凉,难受得闭着眼的姑娘这会儿自觉地就微张樱唇,温热的水流进口中她因为极渴吞咽的动作便变得迫切了许多,一只手还摸索着拿住了杯子,覆在梁宣手上, 他知晓自己这时候该将手抽出来,但他的手在姑娘柔弱无骨又纤细的手半包围下竟然莫名的不想离开。

    直到她乖乖喝完了所有的水这才舒服地又睡过去。

    梁宣看着她已经开始头疼,她这时候能神志不清偷片刻欢愉, 那到了明日,又该怎么面对呢?

    梁宣再来锦书房里, 是撞见下人端着碗他吩咐熬的粥正要敲门, 他直接把人给拦下来:“我来吧。”

    下人顺势将端着的粥递给他, 他接过去吹了吹,一手手背挨着碗试了试温度这才推门端进去, 下人看见他昨日一夜因着守着人没有好好歇息现在眼下的一圈青黑本想开口,末了还是退下。

    他推门进去,见到的却是穿好衣裙正在铜镜前照镜的锦书, 面上笑意满满,甚至要漾开来,看得他心情也不自觉地好。

    锦书看到他进来直接拉过人在他面前提着衣裙转了一圈:“你瞧,可有哪里不好不妥的地方?”

    梁宣只微微笑着道:“甚好。”

    锦书低下头看了看,似乎也是满意的,于是道:“那便好,我今日要去瞧爹爹,大抵便要同殿下辞别了。”

    梁宣一下子缄默,看着锦书从他面前走过,他一把捉住了姑娘纤细的胳膊:“锦书......”

    锦书不解,梁宣笑得有些勉强,将粥端到她面前:“快凉了,你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吧,先把粥吃了。”

    锦书把粥推开些:“我好久没见爹爹了,他定然等我等得着急了,我得赶紧回去瞧瞧他,不然又要担心了。”

    看着锦书雀跃走出去,手才落在门上,便听见自身后传来的梁宣的声音:“锦书,程大人他,已经去了。”

    锦书回头:“殿下莫要与我玩笑。”随即急着推门而去像是在逃离什么一般。

    梁宣直接松手,盛粥的碗落在地上,粥大半都洒在地上,他快步赶上去捏着锦书的臂膀:“程大人他,已经死了。”

    锦书用力也挣不脱,只好捂住耳朵,可还是有细碎的声音字句漏过捂住耳朵的指缝传到耳中,无限循环着那一句“程大人已经死了。”

    她突然松开手蹲下身子再也没办法自我麻痹自我服,无法自抑的将头埋在自己膝盖中抱膝哭了起来,昨天好不容易才恢复分毫的嗓子,这么一折腾,又可闻哑了起来。

    梁宣蹲下身子一开始在她背上轻拍,后来索性直接将人整个儿面对面抱住靠在怀中,手放在她头后,想安慰却一句话都不出来,这时候多无益,不能弥补她分毫的伤害,劝她放下和快乐,就是对她最大的残忍。

    所以他只是抱着人,什么也没,只有手下时不时抚着怀中姑娘头的动作。

    锦书哭得累了,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甚至肿了起来,连鼻头也跟着变红了一点。

    眼中还蓄着一汪眼泪,像是稍微眨一眨眼就全都像珠玉一般悉数滚落下来。

    梁宣站起身,锦书还依旧久久无神蹲在那里,她也缓缓跟着起身却因为腿蹲的太久酸麻站起来不稳了一下。

    她笑着笑着,眼里包着的那一窝眼泪就一同流下来:“殿下,以后我再也没有家了。程家整个,就剩下了我一个了。”

    随即呼一口气,有些为难,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奇怪:“我怎么好像,哭得没有眼泪了。哭不出来了。”

    梁宣那一句心里险些忍不住出口的“没事以后你还有我”终是被理智败咽回了肚子里。

    他是皇子,是三殿下,他不能再为了一个毫无身份地位,于他毫无益处的人待在身侧,也是不敢。皇家忌讳动真情,他怕了那一句“覆水难收”,他宁愿及时止损。

    从前知晓她是高门贵女也就罢了,可她而今不过是被一夜灭门的落魄平民。

    便一句话百转千回,弯弯绕绕,出口也只是:“你先住在这别苑中吧。”

    锦书此时也是,一夜之间几乎便懂得了所谓人情世故,懂事得让人觉得害怕和心疼,她闻听此言只是周全的见礼:“谢殿下收留。”

    她又不痴傻,他知晓她自然是瞧出自己的态度和用意,可她的挑不出错处也让他无从为自己做所谓的辩驳,只能“嗯”了一声,算是正正当当受了这份礼。

    梁宣正是发愁头痛锦书该如何安置的时候,毕竟她而今如此身份,又是个姑娘,总不能平白一直住在他别苑之中,恐会惹人闲话,也多有不便,再加上她没名没分居于此处,自然也是委屈的。

    进宫时还在因着此事烦恼,昨夜那一场火烧得可算是声势浩大,阵仗让人惊诧,朝中上下早就传了个遍,梁政清于朝堂之上简单慰问几句,连梁宣都不敢提锦书的事,周寻却淡淡瞥了一眼梁宣:“王上,既然程大人为朝中忠心克勤守几这么些年,怎么也得赏。”

    “赏,自然当赏!”随后又迟疑道,“可是朕似乎听闻,这程家一家上下老悉数都死了,灭门了。”

    “还有一人,”周寻目光灼灼,直直看着高高在上的人,“程家姐程锦书还活着。王上定然好奇怎么偏偏她一个弱女子就恰好逃过一劫?只因她不是旁人,恰好是昨日王上才见过的献舞的那位女子。”

    朝臣们面上都不动声色,梁政清此时却不知些什么,他并未见过程家姐,自然也不知昨日的姑娘就是程章的女儿,此事传出去,他倒成了想强娶臣子女儿不成反暗地里灭人满门的昏君了。

    平白给自己抹了一身黑。

    “既然程家姐好生活着,程家只剩了她一个,自然应该好生照顾。传朕的命令,专门拨一座上好的府宅与她,伺候的人悉数挑些机灵的,往后就做我天家的女儿,以公主之礼相待。”

    朝臣跟着附和:“王上仁慈。”

    周寻只是行礼,却并未跟着附和。

    黄金白银再多,又如何能让无辜之人死而复生?

    看常以宁昨日的做法,想来是早就计算好了这一切,程锦书御前献舞或是程家灭门,一定都和他脱不了干系,只可惜程家一家上下老都无辜,又苦于他没有证据。

    他初入朝堂孤立无援孤掌难鸣之时,也只有程章愿意帮着他,虽然他嘴上时常着还债,平心而论,周寻失了从前记忆,断不能轻易迁怒于他人,而如今程锦书好不容易才被程章寻回,父女团聚不过短短半日,锦书被掳,程章又出了这等事,怎么想怎么疑点重重。

    看着常以宁投过来略带玩味的目光,还忍不住勾起一边唇角的得意,周寻心里莫名只觉得此事多半又是因着自己而起。

    梁宣今日状态有些不对,周寻也是一早看在眼里的,极轻易就摸清楚他烦扰之处,周寻跟上去,错落在他身侧几步位置,用正好二人能听清的声音:“眼下,程锦书想要继续待在殿下的别苑中安然度日,是再不能了。看着程家便会后怕无法安稳度日,那些暗里的人虎视眈眈盯着,哪个对她起了心思,将来被人盯上便会以此为要挟成了软肋,也是身边隐形的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惹祸。最危险的便是最安全的。”

    随后步子快了两步越过梁宣走过去。

    梁宣停下来,看着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别苑,锦书的精神依旧衰弱,下人只同他道:“今日姑娘也只顾着对着那些花儿啊草啊的发怔,时不时落下泪来,却没怎么用膳。”

    梁宣摆手示意人下去,行步也不敢多出声惊扰她,浅淡出言:“今日的饭菜是不合口味?”

    “多谢殿下关心,并不是。只是臣女......”她又像意识到反应过来什么,急忙改口,“只是民女没什么胃口,她们便不得不将饭菜撤了下去。”

    锦书起身不愿再多同他言语,梁宣却:“我为你在宫里寻了好去处,以后自可在宫中平安度日,我......”

    “我也时常会去瞧你,你若是觉得不适缺什么少什么了,也大可以差人告诉我便是,往后我也会时常居于宫中,别苑大概要闲置着。”

    忽而听见有鸟雀啁啾,锦书一时目光被吸引过去,情不自禁的向着那一只身上碧黄相间的鸟儿走过去,只凑近瞧着,也没伸手。

    “若是喜欢,将它捉住陪你解解闷。”

    着梁宣就要往垂下来的树枝伸手,锦书用手挡住:“殿下见了这鸟儿生的好看,便只想着顺着自己的心意,将它捉住囚起来,困于一方的牢笼中,它本应该是游走于山高海阔的,如今却因为弱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便只能停留在方寸之地,何其可怜。”

    她在鸟儿,梁宣也以为她在这鸟儿,几欲开口,才恍然明白:原来她的是鸟儿,更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  可能……可能会有我今天拼尽全力赶出来的二更……可能吧……(声(轻轻跪下)

    宝贝们看文愉快鸭o3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