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崇烟春祭
大雍天祚元年,初夏。
北方燎国归附,呈书翎王并在东土南北大彰于世——
“北地愿承翎王遗志、赴天下所愿、顺万民之心,还绶王都、燎国不复,应王上所命,南宫九黎入朝为仕,北地之师还命于王。”
自此,西土兵戈统化,各地纷争渐退,当初征伐潇国的洛国将士还愿故地,大雍西土一片清和。
赤珠城不设守卫,这西土第一关口完成了使命,西土南来北往从此再无要塞。当年洛国西境军为现在的北境军,以董中燎为帅,整饬云亭工事。
这是历史全新的一页,千年以来东西列国并存,这是第一次“半壁一统”,无论历史被何人所书,都将是不能跳过的一笔。
也是这年入冬之时,东土局势发生了根本转变,最终的赢家归于栾国。
联合东原八部,借势大炎犯北,加之桓樾的依附,栾国终于站在了东土之巅。生长缓慢的栾树,寿命极长的栾树,这一次走在了所有人之前。
大雍天祚二年,垂垂老矣的栾王退位,其子牧乾即位成为新的栾王。即位之后,牧乾封东原八部为“褐国”,当年楔国以北之地被大炎所有。
此外,牧乾还做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他以重金大修崇烟阁,并在崇烟仙山昭告新王即位,拜崇烟老阁主为王师。
东栾西翎,牧火城奄奄一息,大雍局势从未如此明朗。
一个月后,崇烟阁布书天下,拢归崇烟名士,引唤崇烟柱石,称为——
崇烟春祭。
这一天,注定是崇烟阁前所未有的盛事。
名声还是当年的名声,可各个都已出走半生,现在的他们远非当年可比。此次归来的崇烟名士足有百人,加上各方捧场,崇烟仙山数百年未曾这般热闹。
从山麓到山腰,一条红毯平铺而上,左右金石琳琅、名器生辉,栾王之赐多处可见,处处透着崇烟阁不凡的地位。
从前的崇烟阁,名士遍布天下,所效不同之主。今时今刻,当天下平复,他们也变得“纯粹”了起来。此次崇烟春祭,凡来者都是心有同念,这不是简单的祭祀大典,而是在宣誓一种归属,或者为此后的崇烟阁制定方向。
应时势而变,是崇烟阁最厉害的地方,当下来看,乱世征伐离止息已不远,东土一国称雄,单从延续香火的角度,崇烟阁也做不出第二个选择。
令人欣慰的是,眼光也好、实力也罢,栾国能有今日与崇烟柱石的谋划脱不开关系,那谋尽江海、略定朝堂的崇烟阁首正是栾国首谋,也正因为他的存在,让今日之事顺理成章甚至让整个崇烟阁居功几分。
焚香拜天,八十有三的崇烟老阁主站在最前。
其后立着三人,两男一女。
崇烟八柱石,第八柴珠、第五方星祖、第四鲁奇吉先后殒命,现今只剩五人。
站在两侧的正是第六“狂局”晏平书和第七“隐谲”孑羽。
二人之间的乃是一位女子。
此人黑纱遮在眼下,眼睛大的惊人,她的睫毛凝成一缕一缕,她看着你的时候,眼睛像蛇的“瘆人毛”,仿佛可以穿破一些虚言与谎话。
一身泛红的黑衣,背后是一个可以装下三个头颅的帽子,腥红的指甲、狂烈的口唇都在告诉别人,这是一个不能够轻易接近的人。
崇烟第三,“影饰”莫灵娇。
第一叩,盛世天举、万民永昌。
第二叩,经纶飨世、略佑江山。
第三叩,四海承平、栾拓千秋。
呱!呱!呱!
可就在这时,一大片黑鸦突然从祭坛上方飞过,那声音此起彼伏、毫不齐整。本已飞过,但在片刻之后又诡异地旋了回来,如是笼罩头顶,直到祭祀结束仍然不肯散去。
山顶的一处秘阁。
阁内只有莫灵娇与安和栩。
“老二卧床不起,想来多是无言,他曾自己苦心建了一座塔,到头来却发现那是老大的夯土。他应是要避退了,老七你呢?”
“我和老二不一样,我是合力建塔,可惜到了封顶之时,那人却这塔要重盖。”
“老七,你是不是已经败了?”莫灵娇红甲内扣,黑纱之上的眼眸好似鼓荡的铃铛,看上去有些怖人。
安和栩毅定而坐,总是不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就是莫灵娇。很多时候,前一刻她还镇定自若,下一刻就会陷入亢然无解,当你以为她要持续无极的时候,又不知会在哪个瞬间歇止下来。
当年都在崇烟阁的时候,很多人都如果老三能够一直冷静,她应该是能与老大旗鼓相当的水平。
她得了一种病,连崇烟阁都治愈不了的病。
“不到最后,何来胜负,三娘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但这前提是你栾国要应允我之所求才是。”
“你眼下的日子比任何人都难过,你怎对得起毕达呼?你可不是大炎首谋,你是独谋,最后被人家驭兽族吞了大半江山,我要是你啊,早该找个地缝撞死了啊!”
莫灵娇红甲执面,脸色时红时白,她竟还把舌头伸出,仿佛要试一试哪个指缝更宽。
安和栩永远都不会承认,他那般研究十二血心与眼前这个女人关系重大,但从今时看来,她每况愈下,那繁复无极的解药可能终为泡影。
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这女人的强大之处,崇烟第三不是白来的,即便她病入膏骨,但在清醒时,她有着举世无双的通透。
“我知你所求,让栾国兵马助你驱逐驭兽族并控制云亭一线,但你真的能给我平宇七斜谷的位置?”
任谁都知道,只靠雍古三关和天剑阁,栾国难以对翎国构成真正的威胁,这些都是明世之地,十万兵马可御百万,西土严阵以待。若要功成,必要出其不意,于未知之道、展雄烈之兵,方可一击制敌。
莫灵娇看着安和栩,不得不,他的转变在崇烟柱石中最为强烈。消逝了拘谨、退去了唯诺,他的话绵里藏针,忽而有些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