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 梦魇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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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羽宫。

    风帘上悬挂的银铃摇曳,发出接连的清脆声响。

    倚在迎枕之上看云朵的锦妃见到那方堇色衣角时,惊喜地难以自制。

    淡淡的烟紫色软罗外袍将来人衬托的如神君一般俊美无铸。锦妃的心砰砰乱跳,缓步走过去,屈膝行了一个漂亮的礼。

    她日渐熟悉的宫廷生活,似乎与在南疆时接受的训导并无什么不同。但这后宫中的生活却更为清闲无事,足以让她慵懒地细数流云。

    已经被南疆皇宫的富丽掩盖的模糊的、最初的记忆之中,她似乎也是这般清闲。

    可以让不着鞋袜的双脚恣意地踩在泥地之中欢跑,有人走过来,轻轻脚地为她戴上一只编花环。

    她总是嫌弃那朵红色的太俗太艳,黄色的缺了几枚花瓣,白色的太过寡淡配不上她的相貌,非噘着嘴要他再添几朵粉色的含笑花。

    “这样便很好看。妹妹真好看——妹妹你不要走好吗?”那人哽咽着,连声音都似乎因她刻意的遗忘而显得十分缥缈锦妃在恍惚之中怔怔回神,唇舌已经流利地出问安来。

    “陛下万福金安。”

    “你瞧上去倒是习惯了许多。”锦妃难过地看着他虽然柔和,却依旧没有任何男女情意的暗紫色凤眸,心间涌上无边的苍凉。

    这个人,就像她在画像上看到的那样光明温暖,却又像是天上的月轮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玉嬷嬷走后,无人再问她是否后悔当初的选择。

    皇帝将腕上的灵蛇一点又一点的取下来,对方却狡猾地缠紧他的腕,稍微一个泄力便会再次攀附上来。皇帝少见这般大胆靠近他的非人生物,心中自然也在意了几分。

    蛇骨肉酥软,还眷恋着他的温度,蛇尾再数遍努力之后依旧卷曲着缠住他。

    “白白。下来。”锦妃将蛇轻轻拉扯下来,似乎透过它的身躯触到了眼前人的体温一般,令她心鼓轻敲,思绪像是荡满了涟漪的湖面。

    玉姑姑的没错,她是南疆的女儿,她完全可以做些什么。

    “谢陛下。”锦妃捧住自己的蛇,将它放在藤垫之上,亲倒了一盏香茗奉上,“朔风干冷,陛下用些新上的梅瓣茶吧。”黄金与彩宝制成的护甲在杯壁上轻轻一点,恰如一只蜻蜓点过湖心,红色的虫如花瓣一般红粉动人,又在杯中重掩叠现的梅瓣之中隐没不见。

    白皙到几乎泛出青色的指托着翡翠银杯,锦妃定定地看着面前男子将那混入蛊虫的茶水抿了一口,粉面上缓缓绽开一个虚弱而释怀的微笑。

    她本来因过分精致而显得脆弱单薄的面容,竟有一瞬奇异的妖娆与艳丽。

    到底是有血缘,锦妃方才一笑,有些像当年的纯太妃。皇帝放下杯盏,看着似乎愈发不安的锦妃,对方的碧瞳分明在隐隐发颤,却又似是平添了几分胆气一般,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朕的脸上有什么吗?”她看得那般热切而忘情,令皇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水晶镜中的影像。

    水晶镜中他的衣冠依旧严整不乱,并无不妥之处。

    锦妃飞快垂下眼,双一并将那慵懒的蛇捧上去。她用蹩脚的沧澜话一字一顿道:“白白,很灵,送给陛下,喜欢陛下。保护陛下。”原来她是要将这通灵白蛇献上去。那蛇似是能听懂人语,立起柔软雪白的身子吐了吐信子,一副马上要爬到新主人心中的样子。

    皇帝却在垂首间看到她被蛇映衬,显得格外苍白的指,似乎每一道血脉都能从单薄到透明的肌肤上窥见。实际上女娘也生的,骨架纤细玲珑,惹人垂怜。

    是十四岁还是十五岁?这样幼的年纪,在沧澜还是父母掌中爱娇万分的女娘。

    “你起来吧。”

    锦妃执拗道:“陛下,收好。”

    皇帝将快速爬到他腕上的蛇轻轻扯下来,低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有些失落的垂眼姑娘让他有些恍然,还未等他收回,对方带着白粉色兔毛珠花的乌发已经触到了他的心。

    细软的发在他的心之中缓缓的摩挲了几下,停了片刻,又摩挲了几下,女娘眯着眼睛,尚带些得偿所愿的迷茫道:“好舒服,暖洋洋的。”

    这个人,同她之前想的一般暖洋洋的,就好像是冬景里最为温柔的太阳一般,轻轻照在她身上,让她似乎没有那般痛,那般累了。

    “陛下,好喜欢。”她的眼前散出许多星子与光圈,连人都认不清楚了,依旧直白地表述自己的感受。

    她好累,血流得太多了,她又忘了喝红枣子熬的汤,她只觉得好困,睡下去便能做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会不会还有已经忘了相貌的哥哥站在沼泽中,采着沿途的野花,等着给她戴上一只花环??

    其实她还未来得及对他,花环很好看,她很喜欢。只是她不甘心让自己在山野间匆匆老去,总想着能够奋力一搏。

    “喜欢。”

    她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皇帝无奈地将她抱到榻上,又替她盖好被子,才召来乐羽宫的女官麦冬。

    锦妃沉沉地坠在梦境之中,梦里是一片烟紫缭绕,直到软絮一般的烟雾散去,幽幽浮出一个人影。

    眉眼美艳却冰冷的女人生着一双墨绿色的寒瞳,她长长的、墨翠色的裙裾摇曳在玉石阶之间,腕上一对金铃,每一步都是泠泠铃声。

    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就站在乐羽殿的殿门之外,广袖临风,神色幽冷。

    “皇、皇女”锦妃难以自制地急促喘息起来,“华灵皇女”那分明是她未曾谋面,惨死在大火之中的前南疆长公主华灵,先帝的纯太妃!

    她的万般惊恐无法阻止女子的步步逼近。从时空中走出来的魂灵低低笑了,冰冷的指扼住了她的咽喉,“你是我南疆的女儿。”艳丽润泽的红唇开阖着,似是能洞穿面前瘦弱女娘的一切暗藏的心思。“要记住。”

    “我们的使命。”太妃的身影缓缓散开,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永久的投注在锦妃颤抖的身体之上。

    “”锦妃含着泪疯狂摇头,尖叫着苏醒过来,灵蛇正懒洋洋地盘在她的枕上,一碗热气腾腾地红枣薏仁汤恰好被送过来。女官麦冬惊异道:“娘娘醒了?可是发了梦魇?”

    见她含泪的狼狈样子,麦冬将红枣汤放在案上,极为与有荣焉地宽慰道,“陛下看娘娘血气不足的样子,特意叮嘱厨房送些补血的汤水,本来我还想是否要唤起娘娘来吃呢。”女官将银匙递过去,“过会儿太医来为娘娘诊脉,娘娘不要怕。”

    日影已经完全坠落,锦妃在被子中抱着双臂,抖着身子慢慢缩进了锦衾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