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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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凌宗只站在门口,都能听见时安杀猪般的惨叫。

    凌宗蹙着眉头,笃定,“这肯定是捡回来的。”

    外婆听到他唐突的判断,笑了笑,她刚好也在等电话,就端了个板凳坐在外孙边上,听见外孙又,“瓜子肯定被屁股了。”

    周婆摸了摸凌宗的脑袋,,“我时候也是这么对你妈妈的。”

    凌宗“啊”了声,惊诧的望着外婆。

    年纪大了,当年的严厉和肃杀被柔和成了线条和皱纹,堆积在岁月里一去不返,只剩下年迈的柔和,称为慈祥,慈祥是心态上的人浮云世。

    周婆,“你外公去世的早,我当时也年轻,带着她,孤儿寡母,”寡妇门前是非多,也是要强的性格,“我教书的,你妈妈在我的班,我也是第一次当母亲,以为为她好,对她自然是尤为严格......太苛刻了,看不惯叶青身上的一丁点缺陷,我啊,把她当成了我......”回望过去,外婆的眼角有浑浊的泪珠,她嘴唇颤了颤,,“我希望她代替我走出这个困住我一辈子的地方。”

    后来周叶青流言蜚语缠身,周婆古板,多次服无效之后,和女儿的关系降到冰点,以至于母女多年没有联系。

    再后来,凌宗出生,她把能看开的就都看开了。

    凌宗似懂非懂,周婆,“到底什么是母亲,我也就纠结了一辈子。”

    自己和叶青曾经相依为命血脉相连,却对她不信任不呵护无照顾,总是将旁人的道德要求裹挟自身并以此要求女儿,和女儿的幸福相比,自身的名誉却诡异的变成了遵旨。

    “母亲一定要有血缘关系?母亲一定要温柔?”周婆摇摇头,“这都不一定,关键是,她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去教导自己的孩子,一定要爱护自己的孩子,孩子长大了,如果做错事,这也只能归因于自己教育不得当,她的错就是自己的错,没缘由去怪罪。”

    凌宗完全听不懂了,他抬头,凑在外婆的耳边,问的心翼翼,“瓜子是不是真的是捡来的?”

    外婆瞥了一眼家里的电话,同样声回答,“瓜子很幸运。”

    “?”

    凌宗想,大人话都这么委婉的吗?

    外婆,“有机会,你可以去问瓜子,问她最爱的人是谁?是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弃婴被丢的原因都何其相似,男女之间不合时宜的相爱或欲望,无力承担的责任和逃避的义务,凡此种种,只一想都猥琐慌乱。

    相比起这样无关紧要的父母,瓜子在出生后的那个天寒地冻的草地里遇见素巧,何其幸运。

    嗷嗷待哺无人认领的孤儿,被揽进一个热泪盈眶多愁善感的女人的怀抱里,即使粗糙,也是完满。

    外婆望着凌宗,意有所指,“如果瓜子的答案是肯定的,是不是亲生的,都不怎要紧。”

    ......凌宗似在参悟,电话铃声如约响了起来。

    周婆双手撑着双膝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到电话边上,凌宗还想追问,周婆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周婆接起电话,本能问,“喂?叶青吗?”

    那边了句什么,凌宗看见外婆面色凝重,她“哦”了声,,“魏国呀,”她和凌魏国一直以来没有交流,这么唐突的和他对话,又夹杂了太多人事,有些尴尬,她问,“你喉咙怎么了......怎么不是叶青接的电话,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凌魏国40来岁,一身西装革履,身材高挑,国字脸,眉目间精明强干,此刻神情尤为冷冽。

    他刚从公司快马加鞭赶回来,回望过去,公寓的东西被周叶青砸的七七八八,她正披头散发坐在沙发上,像个了无生机的提线木偶,神色空洞,无精采。

    无止境的争执。

    食指中指间夹了根烟,凌魏国走到阳台,抽了一口,轻轻吐出来。

    声音沙哑,语气疲累,他,“妈,没吵架,哪有那么多架要吵,又不年轻了。”他问,“宗在吗,想跟他话。”

    周婆将信将疑,“没吵就好。”完她将话筒拎起来,问,“宗要不要和爸爸电话?”

    凌宗只仰头懒洋洋看着,对他而言,周叶青和凌魏国的爱来的理所当然,太有安全感,倒有些无所谓,他摇头,“不要,你跟他我想要回家了。”

    周婆无奈,将电话凑在耳边,“宗不接,他问是不是要接他回去?”

    凌魏国嘴角一抹无奈,最近手头上焦头烂额一堆事儿,分*身乏力,“可能,还得过段时间。”

    凌魏国的普惠饶有名气,正是如火如荼扩张阶段,哪曾想合作多年的固定营销代理商丰华公司紧急宣布倒闭,自己被摆了一道,之前的几千万欠款了水漂,连锁反应导致线下资金链出现缺口。

    他摸了下脑门,这些老人家又不懂,他只能,“您让宗跟我聊两句。”

    周婆招手,凌宗才慢吞吞站起身。

    电话那头,周叶青走到阳台边上,双手抱胸轻嘲的看向凌魏国,像是失望透顶,她,“凌魏国,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不想跟你闹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凌魏国回头和周叶青目光一触,捂住听筒,眼神漆寒,带着克制的怒怨,“你周叶青就是这么不经事的女人,我们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为什么眼前这一关撑不过去?”他沉了口气,一沉到底,“你只要再等等我两年,我一定把一切都安排好,属于你的都是你的!属于儿子的都是儿子的!”

    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好在这么多年,周叶青历练的足够坚强,她,“我不觉得眼前是关卡,我也不觉得你过不去,就是因为在你身边太多年,我太了解你,你不会放手的,你会越来越成功我一点都不怀疑,你有一天新京首富我都一点不惊讶,”她哭着笑,“但是你是商人嘛,我帮不到你那么远,我到底为什么想要离开你?因为不能跟你共患难?”周叶青擦去眼泪吼了声,“我认识你凌魏国的时候你连个屁都不是!你一定要让我透吗?一定要撕破脸皮吗?我什么都不想要,房子,钱,股票,存款,你都拿走!我只要我儿子!”

    凌魏国觉得她简直疯了,没再搭理她,只当她痴人梦。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摩擦的两声。

    接着是儿子软糯的声音,漫不经心与世无争的一句,“爸爸。”

    凌魏国转身,楼下是漫漫林荫道,他情绪转换之快,眨眼闲话家常,“儿子,想爸爸了没?”

    凌宗嘟哝着嘴巴,“没有,你都不来看我。”

    “爸爸最近比较忙。”

    “你一直都忙,一点都不关心我和妈妈。”

    凌魏国头疼,他敷衍,“怎么会?你和妈妈就是我的命根子,不关心你们关心谁去?”

    周叶青闻言冷哼一声,没戳破他的虚伪,回到屋里,再次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凌宗问,“爸爸,我什么时候回去呀?你不是接我回去吗?”

    “等我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好吗?给我点时间,你再等等。”

    “那你什么时候处理完了?”

    “......”凌魏国转移话题,“爸爸要赚钱啊,没有钱的话,怎么给你买玩具买变形金刚买模型是不是?”

    凌宗抬头想了下,“也对。”

    他问,“妈妈呢?我想跟妈妈讲电话。”

    凌魏国叹了口气,转身开了阳台的落地窗,走了进去,开了扩音,递给周叶青,警告她,“喏,别让儿子担心。”

    周叶青低着头,动作生慢,她接过电话,擦掉眼泪,含含糊糊“喂”了一声。

    凌宗兴高采烈,“妈妈呀。”

    周叶青“嗯”了一声,眼泪更汹涌了,她埋低了脑袋,哽咽的出不了声,好久,,“儿子,妈妈好爱你。”

    只一句,就莫名其妙挂了电话,凌宗把话筒拿在手里,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我还没要什么玩具。”

    傍晚,素巧还是把时安放了出来,因为明天周一,时安的作业......一言难尽。

    刚一进门,凌宗双手捧着下巴沉思的凌宗抬头问她,“你爱你的爸爸妈妈吗?”

    时安不知所以,慢慢蹭到电风扇的位置,一边吹风一边,“我刚刚听到你电话喽,”她有些不舍的望着他,“你是不是要回去新京了?”

    凌宗没作声,时安目不转睛略带失落的看着他,“你真的要走了,又没人跟我玩了。”

    凌宗摇头,重新问了一遍,“你爱你的爸爸妈妈吗?”

    时安答非所问,带着窃喜雀跃起来,“你怎么又不走了,一定是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凌宗瞪了她一眼,“算了不跟你了。”

    时安拉住他,郑重其事,“你问我吧,我都认真回答你。”

    时安瞳孔里倒影的自己干净又清晰,凌宗深看一眼,握着她手,问,“你爱你的爸爸妈妈吗?”

    时安抱着作业本,语气天真无邪,几乎脱口而出,“我比较爱爸爸。”

    凌宗好奇,“为什么呀?”

    时安嘟着嘴,愁眉苦脸,“妈妈动不动就生气,我考的好不好她都要生气,”因为从来没考好过.......“不吃饭也生气,吃的太多也生气,因为她我已经很胖了,不叠被子也生气,不扫地也生气,一生气就要我,都是爸爸拦!着!的!”

    的确很无理取闹。

    凌宗,“你要真是捡回来的,你还回去吗?”

    时安摇头,指着自己,“我只有一个妈妈,”她又指着正在门外抖军大衣的中年妇女,五短身材,常年劳作脸上已经有了显眼的皱纹,发质毛糙,长得也很粗犷,可,“她就是我妈妈。”

    突然这么煽情,凌宗都不习惯了,他,“你刚才还比较爱你爸爸。”

    时安傻乎乎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她,“我刚才只是在玩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