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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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翔和同事都非专业, 因此在谈判桌上显得很吃力,越吃力, 越能松弛对方的战斗力从来迷惑对手,因此, 这些谈判的时日,普惠的内部运作格外顺利和通畅,其中有攻克难关的部分, 好在没有耗费过多时间。

    争分夺秒间,在外人看来波澜不惊死气沉沉,其实早已经波涛汹涌蓄势待发。

    三个月期限临近, 董翔那些虚以委蛇撒泼滚的手段已经殆尽, 就在BJ准备看笑话的时候,董翔突然给对方发出邀请, 因为协议并没有作废,他们始终有协助的义务,这次的义务,则是由对方踏踏实实的帮助普惠衔接系统的最终上新, 包括各个流程各个环节各个门店,对人力的耗费尤为严重。

    BJ如同哑巴吃黄连, 有苦难。

    更为难堪的连带效果是, 与BJ合作的渡口错判了局势,针对即将到来的所谓的“女神节”和妇女节做出大量线上营销和线下囤货,从而忽略了来自普惠的低价竞争策略。

    可是现在回头,为时已晚, 一场没有硝烟,关乎真金白银的战争,更为真切淋漓和血腥。

    时安偏安一隅,给商业竞争铸造堡垒。

    BJ的人力安排到位,时安负责交接,同样负责交接的还有同门博士师兄,出于隆重正式的需要,时安专程开车去到母校接人。

    去到办公室,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师兄,倒有些意外的看见导师何炳苍。

    时安站在门口,有点羞怯,讷讷的喊了声“老师”。

    导师“嗯”了一声,笑眯眯的望向她,“你怎么有时间来学校?”

    时安怯怯的问,“师兄呢?”

    导师“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撬恩师墙角。”

    时安笑笑,“知道呀,”随后将水果摆在办公桌上,解释,“我这也是迫不得已,老师您就忍心看着我不捞一把?”

    “捞不捞另,你这么鞠躬尽瘁也没见你混出什么名堂。”

    时安尴尬的嘿嘿笑了下,然后在办公室里到处搜罗,桌面上摆满了书籍,和自己还在时候的研究方向并不相同,诸如《Metaprogramming in R》、《Fungal Data Structure》、《Python Mae Learning Case Studies》之类。

    导师,“我刚才也在找你师兄,你师妹,他还在睡觉,”导师强调,“早上七点才睡,还没睡够够三时。”

    时安嘟囔嘴,“哦”了声。

    “你到底透支多少,连轴的让他们熬夜你于心何忍?”

    时安讪讪,赶紧乖巧的转移话题,问了一些工程上的问题,也是她一直疑惑的问题,比如人工智能还存在很多技术上的黑洞,深度学习仿若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伪命题,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心向往之。

    导师放下手中的申请报告,想了下,循循善诱,“我记得之前给你讲课,的确提到这一层含义,因为在我看来,人工智能是一个很漫长的征途,每一个想要参与的人,必须要有足够清醒的认知,因为大家都要养家糊口,不是大公司,不是大项目,没有大投资,没有大的野心,简直就痴心妄想。”

    “可是呢,每一个公司都试图把自己包成由AI驱动的公司,因为现在的风投都想成为人工智能的投资者,这样的噱头出去就能获得关注和投资,但是AI不适合新手进入,里面有很多细枝末节的猫腻新手是弄不清楚的。”

    “但是大家还在做?”时安疑惑。

    导师笑笑,“为了赚钱,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风险也在,创业公司可以有各种吹嘘,但是大半都是操作或者实现不了,这就会导致部分人的投资失败,部分公司会因为资金断裂破产。可是一旦有一点点成功,套壳上市圈钱,一步一步都会跟上来。”

    “没有不一样的吗?”都是这般势利?

    “我只是一个搞科研的,我又不是具体的个人,怎么能一概而论呢,但是我也看见一些比较成功的案例,正是这些例子推动了技术往前走,但是这需要极大的热情。”

    时安沉吟了下。

    稍会儿,何炳苍开电脑,点开一个收藏的视频,,“这里有一场比赛,你可以看看有什么玄机。”

    时安侧头看过去,没什么惊奇,因为早就惊奇过了,这场比赛她看过,WRC国际机器人大赛,重点在于AI之间的精诚合作。

    何炳苍年多半百,但是还是为这一点一滴的进步而欢呼喜悦,他,“这个团队,就来自于你们公司。”

    时安当然知道,这个团队就是凌宗名下的。

    失落,因为导师鲜少承认他人的优秀。

    何炳苍问,“你突然对AI感兴趣?”

    时安摇头,没有。

    何炳苍呵呵一笑,“其实以你的聪明,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一定要想清楚了。”

    时安没回答,她仔细问,“您觉得呢,现在风口浪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呵,现在知道还是编制内比较悠闲吧,我早就跟你过了,你一个女孩子,进什么企业,当初我给你那么多选择,都当耳旁风。”抱怨完,他还是,“IT本来就是瞬息万变,你要还想继续和别人竞争,你肯定要走在别人前头。”

    但是,他提醒她,“通常对一个非人文方面的问题,有时候我们要找的不是工程上的最优解,而是要去找社会性的最优解。”

    时安刚想让老师提醒的具体一点,办公室来人了,正是满腹怨言的师兄,时安狗腿的喊了声,“师兄早啊。”

    师兄苦于何炳苍在场,有苦难言,扯了下嘴角表示笑了。

    到此,这三个月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地,最后七天的工作,声势浩荡的在集团内外进行,动员了所有环节的系统更新,也忙坏了BJ的应援。

    苦尽甘来,卸下重担,在系统平稳运行的那一刹那,仿佛都挺值当,朋友还是朋友,敌人也是朋友,就像凌宗的,只有输赢。

    晚上聚餐,整个团队三百多号人来回倒,倒完之后,沈涛宣布这个团队随着任务的结束而解散,虽然这三个月苦不堪言,但是在相处的过程中难免发生感情和依赖,整个大厅突然就沉默了半晌。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很明白是非好坏,表达情绪之后,氛围照旧活跃,最后一趴凌况特地从外地赶回来上台发言致谢,大家很客气的鼓掌欢呼将气氛推上最高潮。

    时安三个月第二次回到住宿的地方,仿佛所有的热闹和她都没有太大关系,她想睡觉,却睡不着。

    三个月前普惠给的职位只是临时岗,现在任务结束,之后自己的去处还不明确。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自己因为事务性原因而耽误的集团培训要重新开始,轮岗是必须的,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学习和讲座。

    烦人,有些烦人。

    时安在床上翻来覆去,房间里乌漆麻黑,窗户没有开,房间里透着潮湿的若有似无的霉味,窗外的月亮不甚了了,倒是灯光透过缝隙渗透进来,点缀的灰尘都金光闪闪。

    时安伸手,触摸那一份金光,太过虚无缥缈了。

    时安是理科生,她很少有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刻,但是这时刻还是被同居室友给断了。

    室友猝然开灯,站在门口,问,“你回来啦?”

    时安愣了下,醉的晕乎乎的,她,“你不看见了吗。”

    室友走进一点,闻了下,嫌弃的掉头,“怎么喝那么多酒?”

    时安笑笑,“高兴吧。”

    室友有些尴尬,迷迷糊糊的,“难怪?”

    时安问,“难怪什么?”

    室友摆手,“没事没事,你睡觉吧。”

    着把灯关上,又把门给带上了。

    第二天,时安才知道“难怪”是什么意思,同居室友谈恋爱了,因为时安不常回,室友的男朋友时不时就住在时安这边的房间,时安睁开眼,才发现床上都是她男友的衣服袜子,难怪她没发现。

    时安习惯早起,早起后头疼欲裂,像是被卡车撵过一样。

    更让她头疼的是,曾经霸气侧漏的室友,大清早的,在狭的客厅,吃个饭,还卿卿我我。

    室友朝时安笑了下,两个人有默契,不用解释。

    时安洗漱好,也不尴尬,自己去上班了。

    室友“嗳”了声。

    礼拜六,项目结束,难得放个假。

    突然时间空余,脑袋里空空荡荡,只能继续自己之前思考的,关于未来的生活。

    时安喜欢在书里找未来,正在市图书馆看书看的入迷,手机颤动,她拿起来,是恋爱的酸腐味。

    室友的消息,她自己可能要搬家,房租就不退了。

    时安了解室友的家境,她有一对荒唐的父母,日子过得紧巴巴。当初房子是时安租的,室友因为工作变动临时搬进来,后来两个人就一起按年缴纳房租,防止租金上涨。

    时安问她,房子找好了?

    那边犹犹豫豫没有回答。

    时安又,我现在换了工作,离咱们租的地方其实比较远了,我搬走比较划算,你觉得呢?

    室友是个爽快人,思量许久后回复,那好,你搬吧。

    她又加了句:租金一半我退给你,两万多呐。

    又追加:苟富贵,勿相忘。

    再有:想你想你舍不得。

    时安的东西放置的比较杂,但是奇怪,她能清晰的记住每一个自己所需要的东西的位置,好像知道自己是过客,总会走,所以收拾的很快。

    室友嘀嘀咕咕的跟在她身后来来回回表达想念,她的男友则在客厅,局促的坐在沙发上,时安出来,目光一触,他会青涩的笑笑,毕竟偷了别人家养熟的白菜。

    除了衣服,时安的书很多,都是专业类,凑合在一起半个书柜,每个类型的书籍分门别类,室友看时安上上下下垫脚整理比较辛苦,于是搬来一个板凳,站上去。

    入眼的第一本,是格雷厄姆《恋情的终结》,边上,有一个情*色光盘,《感官世界》,包装都十足喷血香*艳,室友悻悻的笑笑,“这磁带不是我大一塞给你的吗?怎么还在呀?”

    时安不置可否,忙碌中额头出汗,袖子卷起来,两只手臂纤长瓷白,指间骨节分明,很美。

    室友是故意问得,她了解时安,一个很固执,甚至是一种拥有偏执责任感的人,她了解她的处境,她的母亲身体不好,她被一个身体不好的人养活大,从在她的脑海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环的萦绕着愧疚自责羞惭卑微的情绪,这种情绪螺旋式的发酵,让一杯清纯的河水掺进杂质,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变得不再透明。

    这光盘是室友看完不想要塞给她的,她看不惯她整天不疯魔不成活般的学习状态,让她陶冶一下,后来有一天,她听见时安对她自己已经看完了,要把光盘还给她,室友就暂时不想要,就搁她那儿,一搁搁了好多年,时安就等她拿回去,她却忘记了。

    室友当时俏皮的问22岁的时安,“看完什么感觉?”

    室友以为她初出茅庐的书呆子,回答必然羞涩,哪知道,时安想了下,正儿八经回答了自己的感受,“高*潮了。”

    就像回答今天的天气那般从容不迫,那时室友才知道,时安是坦然的,她坦然面对所有的真实和反应。

    上下搬了有十分钟,室友问,“你怎么有那么多环境工程类的书籍?”

    时安眸色一顿,好久,才淡淡解释,“我本科修的双学位就是环境工程。”

    室友长长的“噢”了一声,貌似想起了什么,看着她,“你是不是问过你?”她骤然抚掌,“嗳嗳嗳我记得了,你是不是还考了环评师证,”她重复着五年前初次接触时的大惊怪,“一个省只有三个名额的那个?”

    时安轻抿了下嘴角。

    室友问出了自己的好奇,“有一个环评师证随便挂靠在哪个单位都可以拿津贴衣食无忧了,我要是你,我绝对就混吃等死好啦。”

    时安眸色黯淡几许,她习惯沉默,室友却还追问,“千辛万苦,又不从事这一行,你当初为什么要考?你知不知道一句不好听的,你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知道吗?”

    室友突然恍然时安动机的某一种可能,她不敢确定。

    刚好,卧室门开,她不再深想,她的男友生涩间笑眯眯的,“我包了外卖,出来吃点吧。”

    室友灿然一笑,“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