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善恶
“弟弟,莫要闹!妹妹,不要跳!娘亲归来,带来一包黄豆一包糕。”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被一团红袄裹得严严实实。还未到秋分时节,现在的清安,午后还算颇为凉爽。孩童却一身寒冬腊月的年时打扮,左握着一个拨浪木鼓,右拿着糖糍粑粑。一边蹦蹦跳跳,一边用清安的乡音哼唱着童谣。
身穿红袄的孩童,跳着跳着就到了上源街。在上源街的街口,竖立着一座古朴坊门,坊门正中高挂一块牌匾,匾上有书:“知善知恶是良知”。
红袄孩童名叫南风。南风不懂匾上,用的是什么写法字体,就连“善恶”二字,也是前些天刚刚请教的胡先生。可这“知善知恶是良知”几个字,南风觉得写的是真的好看。
“胡先生的学问,是整个清安镇最大的呐!先生什么都知道呢!”南风咬了一口糖糍粑吧,眼睛立马弯成了月牙,有点粘牙。
清安镇,算不上什么百年古镇。但在江陵府的腹地,也实实在在的存在了六十多年,平平静静。
十年前,清安镇来了一个读书人。读书人一点没有游学山水的架势,也不像其他赶路的读书人那样,背着装满学问的书箱。
读书人空着双,怀里揣着一本旧书,一来清安,就住了下来。
读书人来的第一天,就在清安镇办起了私塾。可能是自觉学问不够,以免误人子弟。读书人的私塾,只教十岁以下的孩童,不分男女。
这在清安镇可是稀奇事,私塾刚开张的第一天,门庭若市。男女老少,好像整个清安镇,都来到私塾凑热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清安的老乡,看热闹归看热闹。送我家娃娃去什么私塾念书?怎么可能嘛。家里的牛羊不放了?农田不耕了?猪草驴料不割了?哪能让我家娃娃浪费时间,去念书?什么时候,女娃也能学那圣贤书了?男娃女娃在一个屋,那还能了得?这个读书人,一定读书读烧了脑子。
读书人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他开始家家户户的东奔西走。一个个地劝那些家有孩童的大伯大娘,不急不躁,苦口婆心。
那些天,经常能在王叔的农田上,或是李伯的鱼场边,看见读书人的身影。他一边挽起袖子帮忙干活,一边和乡亲们聊天。这读书人,干起活来,竟然也是一丝不苟,一点也不像双不沾阳春水的新。
也不知道读书人,给乡亲们灌得什么迷魂药。有的不到半天,有的花费十来天时光,竟然真的让读书人骗来了学生。
望着一个个懵懵懂懂的孩,读书人不出的自豪。这些孩,有的穿着草鞋,扛着锄头就来私塾上课了。这些屁孩,哪有什么“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的觉悟。
读书人姓胡,清安镇的乡亲,都叫他胡先生。
私塾名为“清心”。
清安镇上源街清心私塾。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南风虽然还是不太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胡先生了。自己吃饱了,给旁边饥饿之人一口吃的,是善的一种。自己吃饱了,还要去抢别人饥饿之人的食物,就是恶。
当南风抬起头,继续问胡先生:“先生,那自己明明饿了,却要给不饿的人粮食。和自己饿了,去拿别人吃饱了的人的粮食。是善还是恶呀?”
胡先生没有回答,只是微笑颔首:“先生只是告诉你最基本的善恶,南风能从中思考出自己的问题,就得学会去钻研。等南风想明白了,自己走出一条路来,那就是你的学问,到时先生还要请教你嘞。”
南风听的含含糊糊,他只是看胡先生站在暖阳之中,笑得真是好看,也跟着一起咧开了嘴角。
“我得回去多多读书,钻研出胡先生也不知道的学问来!”南风握了握拨浪鼓,暗自下定了决心。
“啊!”南风正抬头看着坊门,想着自己马上就能成为,胡先生这么有学问的人了。一下子撞在了什么人身上。
南风一下就被撞得七荤八素,吓得松开了左的波浪鼓,右紧紧捏住糖糍粑吧。心中暗道:完了。
他只觉得被一双大拍了一下,自己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托到了空中。还没等南风反应过来,他就被来人一抱到了怀里。
南风惊魂未定,一边回想自己刚刚受到的惊吓,一边抬头偷偷望向抱着自己的人。
只见那人,器宇轩昂,身穿一身灰色麻布编织的衣裳,腰间挂着一把略显破旧的刀鞘,胸膛之处微微敞开。
那人的眼神,有点冷。
南风吓得连忙低下头,就让那人抱着,不知所措。
“咚咙咙。”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南风又是被吓得抬起了头,一身红袄,向一只受惊了的狐狸。
“这不是你的木鼓吗,这么吓唬人吗?”男人摇了摇中的波浪鼓,递给了怀里的男孩。
重新握着波浪鼓的南风,轻轻眨了眨眼睛,就这样让男人抱着,走出了上源街。
男人依旧冷冷的,一边走,一边问着怀里的男孩:“你这个子,走路不看路,是不是想着娘亲做的好吃的?”
面对这个很可怕的男人,南风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开口辩解道:“才不是呢,我在思考学问!”
“学问?你这个家伙,还懂什么是学问?”灰衣男人有些好笑地问道。
眼见自己被人瞧了,南风有些生气,也不管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了:“那当然了!我的先生,可是清心私塾的胡先生!胡先生是全天下最有学问的人了,他的学生,能没有学问吗?”
男孩好像忘了,除了胡先生,自己也没见过其他的先生了。在陌生男人面前,一下子把胡先生,从清安镇最有学问,升级到了全天下最有学问。
“哦?那么先生,你在思考什么学问呢?”灰衣男人依旧带着笑意,打趣道。
南风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先生,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指点江山道:“我在思考,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个可是天大的学问!”
听了南风的豪言壮语,灰衣男人收起笑意,郑重问道:“那先生,我问你。有两个人,一个人为了自己的亲戚,杀了别人全家。另一个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去杀了凶的亲戚。这两个人,谁是善人,谁是恶人?”
南风听后,毫不犹豫地道:“第一个人是恶人,是大大的恶人!”
“那第二个人,是大大的善人咯?”灰衣男人开口问道。
“不,是大大的傻子。”
灰衣男人听完南风的答案后,陷入了沉默。
他就这样抱着南风,行走在清安镇的石板路上,步伐平稳沉重。
南风第一次被陌生人抱着,这个男人又可怕,又奇怪。可他竟然不着急让男人放下自己。男孩天性好奇爱动,见灰衣男人没了声音,没过多久,就疑惑道:“哥哥,你要带着我去哪里呀?”
“去杀人。”
“是去杀那个,杀人全家的大恶人吗?”
“对!”,灰衣男人停下了脚步,“先生,你怕了吗?”
因为不心撞到陌生男人,都被吓得不敢抬头的南风,此时竟然昂首挺胸,向上努力伸了伸脑袋:“南风不怕!”
灰衣男人,姓王,名讳安。
你曾毅,尚且年幼,不会武功,遇不平之事,都能拔刀相向。我王讳安,身怀武艺,腰间有刀,为何不能杀那该杀之人?
清安镇,余晖慢慢洒落,云彩由远及近,慢慢被抹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要带他,去杀人。